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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97 五龙戏珠
    “干娘这就回了”

    “是呀,这就回了,干娘,上回你还说给我带的那本太子出游本生故事图呢我等了好久来着,花都盼谢了,干娘也还是不来”

    “这不就来了吗,哎哟,我的小乖乖哎,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的图册,这不是如今正打仗呢,到处都不安稳,干娘这可是腿都跑细了,才给你找到了这么一本你瞧,和我说的一模一样吧这画里人不都说话吗,小字都有拼音,精细着呢”

    “我看看我看看还真是干娘待我真好这荷包我也做了多半个月了,您瞧上头用的可是好线,就是上回从您那倒腾的银线,本就没多少,这回都全用光了,就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

    “哎哟,好闺女,”刘道婆满面是笑,爱惜地摩挲着大姑娘的手,“干娘哪里受得起,你也要多爱惜眼睛才是,这刺绣伤眼着呢,书拿到了还是白天看,晚上别用眼了,得闲了多看看远方,多揉揉眼角,大好的姑娘,可别落了个近视眼那就可惜了的”

    “哎,干娘留下吃饭吧”

    “不留了不留了,这不是还给镋钯街李家大姑奶奶送册子去吗这也是个好善儿聪明的,也是惦记着要看图册儿改明儿观音诞辰,我带她登门,咱们一道捡佛豆积积福,你们也多个姐妹平素里多来往走动走动。”

    “好哇,对了,干娘,您今日可去了全家姐姐那里我倒是想去找她玩儿,上回见了面,觉得她极可亲的,只是毕竟只见了一面,贸然登门多冒昧的。”

    刘道婆虽说急于回家,但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极是耐心地道,“她好着呢,也还记得你,常说两家住到不远,蛮好常来常往的,下回我们庵里做小法事,你们恰好结伴来去,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结交起来了”

    “好好好便按干娘说的办,到时干娘千万来叫我,我们家虽艰难,但几十斤香油还是供奉得起的”

    别看万州那边闹得不可开交,城外也是乱哄哄的,一会儿城里又嚷着要发动民夫练军守城,但百姓的日子也还要继续,尤其是刘道婆平时拜访的一些人家,大多都是有根底的,不比小民手停口停,受局势影响很大,这些家庭并不怎么担心城中异动对自家的影响,甚至局势越是动荡,越盼着刘道婆这样的三姑六婆登门

    一方面,能带给她们一些城里城外的最新消息,另一方面则是一些精神上的慰藉,讲讲善恶有报的道理,再接受一些香油供奉银子,增强自身的安全感局势不是个人能把握得到的,在这样莫测的世道下,想要保全自身,不就是只能凭借着对因果的信仰吗,平日里的虔诚,此时就能化为自信了,这些信众笃定自己因为虔诚,怎么也比别人多了一分安全。

    越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些僧道就越能发财,青城山上的道观,现在的香火都比平时鼎盛多了,哪怕在城外,也有很多大商人派人特意运送了供奉过去,除了换取心理上的安慰之外,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青城山毕竟是山地,易于把守,道士们平时在山中修行,也有些身手,又有信仰护身,受到乱兵滋扰的可能性较低,这时候多送些供奉,把家里受宠的子女送到道观去祈福清修一段时间,无疑也是为家里留了个后手,城内无事则罢了,若是有事,至少还有一条血脉在外,不至于阖家都陷在了里面。

    这些道观,眼睛都是瞧着宅院深深的大施主,中等人家乃至全百户这样的殷实小户人家,则由城内外的大小道馆庵堂盯着,彼此间倒也不是没有争锋,一条街上几十户人家,各有各的僧道走动这是很正常的事,甚至一户人家里,太太和小姐各有各的三姑六婆也正常。至于说善信到底选择和谁来往,这就是自己的事情了,三姑六婆为了抢香火,撕扯起来的都有不过,刘道婆虽然也就是这几年间才在锦官城内活动起来的,但却是顺风顺水,处处逢源,倒没听说有和谁争吵打架的事情。

    她初来乍到,但却善信云集,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刘道婆总能弄到一些印刷精美,画工生动的小册子,多是佛经的本生故事、经变故事,也有二十四孝故事、道经上的神仙故事等等,虽然她是道婆,但在信仰上却是不拘小节,兼收并蓄,这也符合大多数三姑六婆给人的一贯印象,反正只要善信肯掏钱,他们什么话都能接的住。

    这些小册子的来路无疑是不怎么正的很明显那都是买地的画工和画风,买地的小人书,在锦官城也是有售卖的,而且价格不低,双方的画风完全一致,而且这些绘画故事比较特殊的点在于,图中人物口边会有白框,填写台词,这也是买地小人书特有的表现。

