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还不想自寻死路,那我就劝你还是冷了这条心——别说《绣像移鼠经》的画者,根本就请不到了,就是你能找到旁的西洋画者,他们也肯为你画了,这《绣像金萍梅》,什么《绣像春闺野史》之流,你敢制版,去哪里找厂子给你印呢?老陆啊老陆,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敢是在大交易所亏多了,财迷心窍,连项上人头都顾不上了?这样的话,竟也来污我的耳朵!”
“叶兄,叶兄且息怒——我以性命担保,这绣像系列的尺度,绝不会超过《移鼠经》,一样是精致细腻,含情不露,甚至可被不二斋收录——您这也是小瞧我了不是?真要是那等闽刻艳文,我何敢来登大雅之堂呢?只是眼看如今《绣像移鼠经》艳称一时,一时间倒有点洛阳纸贵的味道,深心里也不愿见西洋经文专美于前,一心想做一套绣像丛书,为我华夏故纸扬威罢了!”
“你啊你!”
叶伯池有些无可奈何,拿手指点了点眼前这满脸温顺讨好的中年男人,终究是没好气地把他手里的簿子一把夺了过来,口中道,“只有一点,你要知道,裸露绣像在买地这里,是不合规矩的,尤其是华夏故地,抓得更严格,《移鼠经文》那都是在南洋印出来的,还是卖到西洋去,根本漏不到我们老地这里来。你若是想着,在老地,用新厂直接印些露骨的绣像,肯定是行不通!”
“怎会露骨?我都想好了,这丛书中,只需要有一本以这方面的名声略微招徕一二,但绣像绝不会光身露体,只是行动之间略有暧昧而已。其余丛书,大可以择选些谈玄论道的笔记小说,绣像便描绘那神仙场面,只要配得够精细,坊间评价也不会差的——什么《春闺野史》,那叶兄你是把我小看了!除了《金萍梅》之外,丛书之中,《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演义》,谁说这不是正经书册来着?再有《红楼梦》,《蜀山剑侠传》,也可加入进来,只要有好画师,还愁卖不掉吗?”
叶伯池仔细翻阅了一下簿子上的书目,见其品味果然还算光明正大,便微微点头:实际上,把艳情话本单独区分出来,作为一种忌讳的品类,也是买地这里逐渐作兴的规矩。
在敏朝,话本就是一种比较低贱的创作形式,君不见如冯老龙、凌玄房等小说家,都以笔名刊印,而且比较忌讳把笔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甚至《金萍梅》的作者,到如今都无法完全确定,便是因为写话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直到买地崛起之后,话本之流大行其道,逐渐也变成一种非常正当的职业了,这才在话本内部细分,把绝大多数类别都摆上了台面,唯有讲男女艳情故事,言语过露的一些故事,虽然仍在民间流传,但在官印本上却是不见踪影。虽然没有明言,但书商却也窥见了衙门的态度——话本是可以印的,但有些内容自己删改了会好些。
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金萍梅》,因其精确高超的文笔,细致入微的人心世情,以及讽喻的创作态度,被公认为‘以淫写哀’的杰出之作。在坊间是存在新式印刷机的官印版本的。老陆想给金萍梅做绣像,如果能把握好尺度,找新式印刷厂,就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可以预见必定能大卖一笔,给他想要推出的丛书,开个极好的头。
这里的原因,是不言而喻的,众人也都可以眼见:自从这大众识字率开始上去了,被老陆蔑称为‘闽刻本’的小册子,在民间就没有断过流传,这些小册子,和从前敏朝的闽刻本一样,纸张劣等,印刷潦草,有些明显是木活字,印个几百本便要报废的那种。
别字、错字乃至漏印、重印等现象,那是家常便饭了,价格也一点不比买印本便宜——买印本之所以能占据市场,就是因为物美价廉,不但印刷质量体面,而且价格可比闽刻低廉,如此,敏朝的书坊当然活不下去了。
