……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柏霁之震在原地,看着看台上腹部被洞穿的柏峙。
而看台上的人声鼎沸并不只是因为柏峙被一个小门派掌门重伤,更多的人是发现了看台座位背后的机关。
几乎是每一个门派的关键人物坐席下方,都发现了青铜与绿松石制成的机关,几乎感受不到灵力的运转,却可疑地在运转着!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栖派想干什么?!
不知道哪个门派的人开始奔走相告:“治安总署那边都已经查出来了,古栖派真有个塔堆的都是咱们座位下头这种机关!”
“我听他们说,治安总署一直怀疑,那几百人失踪的时间跟柏家这些个儿子出生的时间都吻合,柏宗全没什么本事,生的儿子各个是天才,就是吸干了这些人呢!那宝塔全都是这些运作的机关,说是连人家尸骨蕴含的灵力都能给榨干吸走!”
“确实是,谁家门派壮大也都是靠着培养弟子,而柏宗全都靠生儿子,而且这些儿子听说全都是他的那些‘妻妾’生的,妻妾各个都长得不一样,孩子怎么全都是黑发黑眼五官相似!“
“不会这会儿,机关也在吸我们的灵力吧!怪不得我刚刚输了,就觉得不对劲——”
“肯定是,从来了古栖派我就觉得喘不上气啊,周天运转不顺,灵海也莫名其妙地不稳!我就说古栖派怎么愿意如此大张旗鼓举办门派大比,甚至连住宿、车马都给我们报销,看来是等着在会场上要榨干我们的灵力!”
“古栖派疯了吧——喂、哎!柏峙这是怎么了……”
就在看台上无数人翻动坐席或者是走到看台下方砸开岩砖想要一探究竟时,却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比武台上的异状。
黑纱罩袍的名不见经传的玄月门掌门,将穿透柏峙腹部的手收了回来,那手却已经变形,指尖化作利爪,鲜血从掌中流淌而下,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
柏峙不可置信的捂着腹部的穿洞,他想要用大量灵力来控制住伤口,却感觉自己的灵力就像是水滴回溯进大海一样,从他身体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朝对面黑纱罩袍下的女人涌去——
他头晕目眩,甚至感觉到了某种原始的血肉、母性的掠夺,如同诞生之初就该还的债一样,柏峙想要怒喝一声,却只感觉周身虚弱,跪倒下去!
看台上的骚乱又多了一重,不少人指向倒下的柏峙。
“怎么了?!柏峙这是败了?败给了哪个门派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这个人!”
“这不是败了,是柏峙要死了!柏宗全人呢?不是说柏峙是这一代的天才吗?他之前打伤过那么多人,怎么眨眼间就被人弄个半死!”
“不可能,柏峙确实很强的啊——”
“古栖派是完蛋了吧!柏宗全如果被抓,柏峙再一死——!”
巨大的混乱之中,古栖派竟然没有能出来主持场面的人,柏家的老四和老六看到柏峙受伤如此严重,大惊失色地从主座看台上飞掠而下,想要拦截那位黑袍女。
但他们此刻也显然心思大乱,甚至不敢上前,只是呼喊医修前来。
还是大师叔稳住了阵仗,用法术扩音,让看台上的诸位不必惊慌,也请不要离开座位以免造成踩踏,关于座位下的机关是无害的,掌门将在后续会给大家解释。
大师叔也是没办法,他只是负责布置会场,按柏宗全的要求安装这些机关。他听说这些机关能收集座位上的修真者的许多信息,比如灵力深浅、真气属性、命门弱点等等,能让古栖派在门派大比的对战中制定方针,分析战局,让古栖派弟子能够像田忌赛马一样,立于不败之地。
但这一点也严重违反了门派大比的原则,大师叔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说出真相,这会儿只能先说机关无害,请众人等柏宗全回来给大家一个解释。
问题是,柏宗全在门派内被治安总署拖住脚步,迟迟不肯露面,所有人都知道古栖派是柏家人的古栖派,这个大师叔不过是个管家罢了,根本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因为他说让大家不要离开座位而更加愤怒起来。
“什么意思!是要吸我们的灵力吗?是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我们这么几千个人在这里,多呆一分钟是不是就足够柏宗全修炼十年八年了!”
“砸烂这些座椅!大家别再傻坐着了——这门派大比谁还玩啊!这是骗我们过来杀呢!四象宫要是跟你们古栖派联手了,那我们连四象宫都不想搭理了!”
看台上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坐席,或是将手中的东西往看台下方扔,或是踹烂自己的坐席,甚至有人施展法术,让同门弟子让开之后,直接将他们所在的看台轰成碎屑。
而与此同时,倒在比武台上腹部不断溢血的柏峙反而没那么受关注了,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比武台上黑袍女人周身的黑纱高高扬起,落在地上,露出黑纱下隐匿的身影。
翘立的狐狸耳朵,及腰的黑色长发和金色双瞳。女人容貌妩媚,金瞳勾人,她眼角有些年龄造成的细纹,但身姿依旧灵巧窈窕。但妩媚源于她天生的容貌,她行动举止有着小动物般的野性纯稚……以及磨牙吮血般的危险。
柏霁之在看台上呆呆望着女人的方向。
他知道那是一直以来帮助他的高人。
但在见到这张脸之前,他都一直听信哥哥们的说辞,说他母亲暨香儿只是个不小心生下突变的狐狸崽子之后吓跑的普通女人……
他从未怀疑过,甚至也不敢去找母亲——母亲一定看不惯他的样子,也会害怕他吧。
但现在想想,突变妖也几乎少有娘胎里就变的,他母亲本来就该是狐妖啊!但上下的口径一致,很多古栖派的人也都震惊的像是从来没见过暨香儿,柏霁之怀疑,这些人根本没见过暨香儿!