    至于说画风中经常出现的所谓透视感,即在平面绘图上,人物并非只是呈现侧面示人,大小一致,而是犹如真实眼见一般,近大远小,画面感十足,非常生动这就更是买地特别的一种风格了,这和敏朝常见的老式画风完全就不是一种,辨识度还是极高的。

    当然了,虽然有鬼,但又不能说是完全不正,因为画风的事情是不能拿来当证据的,至于说上头的台词使用了拼音,这也无伤大雅,因为朝廷的特科也用的就是拼音,甚至还列入特科的考核呢,虽然没有完全正身,但现在谁也不能说用拼音就是买地的本子。

    再加上刘道婆搞来的这些小册子,内容没有丝毫问题,画风也的确惹人喜爱,故事比一般壁画还好懂得多了,就算是不识字的稚童,无须指点也能看个明白,那笔触又远胜从前僧道发放的画册那些画册和刘道婆的图册比起来,简直就是简笔画了,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一样的供奉,换回来的册子都是不同,这种册子在市面上要卖都能卖个两百多文的,刘道婆时不时能弄来一本白送,这叫众人如何不喜欢她

    再还有一点好,就是她什么供奉都收,富贵些的,送尺头、香料,她也欢喜,普通人家就送几斤菜油,刘道婆也笑脸相迎。若是绣工好的女儿送了荷包,刘道婆下回来还倒送些丝线,若是全都折钱来说的话,一本书市价200文,荷包市价300文,丝线也要70、80文,她登门一次,不过拿走20多文而已,就算是家里的老爷也实在不能说她黑心贪钱,倒觉得刘道婆是个难得一见的正派姑子,真正的清心寡欲、朴实无华,从不带药带符,不担心她们把人给拐带坏了,因此并不禁她上门,有时还亲自和她喝喝茶,听听她讲经。

    就这样,刘道婆在锦官城中等人家里便越发吃香起来,经她穿针引线,彼此结交的年轻姑娘为数不少,大家的胆子在往来中也越来越大,有些犹豫的姑娘,彼此一见面,听说你也在学拼音,我也在学认字,立刻就觉得自己不算太离经叛道,反而还可以再往前走一走。若是听到姐妹们私下里讲讲外头的局势,说说买活军的事情,那更不得了,以后也都不觉得看买活军的报纸,思量天下的大势,是什么女儿家不该做的事情了朝廷还开女特科呢,如今已经不同往年了

    说起来,还真多亏了朝廷开了女特科,别看这儿特科暂且开不到锦官城来,但却为锦官城的女儿识字论政了扎实的基础,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毫无破绽,一旦被家里人发觉,她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连朝廷都我为什么不能而家长只要不是特别迂腐,对于这些姑娘家的话也就无从反驳,只能任由她们去了。还真有一两个家庭想把女儿送去京城考特科的呢,这都是题外话,也不多说了。

    且说刘道婆这里,靠着精美的话本、精湛的讲经、朴素谨慎的行事风格,很快便到处结交起了女眷,把年轻的女眷处于了一个开明的气氛中缓缓熏陶,根据本人的性格、禀赋,开窍有早有晚,人精儿如全二姑娘,私底下早就投买,开始有意识地充当起眼线的,刘道婆便对她亮明身份,把她当未来的吏目吸纳培养,有些人性格保守,对于政治迟钝不敏感的,她也不动声色,照旧往来,培养这些女眷的信任感,只要把家里家外的烦恼对刘道婆一一倾诉,刘道婆也总能提取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自古以来,消息最灵通的,不是开酒楼,就是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这话当真不假,蜀王府问叙州买药火的消息,刚隔了一夜,这不是就送到了刘道婆耳朵里这还真是个独家消息,没有第二个渠道,刘道婆从镋钯街李家出来之后,算是结束了今日的巡游,褡裢里也塞满了姑娘们塞来的各种体己许诺的香油都是换成银子给的,或者打好了直接从铺子送到庵里,一面走一面也在思忖此事,暗道,“药火都能卖,叙州是越来越夸张了,本来我在锦官城,只是为了统计锦官城流入买物的数量,看看和我们出关的数量能否合拢,现在居然来了一条大鱼”

    “但上回去夷陵开会,才对过药火账,各地疏浚队的药火出入加在一起也就几十斤,算是正常范围,也就是说,极大可能叙州是成功仿制了药火喽他们的药火工坊开在哪里叙州情报局居然一点音信也没有,失职了么还是根本没打算仿制,送来的只是假货也是要杀蜀王的肥猪,骗上一笔”