这些小册子印刷质量无法比,价格还那么□□,在民间却依旧畅销,凭的就是他们刊载的内容,全是被买印扬弃的糟粕,可民间对于这种糟粕的需求又相当的旺盛,甚至可以这么说,这文戏如竹,淫.戏如肉,不可居无竹,这是君子的理念,不可食无肉,却是从上到下一致的认同。百姓的一大阅读需求,就是获取性上的刺激。官印本没有,他们就自然在民间设法搜求获取了。
最开始,还是印一些早有的话本,或者从许多集子中截取比较直白的片段来卖,随着买地话本的兴旺发达,‘白话文’大行其道,逐渐的也有明显是新创作,符合如今言语习惯的小册子面世,就叶伯池等人的认知来说,这些册子是很难完全禁绝的,因为它们很多时候都在敏朝的州县印刷,比如买地全取江南之后,距离买地很近,却还在敏朝治下的金陵,其郊外甚至成为这些印坊的一大聚集地。
有些印坊,干脆就设在买地州县之内,衙门也很难深管,因为买地并无对印书的明确限制,买地的法规,很多时候是参考敏法,这些印坊也基本遵循着敏朝的规矩,凡是论政的、宣扬迷信的、诽谤六姐的,他们绝对不印,只是一些低俗的话本,就是抓了个正着,又有谁说是不许印的呢?谁来判断什么书可印,什么书不可印呢?
这一块,迄今为止依然规矩不明,衙门是没有依据的,也很难连根拔起,再者说,不过是一些涉于私事的小文章而已,乃疥癣之疾,衙门也很少把大量心力花在这事儿上,因此,遂成半公开的灰色地带。
叶伯池自己虽然没有做,但也知道很多从前的同行,私下都和这些小印厂不清不楚,恐怕没少从重捞钱,如今这个市场,和从前比何止是扩大了数倍?可以说是扩大了数十倍,只要文本好,私下印多少都卖得掉,限制的只是印厂的产能而已。现在更有老陆这样的朋友,看到了市场的空白,想要来□□刻本的份额了!
西洋绣像,如果能结合一些若即若离的暧昧画面,别说民间,就是名家也会争相收藏,印一本的利润,超过‘闽刻’级的一百本。《绣像移鼠经》的流行,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有些东西,根子是不体面的阴私,但精致到一定程度,就成艺术了,《金萍梅词话》就是个极好的例子。选它来做第一炮,倒也是合情合理。叶伯池看完了书目册子,也是叹道,“若你能保证绣像不失体面,那我也少不得卖了这张脸,去为你把那西洋画师打探一二了。”
“虽则《绣像移鼠经》的画师是必然请不来的,但如今羊城港人像画得好的西洋派画师也有,待我为你物色一个两全其美,又懂西洋画法,又知我们华夏含蓄喜好的好画师来。也算是不负你我的交情,对得起姑苏的乡情了。”
老陆顿时喜上眉梢,站起身一揖到地,“叶兄,我代姑苏诸多同行在这里拜谢了!”
“哪里哪里!你们的难处,我也是尽知的!便是我这里,为何转行去做教材?说来一样也是辛酸。”
叶伯池和这个老陆,是多年的至交——他们都是闻名遐迩的‘苏刻’中人。自松朝以来,苏刻精美的名声,就是在外公认的。这数百年来,城中更有不少闻名遐迩、世代流传的书坊,互相不是有族亲,就是几代相交,彼此联姻。
在买刻本崛起之前,天下文坛的风气都要看苏刻——这也是姑苏才子容易出名的缘故了,一有著作,书坊立刻刊发鼓吹,这名气还能起不来么?只是买地崛起之后,姑苏受的影响很大,十里山塘萧条难复不说,很多书坊也都各奔前程。当时叶伯池等人,是跟着族亲叶仲韶的路子早早南下了,而老陆等人迄今依然留在姑苏。
——这也是为何,同样是书商,老陆要来求叶伯池找画师了,如今擅长西洋画的画师,基本都在羊城港、云县这里,而且架子很大,邀约者众多,便是滥竽充数者,也能凭借西洋画派刚走红的这股东风,叫上高价。老陆想找好画师来画绣像,必须走叶伯池的路子,盖因两家在羊城的文人圈子里,人脉积累实在是相差太远了,消息灵通的程度,也完全无法相比。
就说这为何请不到《绣像移鼠经》的画师,老陆就完全是懵然无知,不解叶伯池为何如此笃定,询问再三,叶伯池也不肯明说,只暗示道,“这《绣像移鼠经》,是知识教的专营生意,他们才能请动那位画师,我们可没这个体面!”