“妖?!门派大比怎么会有妖族参加!”
“我靠,等等,我怎么感觉到周围妖气这么浓重!”
虽然妖在灵力复苏的时代,是由一部分人和一部分灵兽化成的,很多人变成妖之前,甚至都只是个普通社畜,但由于化作妖之后比普通修真者更强大的治愈能力、修炼速度和变形能力,导致以修真者为主的部分群体开始排挤妖类——
为首的就是这些“门派”。
而狐尾女人舔了舔满是血的手指,似乎觉得这味道比想象中更好,耳朵抖了抖,金瞳亮起来,有些贪婪却也纯粹的目光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柏峙。
周围的人只是隐约有印象,是不是柏家儿子里也有个长尾巴的,但柏家另外两个兄弟几乎就意识到,眼前的女人,简直是一个翻版的柏霁之!
他们还有些犹豫,就在此时,约有几十上百位狐妖,或男或女,从门派大比看台的各个方向出现,巧笑晏晏,晃荡着尾巴,光明正大地走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
与此同时,暨香儿尾巴竖起,猛地朝柏家老四和老六二人的方向而去,瞬间一团黑雾出现在二人身后,她速度力量惊人,利爪向两个人同时袭去!
老四挥舞扇子抵挡,扇子瞬间碎烂,但老六水平不如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还手,那利爪就握住了他后颈,将他狠狠掼在了地上!
在看台上的人们还没来得及都转过脸观战时,暨香儿以绝对的力量和强大,就秒杀了两个柏家子,其中一人脖颈折断,另一个人则胸口布料被利爪撕开,浑身是血,仓皇要逃离。
血溅当场,柏家儿子惨遭重创,现在不只是治安总署要找古栖派的麻烦、古栖派要吸其他门派人的灵力,而且古栖派还招惹上了狐妖的族群!
那些出现在看台上的狐妖,也立刻向周围古栖派的弟子出手,有的只是恶劣的吓唬驱逐或骚扰他们,有些则恶劣地攻击打伤弟子们,古栖派的弟子看到他们平时根本不可能匹敌的柏家儿子都死的死伤的伤,哪里还敢抗衡,纷纷离开自己的岗位四处逃走。
而看台上重伤杀害了三位柏家子的金瞳狐妖女,却根本不看地上濒死的柏峙一眼,就晃了晃尾巴,像是在空中嗅了嗅,而后几个瞬移,身形从看台上闪过,就往古栖派深处而去。
柏霁之心里一紧。
计划全都乱了,本来高人——或者说母亲是要在比武场上,将柏家父子诛杀,之后柏霁之放出烟幕与他们一同撤离。
但现在柏宗全和治安总署的人在一起,暨香儿这是要追杀进古栖派内去。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去。
宫理带着治安总署的人前来查案,就是要找证据治罪,如果暨香儿当着治安总署的面杀了柏宗全,她就会变成杀人犯……
现场混乱成一片,不管是大小门派此刻都想要离席,而四象宫的现任掌门直接怒喝古栖派一片胡闹,连自身安危都保不住更何谈办门派大比——
亲家都先翻脸了,其他人哪里还有必要给古栖派留脸,看台上几乎立刻就拆伙,走的走散的散,有些门派内脑子转不过弯的“正派弟子”还想要对狐妖们出手,但立刻被人拽住,纷纷离开。
除了治安总署的随船还稳稳地停在会场上方,两侧开始纷纷有随船升起,有些不住在万城的门派,甚至直接准备弃权离开。
场馆外的记者采访区,记者拦截到了许多位离开的掌门。这些也不太明白事情全貌的掌门,在这个能拉踩古栖派的时候,当然要一股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几乎是在瞬间,古栖派的多重负面新闻几乎已经刷屏了各个媒体,刚刚还是铺天盖地的纯爱订婚的通告被顶到各社交媒体的热门榜上,这会儿就已经全都变天了。
人们来不及吃瓜,就被“柏宗全多年前吸干了两三百个人并且把尸体埋在后院”“古栖派暗算所有来参加门派大比的修真人士要吸干他们”“狐妖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天才柏峙!柏峙已经抢救无效——”这些半真半假的爆炸新闻刷新了所有的平台首页。
还有些小掌门为了博流量,就直接开始直播起古栖派内的现状来。
……
柏宗全正坐在那座年久失修的塔前,看着治安总署的人已经用电子隔离带将整座塔圈住。
刚刚打开封尘已久的塔门时,发现门早就有打开的痕迹,柏宗全心知这塔门封锁了二十年不该如此,隐隐觉得不对劲了,而当警官们打开塔门,率先发现的竟然是无数“机关”。
柏宗全心里大叫一声不妙。
这些机关正是古栖派研制的可以收集修真者情况的简易法器,因运转时消耗灵力微弱不易被人察觉,所以被安装在了看台各大门派的坐席之下。按理来说,没用完的应该堆放在库房里,为什么会放在这尘封二十年的塔中,甚至还都保持着运转的状态!