    比起全家父女的忧心忡忡,她要镇定得多了,回到住处,先又见了几个同事,大家商议停当,她还抽空做了晚课,这才去把脸洗了。

    这脸一洗,刘道婆瞧着要年轻了好几岁她实际年纪不过是三十出头,还颇有几分姿色,化妆得老些不过是便于外出走动而已,这会儿回到庵堂,把假发一带,女装一换,俨然就是个小户人家的主母,乘着天色已暮,从后门出去,很快就上了一艘小船,沿着府河划了一盏茶的功夫,靠岸沿着街角暗影又走了一里路,确定没人缀在后头,一转身,钻进一条夹道,掏钥匙开锁,从侧门进了一个花园,花园里早有一个小太监把守着,见刘道婆来了,一声不吭挑灯引路,把刘道婆带到一座小轩里,只见小轩中有个中年人,正坐立不安地转悠着,手上无意识地拔着唇上的胡须,就看那狠劲就完全明了了这是个太监,戴的假胡须呢,可惜这东西实在不便宜,还是刘道婆送给他的,就被他这样糟践。

    “刘大姐,怎么样,蜀王府的虚实打探得如何了”

    一见到刘道婆,这太监也是眼前一亮,恨不得就要拉住刘道婆的双手诉苦,他哭丧着脸,泪眼汪汪地道,“咱家现在于这镇守府中,那是真的如坐针毡,朝不保夕啊,哪一日睡前不要枕着一把匕首就说现在,除了这两个小院子,府里其他地方,都感到拿捏不住,皇爷把我派来这锦官城,简直就是派我来送命的”

    “刘大姐,看在咱们在京城延续至今的老交情,这一会你非得救救我不可,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保你们安安稳稳度过三峡,打通夔门,可你也得助我啊”

    说到这里,镇守太监王至孝王知礼王大珰的义子,被皇帝特意派到锦官城来,为的就是收拾蜀王,只是没想到他带来的百把亲信,在江上就出事淹死了数十人,故而王至孝只能全盘依赖买活军,谈到锦官城的权贵,更是咬牙切齿,刻骨痛恨道,“只要情报局肯出人,我这里还有高手,今晚就能行刺蜀王,蜀王一死,此局必破,蜀王府的积蓄,我们只取三成,余下七成都归给买活军,且我还出人去锦官城下属州县各地宣讲,辅助买活军接收这些地盘,两厢包夹叙州,刘大姐你说如何”

    这个价格,不能说完全没有诚意,但刘道婆眼神却是一凝,看着王至孝的眼神也郑重了些叙州卖药火的事情,她不会原原本本告诉王至孝,包括买叙关系,都是王至孝无须知道的事情,但王至孝没来由地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他对买叙关系已经有所猜测,看来,他的人手虽然折损严重,但还是设法做了一些事情

    两人的确是从京城开始就多次打交道的老关系了,王至孝也是敏朝有名的知买派,彼此非常熟悉,眼神一对,便能明白双方心中的所思所想,王至孝见刘道婆沉吟不语,得意地咧嘴一笑,揪胡子的手也放了下来,因道,“叙州私卖买物,这事儿不难打听,我料着你们情报局必定要收拾他们的,怎么样,保我们运走三成财富,若是答应下来的话,我还能帮你们钓一钓叙州佬,留下充分证据,叫他们想抵赖,都抵赖不了刘大姐,你意下如何”

    敏三买七么刘道婆也有些举棋不定了,主要是蜀王府的财富实在是海量,恐怕要超过其余六个藩王的总和,七三分账就算是惯例,敏朝运走的部分也实在是太多了,她感到事情有些大,她或许做不了主,说不得还要讲讲价甚至或许连价都不是她能讲的,得交给夔门外的水军统帅来决定。

    唉,锦官城和万州不能无线电通信,的确太麻烦了一点,决策速度有时候真的是很慢。刘道婆对于这一点其实一直没有完全适应,离开无线电之后,她常感到自己的决策不够果断,今日也是如此,再三思忖,还是决定要拖一拖,不好给王至孝一个准话,当下抬头正要发话时,突然脚下一阵轻晃,稍后才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闷响,好像有谁放了大踢脚似的这要是旁人或许还不当回事,但王至孝和刘道婆都是经过京城大爆炸的,两人都是神色骤变,不约而同奔出屋子,向天边张望

    “怎么回事”

    刘道婆实在骇然,望着天边红光,喃喃间竟把心声说了出来“难道叙州方面真的仿造出药火来了”

    “他们是怎么找到配方和工匠的再要彻查下去,叙州促进会和郝嬢嬢,郝大陆将军能保住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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