“知识教在南洋,发展得这样好啊?”
对知识教,老陆也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听过一个名头而已。他这里一心想的还是自家的书坊,叶伯池和他聊了几句,也都是唏嘘:现在的私人书坊,经营得的确艰难。以叶伯池和叶仲韶的关系,都不能靠印话本来养活自己的书坊,只能转做教辅生意,就更不必说姑苏的同行了。
老陆等留在姑苏的书坊,听他说起来,十家里□□家暗地里都经营小册子的买卖,也没有别的原因,做别的,做不过买地的官印厂,只能改走别的路子维持生计罢了。
“教辅,也不是我们姑苏好做的,毕竟国子监在羊城港……”
姑苏百姓还保留了把买活大学直接叫成国子监的习惯,老陆叹道,“有时也想着,倒不如收歇了书坊,各谋生路去,却又舍不下这祖传的家当——雕版、工人也罢了,就是我们惯用的印房,便是因为有我们这些书坊支持着,才能在官印厂的威逼下运转下去,有了印房,许多朋友的妙笔,也才有个体面的版面。”
“连我们也不做了,印房一收,官印厂只印大众爱看的那些东西,不是庸俗话本,就是教材,这些书香笔墨,难道只能去找那些低劣书坊,只留个闽刻本了么?”
姑苏书商,绝不如福建道建阳等地的书商一样,唯利是图,专做盗版,是有相当浓烈的文人风骨情怀在的,这些年来,也的确锲而不舍,依旧在印发诗集、文集等物,甚至很多写话本畅销海内外的大才子,如钱受之,《红楼又梦三生岸》不知卖了多少本(此书真实作者在文人中众说纷纭,但在书商内部根本不是秘密),可他的诗文集也还是给姑苏书坊来做。
因为买地的官印厂任务排期很紧,这种预期印量很小的单子,根本不接,而民间爱看话本的人显然多于爱看诗文者,便是语言锐利如张天如,他平时的一些论政文章,印成文集之后,销量也根本无法和通俗话本相比,只有姑苏的书坊印房,愿意承接,老陆等书商还在坚持,不能不说是为了保留姑苏文风而做的努力。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叶伯池很能体谅他们想要借用《绣像移鼠经》的思路,来开辟新增盈利路线的行为,慨然答允老陆之余,又为他筹谋道,“是了,你此番仓促南下,抵埗不久,可有听说朝廷出的一个新政策,对于我们文艺界的影响是很大的。要说起来的话,其实此事早也有了风声,只是不知道你们在姑苏,有没有听闻了。”
老陆忙道,“只隐约听说,会有一批仙界的新曲、新戏解禁,又有人恍惚说着什么摄影集、自制仙画幻灯片的事情,也是听得不真。此事难道和我们老印房也有关么?”
老式的印房,摄影集肯定是印不出来的,至于其余并非印刷品的东西,也就更没有关系了。打探得不清楚也很正常,叶伯池道,“嗯,是有自制仙画幻灯片这么一回事,还有新流传的一批曲谱,用的是《红楼梦》的判词,非常雅驯凄迷,如今文艺界的几个魁首,正在谋求将其灌成唱片,音乐系的长材踊跃自荐,热闹非凡,这是羊城文艺界的盛事!”