宫理脸上浮现起笑容,但态度还是尊重客气的:“嚯,堆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忠勇冢还是老仓库啊。这些东西是古栖派的机密吗?我们的人可以深入调查并且带走几台机关吧。”
柏宗全只能说可以带走:“但惊扰忠勇冢下头的亡魂,可就不太礼貌了吧。”
宫理却让人搬了椅子,要柏宗全和他的两个儿子坐在塔前好好喝茶,笑道:“如今面临这么大的指控,这些为柏家忠勇的亡魂若是知道他们的骨灰能证明您老人家的清白,也会愿意再献身一回的。放心,您要是不满意,可以在我做完之后告我,最好能把我告的倾家荡产。”
柏宗全还想发狠作难,宫理挥挥手,一群警官也已经围在给柏宗全安排的桌椅旁边,显然她是要不顾后果硬来了。
柏宗全强按下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想拨电话给政界的熟人,最好能绕圈子给治安总署施压,却没想到手机连半点信号都没有。而治安总署的人进入塔内,一部分人在地上的部分像是清理犯案现场一样取证拍照,另一部分人就像是暴力施工队,对着有塑像又用水泥铺地的地下室,开始了爆破和强拆。
柏家的次子和三子想发难,宫理却忽然抬了抬手指,银色的灵力轻巧又力若千钧的撞向二人,就像是如来佛祖的弹指敲在他们纸皮核桃一样的脑壳上,三子内力稍弱,几乎是当场昏死过去,次子也脸色苍白,后退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柏宗全意识到了,这个宫理就是要来强的,古栖派要真想跟如此多治安总署的警官发生冲突,最起码要把比武大会周边的内门弟子都撤回来,那整个门派大比也别想办了——
刚刚她都搅黄了准备已久的订婚宴,如果起冲突,说不定她能暴力驱逐各个门派!
银发女人就摸准了,柏宗全会为了门派大比的局面而忍下来。柏宗全确实也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哪怕把封在塔下的尸骨都挖走,也查不出来什么……
柏宗全咬了咬牙半闭上眼睛道:“挖。治安总署不就是想要让我们难堪吗?我们身正影子斜,不怕——”
就在柏宗全说完这话没多久,从门派大比会场的方向传来一些喧闹,柏宗全本以为应该是对阵比赛现场上的欢呼声,但紧接着就有位心腹护法满头大汗的朝这边飞来,隔着十几米就跳下剑来,踉跄的差点要摔在落叶堆中。
护法对着周围的警官拱拱手,警官们也没拦着他,他走到了柏宗全身边,附耳低声汇报。
柏宗全脸色突变,竟然先是看了宫理一眼,发现宫理像是不务正业一样就窝在旁边刷手机。而护法后面的话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什么?峙儿被重伤!被谁伤的?!”
护法以为是柏宗全要故意说给治安总署听,也拔高音量道:“是青毛狐妖伪装成玄月门掌门,重伤了柏峙大少爷!”
柏宗全突然愣住了,脸色苍白:“……你、你确定没看错?怎么可能有狐妖混进来!宫理警官,门派内出现了恶性伤人事件,还请您派人去抓捕这恶意闯入门派内的妖类!”
宫理啧了一声:“我这次带着特别行动组的任务来,不能随意离岗,要不你报个警?”
柏宗全只觉得荒唐:“这么多警官在,我还要报警?!你们到底是保护谁的警察!”
宫理耸肩:“古栖派不是拒绝了治安总署在周边布防的提议吗?再说,治安总署之前想要审核参与门派大比的人员,但你们四大门派一直不让,说是你们内部的盛会不需要治安总署插手进来。现在混进了妖那也就是你们自己审核不严。不过门派大比不是常年出人命,有人重伤吗?你儿子重伤又怎么了?”
宫理看着,远处又有一位古栖派高层跌跌撞撞冲过来,笑道:“而且妖又怎么了,你们门派虽然瞧不起妖,但在治安总署这边一直是一视同仁。说来你不就有个儿子是青毛狐妖吗?不会是来寻亲的吧。”
她这一阵阴阳,柏宗全还没来得及反驳,紧接着冲过来的高层带到的消息,直接让柏宗全脸色惨白,钉在了原地。
他立刻拨开警官就要往外走,宫理手边的副职立刻拦住他:“掌门,您还不能离开!这里的工作没有您的监督我们不可能进行下去,请您留下——”
柏宗全一掌就要拍向警官,额头上沁出冷汗,脸上说是愤怒更像是忧心恐惧:“我的三个孩子被那狐妖重伤或杀害,我还不能去看看吗?你们是搜查令,不是要扣住我吧!你们这群治安总署的人,该管的事情不管,却对着一个冢围了几十个人!你们能查出来什么?我就不信你们真的能治我的罪!”
宫理却完全不紧不慢:“我确实还没有权限绕过长官直接接手命案现场,所以说了让您报警。再说了,我们还是会管的,比如说这些在塔内发现的机关,还听说在看台坐席之下,都出现了很多机关呢。”
她挥舞了一下手机,笑道:“您那边信号不好打不出去电话,可能是运营商问题,我这边倒是一直能上网看新闻。”
柏宗全顿时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恐怖,她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轻拿重放,甚至可能对多年前的事都已经了若指掌,此刻只是看他、看整个古栖派在她掌中挣扎玩闹。
柏宗全却也顾不上那么多,推搡着警官就要离开,宫理又笑道:“您要真想去也行,这里必须留着你们柏家人看着,否则别丢了东西,出了事,都算到我们治安总署头上。”
柏宗全挥手道:“你们两个都留在这儿!”
他两个儿子也被连串的消息震的茫然:“父亲!”
宫理点点头,挡在柏宗全面前的警官们让开,他带着刚刚前来通风报信的护法和高层,匆匆朝会场的方向赶去。
柏宗全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自己回到会场上一定能控制住场面,却在路途中就看到各大门派的随船纷纷从周边飞起升入空中,其中甚至包括四象宫的随船!
各个门派都已经要离开了吗?难道门派大比就要散了?!
柏宗全正要御剑而起,忽然看到从道路那端,李颦神色慌张地奔走而来,她看到柏宗全松了口气,眼里都积蓄起泪水来:“老爷,正要找你呢!峙儿怕是要撑不住了啊!场子上全乱了,全都乱了,四象宫一走,其他各大门派都跟着走了!”
她平日性格淡然,头一回露出没了主心骨的样子,柏宗全揽住她,她就在他怀里哭了起来:“老爷,不要回去了,要出事的!你知道的……”
柏宗全立刻道:“真是她?”
李颦泣不成声,怕的仿佛在发抖。
柏宗全:“她不过是个……”
李颦急道:“她真的眨眼间就伤了峙儿,您别再去会场了,去也没有意义,保全自己才行!咱们走另一条路先离开,六少爷已经没命了,四少爷和峙儿都在医修的照顾下——”
柏宗全也怂了,心里放心不下,但还是觉得保命要紧,跟着李颦朝古栖派另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走去,去往古栖派内部停放飞行器的地方。
他和下属的手机始终没有信号,李颦说是已经通知了飞行器在准备,柏宗全几人正走向假山之间的窄路,李颦突然挣开了扶着柏宗全的手,脚踢向落叶下方,就在四周响起法器灵力震荡的轻鸣声时,毫无灵力的李颦朝后疾退!
下一秒,假山之上蒸腾起一团黑雾,一位衣着轻薄,面容妩媚姣好的青毛狐妖女,蹲在假山的尖尖之上,天真又残忍地看着柏宗全,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
柏宗全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你们都是算好的!”他惊恐道:“你跟治安总署联手了对吧!那个宫理先把我支开,让你有机会下手”!
柏宗全语无伦次,除了身边两个和他一样惊恐的手下,他看着李颦冷淡地站在远处的表情,又想到宫理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治安总署明知治不了我的罪,就给个机会让我单独出来,让你能在没人的地方杀我!他们还可以装傻装一无所知!还有你——李颦你——”
暨香儿却像是观察够了他活着的样子,从假山上一跃而下!
刚刚李颦触发的早已布下的法器,形成了看不见的球形结界,柏宗全释放灵力也无法突破分毫,暨香儿却可以进出自如。但很快,这球形结界就从内部被涂成血红色,轮廓清晰可见了——
柏霁之远远站在树梢上,他甚至能听到柏宗全的惨叫声,但在混乱的门派大比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
柏霁之通过柏宗全临死前的只言片语,隐隐想明白了:高人、或者说母亲暨香儿跟李颦似乎是认识的,但以暨香儿的性格,是不可能跟治安总署联手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宫理洞悉了整件事的发展。
不论她是早就知道的,还是在昨夜之前才安排好的,她显然知道了暨香儿早就出现在万城中,也明白暨香儿将在今天动手复仇。
是她打开了封存尸骨的高塔,将安装在座位下的机关放入其中,是她故意走漏风声或者派人传播,让各大门派误以为这机关会吸干灵力。
她再借着暨香儿杀人、狐妖作乱、四象宫带头离开等等混乱,彻底让古栖派身败名裂。
而她一开始控制着柏宗全,后来又放柏宗全独自离开,就是为了给暨香儿杀他的机会。宫理应该明白那两百多条人命确实是柏宗全下手的,但已经过去几十年,柏宗全早就把自己洗干净了,治安总署很难治罪。
而她很聪明地留了个让暨香儿可以报仇的纰漏。
看起来她带着治安总署只是傻乎乎的来对着一个塔问罪,最后抱着一堆估计找不出任何线索的骨灰离开,但实际上……宫理的目标就只有捏碎古栖派。
从名声,到盛会,到古栖派的关键人物。
柏霁之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更高的授意,还是宫理在调查了解了古栖派这么多年后自己做的决定。都说治安总署的目标,是让那些狂妄的几乎在世道中横行的各大门派,能够在治安总署的控制之下。
显然这第一步迈的很成功。
如今最如日中天、声名显赫的古栖派在门派大比当日落得如此下场,剩下的几大门派是会抱团反击,还是会各自为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知无觉地闯进了一个很可怕又很坚决的女人的世界里,他当初并不知道自己满身泥泞带着伤进入的门扉,属于如此深不可测的人。
柏霁之却并不觉得畏惧。
他永远都记得宫理失意时,看似嬉皮笑脸的样子下燃烧的火,永远都记得她醒来时盘腿坐在床上,凝望着满墙线索的样子。
她有着自己做事的原则。
而……宫理能知晓暨香儿的存在,能知晓暨香儿要复仇,就肯定会知道他母亲当年的事儿——而这一点柏霁之尚且不清楚。
他在此刻,像是在树林之中躲猫猫的孩子,在柏宗全渐渐偃旗息鼓的惨叫声中,挪不开眼地望着暨香儿满身是血的身影。
直到几个人的惨叫声都中止,暨香儿从结界中跳出,坐在假山之上,衣襟袖口往下滴答着粘稠的血液。而她舔食着自己的指尖,却猛地皱起眉头,有点嫌弃地甩甩脑袋又抖着手,想要把那些柏宗全的脏血从手上甩出去。
又是一声法器的轻鸣声,结界就像个装满红油漆的气球,立刻炸开,红色喷浇在假山之中,甚至还有些固体挂在嶙峋山石上。
李颦的绣鞋踩过满是血点的草叶,朝暨香儿的方向走过去,她冷静道:“你该赶紧走了,那位治安总署的警官宫理绝对是故意给了你杀他的机会,但她还需要装模作样地查案。你需要先离开万城躲一阵子。”
暨香儿扁扁嘴,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但举手投足还像个小孩,她仰头叫了两声,声音听不真切,仿佛有更高波段的鸣吼在空气中回荡,应该是她在召集其他狐妖都离开。
暨香儿脚踩在假山上正要离开时,忽然怔住,看向李颦身后。
李颦转过身,只看到胸口起伏的柏霁之,他两手握拳攥在身侧,仰头看着暨香儿,金色瞳孔里氤氲出水汽,他吃力地扯了扯嘴角,仰头道:“……我该叫你一声师母,还是说……母亲?”