“虽则你想的是以《绣像金萍梅》来一炮打响,但若能把幻灯片和书籍一结合,出个《幻灯红楼梦》,我看销量也不会差!只是,老式印房,用仙画照片来做底板雕版的话,不知是否可行,还得向不二斋主人讨教一二。”
“不二斋主人,便是绍兴那位——”
“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采风使!他如今也算是我们羊城港数一数二的摄影大师了,说到土制摄影机,不是他,就是我那侄女瑶期,六姐南下去吕宋巡视,瑶期跟随摄影,不在城内,那要说行家,那也只有他了。恰好今晚就有个清谈茶话会,召集了诸戏社同仁,讨论《桃花扇》等诸多戏段唱腔,我这里托个人情,把你也带进去,能和张大师搭上话,听他指点一二,那便是你的机缘了。”
叶伯池说到这里,便写了一张纸条,出门去叫了个骑着自行车的跑腿,让她给叶宅送去——叶仲韶等人经营的南社,自然是不会缺席这种茶话会的,以两家的关系,叶伯池要两个位置也是易如反掌。
果然,两小时不到,回信便被送来了,叶仲韶说自己事情太忙,不能请老陆吃饭,还诚恳致歉,又约了几点在学生街某路口等着。叶伯池和老陆便闲话书市新闻,老陆讨了《桃花扇》的剧本来看,也是啧啧称奇,叹道,“可惜如今剧本是卖不动了,写得再好都没用,非要转成话本才能卖。连《鸳鸯错》都是如此,这《桃花扇》改了以后,故事又嫌落俗老套,若是二十年前,便是要付一笔极高的润笔,这剧本我们书坊也是非印不可的。”
现在话本读者的胃口,的确发生急剧变化,戏剧有唱腔曲谱支持,其实不看重剧情,倒是还好,说到话本印刷,两个人都深有同感,认为识字的人口多了,对于市面上的杰作率反而有负面影响。相谈良久,都是唏嘘,眼看时间快到了,便忙起身去学生街等候叶仲韶。
叶仲韶说自己事务忙碌,一点都不夸张,他是系主任,自然俗务缠身,连晚饭都是在学生街随意买了一个咸饭团吃:糯米饭里包一个咸蛋黄,若干辣口的小咸菜,加鱼干肉燥,捏成一团,再来一杯紫苏薄荷饮子,虽然健康上营养不均衡,但填肚子是够了。
学生街这一带,越不健康的食物就越好卖,什么盐渍、油炸,夜幕降临之后还有燃碳烧烤的,排队的人都很多,反而卖蔬菜的一个没有。叶仲韶手里拿着荷叶,托了饭团边走边嚼,“见笑!我今天四个会,三堂课,忙得中饭也没有吃!饿得说不出话来了!”
是真的饿,步履匆匆地来到两人面前,略一寒暄,便又匆匆带他们去茶话会场地,边走边吃,伸着脖子往下咽,又牛饮糖水,半点儿没有文人架子。老陆见了,心底掂掇道,“叶主任多年未见,人精干了许多,从前是纤纤仙姿、文质彬彬,现在肤色黢黑,一身短打,虽失了文雅,却有些真正干事的样子了。”
越是买化的文人,就越没有老式文人的气质,这似乎是羊城港这里一个突出的特色,老陆既有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感怀,但作为书商,又觉得和新式文人打交道,要直接爽快得多,老文人那种欲遮还露,又要牌坊又要好处的扭捏丑态,那是完全被摒除了的。
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归在姑苏时,应对那些老文人遗风很重的朋友,也觉得舒服怀念,来到羊城港,接触这些新做派的朋友也觉得快意奋发。跟着叶仲韶一起,走进买活大学,一路左顾右盼,非常新鲜,对那宽敞的水泥院落,处处可见的电灯,都是暗中赞叹,道,“什么时候我们姑苏的电灯也这么多就好了。”
“城市电网的布置,主要还依赖于水电站!”
新文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格物之学的知识,张口都能来两句,显示出他们在特科上的造诣。叶仲韶带人进了屋内,只见一个椭圆长桌,环了一圈的椅子,后方还有好几排的座椅,大概都是给老陆这种利益相关,但不够发言资格的听众留的。
因时间尚早,屋内人口不多,大多数座椅都是空着,只有几个熟人站在屋内正在聊天,其中一个身穿圆裙者,坐在桌上,嚷道,“自从家母舅得知此事,便算是拿住话柄了,每每见面都在对我说,‘六姐都说了,男子成婚以27岁为宜,你都不止37岁了,已经晚了十年有多,如此离经叛道,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的母亲’……”
“如此再三,我也抵挡不住,只好应了家母舅的安排——”
“这般便算是定下来了?对方姑娘人品如何?对你的工作有何看法?”