……
宫理听闻“惨案”,带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只剩下满地变色的血浆与站在假山前呆呆的满眼是泪的柏霁之。
宫理心道,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跑啊?
真要是消失了也不会怎么样啊。
但现在外面的媒体都已经拍到了暨香儿的模样,肯定会联想到柏霁之,而柏霁之还出现在柏宗全被肢解的现场。
不过柏霁之浑身颤抖,指尖衣服上没有一点血迹的样子,倒是也很清白,很容易就能解释称他晚一步赶到现场,发现父亲被杀吓坏了——不至于被媒体编排故事、钻了空子。
宫理此刻只能装作生疏,道:“……是柏霁之吗?”
柏霁之还呆呆的,没有转过脸来。
一旁的手下快速走过来:“确实逃走了,我们已经派人将剩下的两个柏家儿子保护起来了。现场所有的狐妖都已经消失了,这件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估计要有一阵子要查遍万城的妖族了……”
宫理耸肩笑道:“那挺好,我正好攒了两个月的调休,下周就开始休息吧。”
她玩笑几句,却也走向了柏霁之,其他人都离着柏霁之有十几步的距离远远警戒着,宫理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她跟你说了?”
柏霁之猛地回过神来,转脸看她的时候,积蓄在眼里的泪水也从脸颊滑落:“……你早就知道?”
宫理目光顺着眼泪下去,又抬起眼来看他双眸:“没有那么早。你应该是看到我房子的线索版上,有暨香儿的名字才离开的吧。我差不多也是那时候才开始抽丝剥茧查出一些端倪的。”
柏霁之只是迷惘痛心地立着,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理道:“你没跟她一起走?”
柏霁之摇摇头:“她不让我叫她母亲,说还是叫师母……我懂,与我二十年没见,她早有自己的生活。”柏霁之苦笑道:“其实,这耳朵能恢复,不是外面的诊所,而是她帮我……”
柏霁之有些哽咽,却也看着宫理,挤出一丝笑容:“宫理,其实我很幸福的,对吧。”
宫理看着他半晌,压低声音道:“至少比你死了以及半死不活的几个哥哥幸福。柏峙还在抢救呢,哪怕有医修,估计他腹部洞穿也需要下半辈子拎着屎袋子了。至于那两个还没死的,我们按规矩还是要先保护起来。”
柏霁之大概懂了。
按规矩、先、保护起来。
以后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暨香儿二十多年不忘复仇,对待这些孩子,就像是野外的雌性动物会吞掉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也会跨越如此久的时间,再来吞掉她认为不该出生的孩子。
柏霁之环顾四周:“……所以,之后呢?我该去哪儿?”