男子婚龄不是25岁吗?什么时候又有以27岁为宜的说法了?
老陆心底,不由嘀咕起来,叶仲韶也奇道,“宗子,你要成亲了?恭喜恭喜!不过六姐何时提倡了27岁成婚来着?”
“哦,仲韶兄!”
说实话,这位大名鼎鼎的不二斋主人,看着是很年轻的,若不是他自己道破,一般人很难估计出他的年龄,张宗子见叶仲韶来了,忙跳下桌子和他握手,笑道,“稿子已经付梓,明日估计就印出来,此事也不是什么机密了——前些日子,六姐叮嘱我做几则人物访谈,有树立我们买地典范,鼓舞众人学习的意思。
其中对于婚龄,除了最早之外,提倡年龄也有了新说法。不合我多口,对我母舅泄露此事,被他们给拿捏住了——为此不得不择日寻人,是要成个家了。”
众人一听,连忙贺喜,都在打探六姐树立的典范具体标准为何,还有问那人物都是谁的。叶伯池给老陆使眼色,让他稍安勿躁,眼下这气氛,一时间也说不到别的事情去。
老陆倒不着急,心中也着实纳罕,更有一种等候已久的感觉,暗道,“终于来了么?都说买地礼崩乐坏,是个最没规矩的地方,便是这成婚生子的事情,倒反天罡之后,大家都各行其是的,也实在是乱的很,透出一股子让人不安的感觉,竟不知道该遵从什么了!”
“这张采风使,便是个好例子,他是最为买化的,也最是肆意得很,竟都不成亲了,说来真是成何体统,家里人怕没少操心,却又不好拿老话去压他——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那都是没有完全买化的证据,在这样风口浪尖的家庭里,可是最说不得的。”
老陆为何这么清楚?盖因他私下是看过一本叫《子曰》的小册子的,其中就有讲述该如何用这种话术来回击催婚长辈,由于这‘张子’的指向性非常明显,这会儿,听闻了张采风使的婚讯,就算和他完全无关,老陆也感到相当的舒心畅意:“该!这泼猴便该有个紧箍咒束着,不然,还真让他反天了?如今六姐既然发了话,伦常重立,规矩俱全,成效也是立竿见影——这不就愿意成婚了么?”
“要我说,恐怕张大人也不是就真不愿意成婚了,只是也没有那么想成婚而已,一个犯懒,也就拖延下来了。”
“如今,有了这明确的规矩,那些本来在两可之间,迷茫无措的人,也有了个指引,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倒也让我们这些看客心里舒坦多了……便是规劝亲友,也有了个依据不是?”
老陆自己,大概是个在新旧之间的人物,他和旧式的亲友打交道的时候,能依据的道理是不少的,但和新式的亲友——往往是小辈打交道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直到今日,新规范出来了之后,他才似乎有所了悟,恍惚感觉到这是因为新式的道理尚不彰明,很多时候想要说理却缺乏依据,不能让小辈心悦诚服的缘故。
因此,虽说他自己早就成婚生子,有了一套自己秉行的标准,却也因为这个消息而立刻振奋起来,好像有一种极为渴望的东西,终于被颁布出来,犹如华表明堂一样,填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空缺,让万事万物都有了准绳和依据,让他也迫不及待地了解这种标准——这可要比所谓的‘新伦理’,权威多了!
“六姐终于发话了么?早该如此了!”
“除了婚龄之外,都有什么,还不速速道来——宗子,你之择偶,不会也是照着六姐的倡导来的吧?”
诸多友人,也都兴奋莫名了,见张宗子似乎默认,不免慨叹道,“却也是难免!你毕竟是举足轻重的文艺领袖了!”
“若连你也如此,那,那些迄今未婚的衙门大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