宫理:“我不知道,但现在你要跟我回一趟署里。”
她说着,将附着着篆文与灵力的手铐,铐在了柏霁之手腕之上。
柏霁之惊讶,却又有点想笑:“你不会要过了这么久,才以诈骗罪逮捕我吧。”
……
柏霁之必须要走一遍治安总署的流程,他的人生才能清白下去。
只是暨香儿一招击穿柏峙的视频出现在各大媒体平台,立刻就有人挖出了那位同样狐妖的柏家小少爷,脑补出了一系列爱恨情仇故事。
古栖派这一案件的相关人士被送到治安总署接受讯问时,治安总署外已经围了一大片的记者媒体。其他警官想要用衣服罩住柏霁之的脸,柏霁之却拒绝了,就这样在无数话筒伸到他脸前的情况下,冷淡地走进了治安总署。
他也是聪明的,回答的很真实。
基本就是他的生活,一个不知道母亲是谁,在门派内饱受忽视、欺凌甚至被兄长们殴打的小少爷。
除却“高人”与暨香儿为他讲述的过往,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也确实是在出事当天,第一次正面见到自己的母亲。
至于当年的几百条人命,古栖派将机关安放在座席之下等等,他对此一概不知。后来这件事也是被讯问的大师叔和盘托出、法医与鬼修研究尸体也确实表明这些人都死在柏霁之出生前。
他知之甚少又边缘,很快就不再是讯问的重点,只在治安总署待了三天,就被告知可以离开总署,但在结案通知之前,他不可以离开万城,他的手机、电子设备、部分生活用品也都已经被没收了。
再加上古栖派都被查封了——柏霁之可以说是无家可归,跟社会失联了。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
毕竟他一直都算得上无家可归,社会失联。
哪怕是把手机还给他,他也不知道该联系谁。
但柏霁之没想到,这三天宫理也没有来见过他。柏霁之猜测她或许级别比较高,或许是古栖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只有几位陌生的警官跟他进行公事公办地讯问。
柏霁之觉得治安总署还不错,三餐吃的特别好,变着花样的各种肉菜,都很好吃。审讯室里还有一大罐薄荷糖,就是他吃的有点多,讯问三天,一大罐子糖都见了底。
最后,警官通知他离开的时候,顺便把那一罐子糖也给他了。柏霁之脸上有点挂不住,觉得是自己跟个小孩似的爱吃糖惹人笑话了,但也推拒不过,只能抱着那个玻璃大罐子走出了询问室。
他连换洗衣物都没来得及回去拿,身上除了这个空荡荡的罐子,就只剩下宫理给他的那把钥匙……
可是,他真的能去找她吗?
他大概能想得到外头会有多少风言风语,他从治安总署的大楼往外看也能看到那些几天就没离开过大门的记者。
宫理跟他扯上关系总是不太好的吧……
柏霁之抱着玻璃罐子坐电梯走下楼去,呆呆地站在前厅前的楼梯上,看着外头难得灿烂的阳光与蓝天,只觉得……
“干嘛呢?一副坐了三十年牢刚出狱的样子。”滴滴两声响,柏霁之低头下去,就看到一辆黑色小电动车停在楼梯下头,电动车主人银发被头盔套住,只剩下发尾呲在外头,而她竟然懒到连秋冬用的电动车挡风小棉被,到夏天也不摘掉。
柏霁之呆住了。
宫理从车把上把另一个头盔拿下来,胳膊上还搭着一件长风衣:“怎么?我还要亲自把你扶下来?”
柏霁之左顾右盼,比她还要心虚似的三步并做二步跑下来,压低声音道:“你、你这是?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宫理把头盔扔给他:“看见什么?是看见我老草吃嫩牛?你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再说办案过程中我不是避嫌了嘛——靠,你到底这几天吃了多少糖?我买的是什么全家共享装的薄荷糖啊!”
柏霁之一愣:“你买的?那怎么会在……啊。”他明白过来。
确实,哪个审讯室里也不会放着薄荷糖啊。
只能是她买了放过去的。她虽然没有审讯他,但估计很多人都知道她和他认识,算得上是宫理打过招呼了。
柏霁之:“该不会这几天吃的饭也都是……”
宫理一脸离谱:“否则呢?你以为我们治安总署有钱到可以中午吃鳗鱼饭晚上吃全牛烤肉饭?我怕审讯的几个同事不爽,每次都是把他们办事处的份都给定了。幸好你情况不严重,要是你在这儿被审问半个月,我的饭卡就空了。”
柏霁之咬住了嘴唇,他心里明明是极其高兴的,但眼睛却觉得酸酸的,他耳朵垂下来,小小声地明知故问:“……你是又要把我捡走吗?”
宫理本来大大方方的态度,竟然也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有些扭捏起来,她挠了挠脸,却只挠到了头盔:“主要是你现在没有手机,古栖派又没有给你登记过修真者或妖类的身份证,你租房子也租不到……更何况你之前的卡是属于古栖派的资产,也被冻结了。我不管你,你就只能睡大街或者去抢劫犯罪了。”
柏霁之其实想听到的不是这些理由,半晌道:“原来是为了公务啊。”
宫理太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了,但她也是真喜欢看他酸不溜丢的样子,道:“主要是为了社会和谐发展。喏,风衣穿上遮住尾巴,头盔戴好,别让那些记者看出来了,我们回家了。”
柏霁之舔了下嘴唇。
回家呀。
他戴上头盔裹好黑色风衣,坐在了宫理后座上,道:“我、我这几天都没能洗澡。”
宫理:“闻出来了,你都快沁透了那股发情期的味儿了,香的我鼻子疼。真是苦了几位讯问的同僚了。”
柏霁之一只手抱着装薄荷糖的罐子,另一只手搂住了宫理的腰,宫理偏了偏头:“我这几天忙的也没回过家,冰箱都是空的,回去之前,我们去趟菜市场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如何戳中了柏霁之的小心思,他笑的在头盔里弯起眼睛,用力点头道:“好!我们去菜市场!”
电动车从侧门跟着其他上下班人员的小电动一起开出去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俩的身影。反而是记者们被另一辆车吸引去了目光,不知谁喊道:“是缪星?!之前就听说缪星也要接受讯问!”
“快!快上去拍啊!”
柏霁之惊讶地看过去,车门打开,“缪星”戴着宽檐帽走下车门,朝治安总署的楼梯而去,几位四象宫的女修紧紧保护在她身侧。
柏霁之一下就认出来,这个缪星是订婚宴时出现的那个“妩媚版”缪星。
他转过脸来看向宫理,宫理拧动把手加速驶入了周边的街巷,声音在风中有些含混:“我也挺忙的,不可能一直扮演啊,就需要有同事帮忙。这位同事的异能便是化形和拟真,他化形之后,拍照都看不出跟原主的任何区别。”
柏霁之:“难道之前跟柏峙——”
宫理笑起来:“跟他搞那属于工伤,不过幸好扮演缪星的另一位男同事很喜欢这份工作。他都47岁了吧,也算是半生艳遇不断。”
柏霁之瞪大眼睛:难道柏峙一直以来都是跟一位年近半百的男性在卿卿我我甚至是……
宫理没再细说,柏霁之一路紧紧搂着她的腰,宫理将车停靠在了离她家不远的一处农贸市场,跟柏霁之往里走去。
柏霁之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但在宫理一直买青菜之后,他也急了,不停地暗示道:“你看这个鸡翅是不是不错?”“好像牛排在特价呢。”
宫理故意不接茬,笑道:“你想吃你就说。”
柏霁之一开始还别扭:“我就只是说说。”
到后来跟宫理经过一家做炸鸡柳的店,他真有点走不动道了,宫理有点得意的看着他,就在柏霁之垂头丧气要走的时候,宫理还是出手买了一大袋:“哎,说一句想吃又不会掉块肉。”
柏霁之也回嘴道:“说一句把我接回家的真正原因,你也不会死。”
宫理拿竹签子扎了两块鸡柳吃:“那我说真话,就是为了跟你上床,行吗?”
柏霁之差点把一袋鸡柳扔在地上,脸腾地一下涨红起来,拔高声音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宫理笑的不行:“说的太高尚了不行,说了太下作了也不行啊。”
她一路笑笑闹闹的,倒是后来把牛排鸡翅都买了,又买了些换洗衣物、除毛针梳、洗耳液和一袋果味硬糖。
电动车往熟悉的方向开,柏霁之坐在后头拎着大包小包,电动车一直开进院子里去,天上也渐渐飘起雨丝来。
院子里槐花有些过季,正在败落,随着雨丝打着转落在地上,宫理拎着塑料袋,一路小跑到回廊下:“赶紧吧,别淋病了。”
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里头几乎跟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沙发增加了一两个新抱枕,冰箱上换了冰箱贴,柏霁之对一切家具与气味都极其熟悉,他恨不得立刻就躺倒在地毯上打个滚,但还是忍住了,矜持地把东西放在厨房岛台上。
宫理迅速换了家居服,光脚走在地板上,把银色头发扎起来:“浴缸里给你放了水了,你一会儿水满了就去洗一下,你现在就跟个腻味死的香膏一样。”
“哪个浴室?”柏霁之还是有点局促。
“还有哪个?就我屋里那个浴室呗,装啥啊,我以前去上班的时候,你不是狂用我的浴室,洗的我下水道都快被毛堵了——”
柏霁之的局促也让她一句话破功了:“我也没有狂用吧!我只是爱干净,你当时都不给我洗澡!”
宫理笑着把冷藏肉放进冰箱:“你要不要脸,都快成年了还□□着让我给你洗澡是吧,裸奔几个月还不够啊。”
柏霁之气得皱鼻子:“宫理!”
宫理大笑起来,似乎心情也很好的样子:“快点去啦。”
柏霁之泡在浴缸里,浴缸不是很大,他又长高了,需要把腿缩起来一点,膝盖露出了水面。周围一切都这么熟悉,恍恍惚惚之间,他有种疲倦了三四年终于一朝放松的困倦。
就在他呆坐许久快要滑进水里的时候,忽然一双手伸进水里,捞了他胳膊一下,柏霁之眨眨眼,转过脸去,宫理穿着都洗掉色的短袖居家服:“我说你半天都不出来呢。再泡下去,你都要泡发了。”
柏霁之抿了抿嘴,声音有点迷糊:“……宫理,我能在这儿住多久啊。”
宫理搬了个洗澡的小凳子,坐在旁边,也把刚刚买的护毛素都拿进来了。她一开始没接话,就在柏霁之有些后悔自己这么问的时候,她道:“不知道。看你愿意住多久了。”
柏霁之偏过头来看她:“愿意?我愿意一直住。”
宫理刚想说,那你就一直住下,但宫理还没来得及开口,柏霁之就道:“可我不能住在这儿。之后呢……我母亲、她早已有她的族群和生活。我在想,我以后能做点什么?”
宫理把他那一把长长的头发从水里捞出来:“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你要做什么。”
柏霁之苦恼:“我找不到工作的吧,我都没有好好上过学,只念过古栖派里的私塾。我连毕业证都没有。”
宫理道:“修真者相关的职业,也不看重这些,不过你回头可以参加一些考试,把各种修真者相关的评级证拿到。”
柏霁之托腮,他脸颊上还有点可爱的弧线:“突然感觉自己眼前的路都是空的——但就因为没有路,反而可以飞了。啊、对,柏峙他们怎么样了?”
宫理挑了挑眉:“他?住院呢,伤势太重现在还没醒过来,但灵力和大肠小肠一起没了,估计后半辈子都废了。”
柏霁之酸溜溜道:“不用我叫嫂嫂了吗?你就不心疼他吗?”
宫理被“心疼柏峙”的假设膈应得龇牙咧嘴:“行,那你还是叫嫂嫂吧。来,要嫂嫂帮你洗头发吗?”
柏霁之从浴缸里抬起**的胳膊,作势要抓她:“不行!我坚决不会叫你嫂嫂的!死都不可能!”
宫理家居服上多了好几个湿手印,笑道:“那你要叫什么?就叫宫理?”
柏霁之别扭道:“那是不是有点生疏……”他想了想,下巴放在浴缸边缘,脸被热水蒸腾的红起来,半晌道:“叫、叫姐姐行吗?”
宫理摸着他耳朵的手顿了一下。
柏霁之连忙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宫理忍不住用力薅了他耳朵一下,柏霁之吃痛:“宫理,你干嘛?”
宫理笑起来:“叫姐姐。”
柏霁之都觉得这一天时间如此长又如此快,他洗完澡俩人坐在地毯上看着电视把饭吃了,宫-理并没有特意避开新闻,也看了很多外界媒体关于古栖派现在惨淡情况的报道。
比如说古栖派弟子在昨天一天就有足足六百多人办理了退出门派的手续,各大办事处排起长队——
比如李颦疑似被杀或被绑架,在古栖派中离奇消失……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没完,柏霁之有些喜欢雨了。
他和她的又闲又慢的美好时刻,总是伴随着缠绵的雨,傍晚的时候柏霁之去刷了碗,也把厨房都擦干净,宫理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他也挤过去。
他又不好意思躺她身上,但又没有手机可以刷,就在一边抠着抱枕上的刺绣玩。
宫理躺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去洗澡。”
柏霁之眨眨眼:“嗯。”
宫理洗澡还挺慢的,柏霁之看着电视等她,等着等着忍不住躺到她刚刚躺着的位置,听着天气预报未来又是连绵的雨,他也困起来,沙发上都是宫理的气息……
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感觉宫理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坐在了沙发上,宫理拍了他腿一下:“你把我的地儿都占了。”
就在柏霁之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宫理忽然朝他压过去,嘴唇重重撞在了他唇上,牙齿都磕疼了他,她似乎也吃了颗薄荷糖,唇舌间是薄荷的味道。
她其中一只手撑在他胸膛上,另一只手拿起电视遥控器,只是降低了音量,电视的光还在昏暗的客厅里闪烁,柏霁之猛地惊醒过来,从怔愣到仰头急切地回应这个狂风骤雨般的吻。
他手攀上去,才发现宫理只穿了件薄薄的吊带,而她大腿跨坐在他腰上,他想叫她的名字,但在第一个字说出去之前就学会了改口,呢喃道:“……姐姐,我回来了。”
……
柏霁之戴着耳机,穿着灰色连帽衫和牛仔裤,背着包,靠着治安公考培训班门口的电线杆子正在等人。
“柏霁之!喂,你这次考试肯定能上岸了吧,咱们这个班,就属你武艺、灵力和知识课分最高。”
下了课晚一些走出来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你最近也不打工了吧。”
柏霁之摘下耳机,他看起来冷淡,但性格还算好相与,点头道:“嗯。攒了一些钱了,最近快考试了,可以暂时停了打工。”
说是同学,但其实都是打算参加治安公考,作为修真者加入治安总署的社会人士。有刚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的修真者,也有年纪三四十岁的转业者。治安总署下头涉及的部门很多,今年又扩招,像是柏霁之报考的特别调查部,就不需要高中毕业证,但治安公考的要求也极其高。
柏霁之对这些年龄各异的同学们道:“你们走吧,我等人。祝考试顺利。”
“等你姐姐来接你啊?”有个跟柏霁之同班的男生道:“哦,我也是上次偶然碰到,听你叫她姐姐呢。”
柏霁之有些不太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轻点头:“嗯。她顺路。”
“行吧,那我们走了,你也好好准备,祝你也早日上岸啊!”
同班男生跟着一群人走到附近的文具店买考试用具,这才发现有几本资料落在了培训机构里,连忙告别其他人准备回去拿。
男生跑回培训机构门口的时候,柏霁之已经不在了,估计是被他姐姐接走了。幸好教室还没锁门,男生拿到资料后,准备从后门离开去坐轻轨,却没想到他刚刚走到二层楼梯时,就从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到了后门外的柏霁之。
以及他身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后座车窗降下来,柏霁之对车里道:“你今天怎么开这个车来接我了?”
车内的人笑道:“我这不是今天出去开会了嘛。都说了电动车给你,我开车,你还不愿意。你最近给家里付的账单,都够买十辆电动车了。”
同班男生偏头看了看,应该是“姐姐”。他一直没看清过那个姐姐的五官,但对她的银发印象深刻。
柏霁之抱臂道:“……我自己骑电动车回去多没意思。我想让你接我。”
同班男生没想到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的柏霁之,私底下会对姐姐这么撒娇,他回头可要好好笑他一番——
男生正想着,走下楼梯来到后门,就从后门的玻璃看到柏霁之手撑在黑色轿车车窗的边沿,低下头去,而车内的银发女人仰起脸来,二人唇齿相贴,柏霁之忍不住伸手抚着她脸颊。
同班男生猛地缩到墙角。
?!
原来是这种姐姐吗?!
柏霁之尾巴晃了晃,蹭过牛仔裤,轻声道:“等我考上了,说不定以后能跟你们部门对接工作呢。”
银发女人仰头笑起来:“我跟特别行动与调查组可不对付了,小心我给你使绊子。”
柏霁之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去:“行,那我就用在家掉毛来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