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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9章 确田风波(上)吴兴县刘家村.众人.……
    “喂,说了吗?泉村那里在搞新的田契了!”

    “什么新田契?”

    些年,人们嘴里时常谈着天候,但却也渐渐地接受了天候的变化,冬日更冷,夏日却更热了,降水万幸没有受到多的影响,稻子就像是杂草样,肆意地在炎热的气候中疯长,而沿海的渔夫们也比从前更虔诚地敬拜着妈祖天妃,为夏日里的飓风显然是比前些年要增多了,规模也更大。他们只能通祈求天妃的保佑来获取丝心安,随后毅然踏上在自然伟面前渺小无助的小渔船,冲向喜怒无常的大海。

    农户们亦是抓紧了切的功夫学习新知识——热的时候更热,但年总的温暖天数在下降,双季稻看来是真的种不了了,些农户几代人都没有种冬小麦,如果不学习,那么旦若是今年遭了灾,哪怕是在六姐治下的好日子里,他们也极有可能欠债、饿死。

    人的脑筋就像是机器,旦开动了是不会轻易停下的,代农民们既然能在越发艰难的世道中存活下来,还掌着家业,多少也有几分精明,他们享受到了学习和交流的好处——沉甸甸的稻谷、小麦,黄橙橙的大豆、绿油油的菠菜、黑兮兮肥嘟嘟的猪苗,些都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好东西,也就跟着养成了交流的习惯,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外界的消息漫不经心。

    田契尤其是众人都分关切的东西,为现如今所有的田契,按道理来说都在法理上失去了效用——些农民们时常能到吏目的呵斥,“人都是六姐的,你们就是六姐的奴才!你们的儿女自然是六姐的家生子!什么时候奴才能做家生子的主了”,他们对自己的活死人身份是有很大的自觉的,既然奴才不能做子女的主,那么奴才又能不能拥有自己的田呢?

    似乎也是不能的,在方面的权益处于个很暧昧的区间,迄今也没有明确的说法,为买活军的确给他们田种,但却又不许他们自由地买卖些田地,而且也不许他们无限制地占有田地,买活军宁可出钱让他们开垦荒田,分给新的农户居住,也不愿意像从前那样,用奖励所有权的方式来鼓励农户们重开荒田。

    既然如,新田契说也就尤为引人关切了,天傍晚,村长更是敲响了系在社树下头的小钟——黄铜钟也是近年来才添置的,是作为日子好了的证据,若是以往,村里的盈余可不够置办么件铜器的,而且谁也不会它挂在树上,不是找偷么?

    村民们都猜到件事或许和田契有关,很快就聚了来,三三地团着,议论着自己得到的消息,村长则抓紧时间吃着他的晚饭——会人到齐了,村民们可边吃饭边他说,他则非得吃饱了,说话音才能洪亮些。

    已是到了六月里,但天气还没有入三伏,按照经验来说,最热的日子还在后头——是敏朝历书的老题了,现在黄历上记载的节气和天候,和现实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差别,般说来,都是四月中『插』秧,但农民们以自己的经验和体感温度,还有田老爷的教导来看,现在历书上的四月,天气尚还不稳,到了五月初才是『插』秧的好时候。

    到底是历书完全不准了,还是天候的变化异常,农民们是说不清楚的,他们也不知道‘『乱』天候’恰恰是史书上王朝气数将尽的征兆,但可以肯的是以前天气热起来至少还有个渡,但现在时常是日之间,便是陡然从冬入夏,让人实在拿捏不好该穿什么衣裳。

    就说今年,三月里还会结厚霜,看就知道今年果然种不了早稻,而四月中仿佛可以下田『插』秧了,似乎当时才刚开始育秧的众人又错了农时,可四月末又来了场狠狠的倒春寒,就让众人对田老爷的判断更服膺了——倘若早『插』秧,场倒春寒下来,今年减产五成那都是少的。

    又譬如刻,虽还没入三伏,但天气实在已经很热了,农户们都穿着棉布的背心,『露』着黝黑的胳膊和胸膛,或站或蹲,啜饮着碗中的浓粥——个壮汉若是放开了肚子,顿吃斤米都是能吃得了的,只是农户们都习惯了节省粮食,虽然如今的日子好得多了,在不干重农活的时候,夜里顿他们还是惯吃粥来撑肚子,样能少吃些米。

    有些人的碗里还埋着个咸蛋,有些人是用腌菜来配粥的,就是全部的配菜了,炒青菜在时的农家依旧是有些奢侈的,毕竟要用到许多油,人们多是在农忙时才吃。而刘家村的村长也没有多么脱离群众,只是他家的粥更稠了点儿,里头还埋了片酒糟鱼而已。

    他其实并不姓刘,刘家村里姓刘的人如今不多了,只占了村民中的四成左右,去的年中,村里先后换了三任村长,也就是有三户人家拉到彬山去了,若是还没有分家的亲戚,如果没有揭发村长的不法,那也是要跟着道拉走的。

    般的说来,倘若从前不敢反抗官府,现在的农户便只有更不敢的。受到实在案例的恐吓,村里去的年新分了不少户头出来,众人便公推了如今李村长主事。他虽然和刘家沾亲,但处事向公平,而且认字多、脑子活,很会和官面上的人物交道,农户们拱上台后,向倒也没有做什么损公肥私的事情,在村子里也就渐渐地有了威望。

    做村长每个月都是有筹子得的,李家的日子也比从前得好,居然酿得起酒,又有酒糟来糟鱼糟鸡了,李村长三口口地吃完了红糟鱼,很回味那糟香气,还有鱼肉的细嫩甘甜,放下碗咳嗽了,说道,“今日让大家来,也是和牛有关,里有件事,先说件,牛价已经出来了,由于近处的牛已经是卖完了,连本村自己都不够买的,咱们只能从丰饶县往村子里运,牛价比往年还更贵,当龄的壮实水牛,下地就能做活的那种,要二银子。”

    众人顿时‘嗡’地,都议论了起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买活军来了以后,粮食丰产,而其他所有东西反而都变得便宜了,他们已习惯了便宜的犁铧,便宜的锅碗瓢盆,便宜的布匹,但牛却比从前更贵了,是个很大的击。

    绝大多数农户都没有二存银能买牛,李村长也知道点,他便说起了二件事,“二件事便是,县里也知道咱们没银子,便想了么出来——从眼下到放水干田,还有个个月的功夫,期间也没甚农活是男人们做不了的,眼下便有个机会,可以由官府出面,将咱们村里的女眷带到云县去做女工,只要是通扫盲班考试的,且未结婚的大姑娘,都可以参加。日25文,个月好歹也能剩个半的银子,多少是个补益。”

    农户钱难挣,五口之家,年顺风顺水也就是三银子的总收入,还要五个人分,个女工个月,哪怕只剩银子,也是很看在眼里的。闻言众人都是精神振,很快又有人不满地道,“为何只限了未婚?”

    “已婚的『妇』女也可以去,只需要张明书,明若进城做工而引发离婚、逃匿等纠纷,不得上官府闹事就行了。”李村长是有准备的,从容地说道,“否则将来闹起来,都说是我们官府的不对,以后哪个还有闲心拉拔你们?”

    他句话就些脑子灵活的农户,他们心中的隐忧给说得透彻了,先说组织女子进城做工时,便有人在想点——进去了还能回得来吗?现下李村长说,连官府倒也预料到了点,要丑话给说在前头。

    如来,许多家里媳『妇』年轻好颜『色』的农户,便立刻犹豫了起来,倒是些三多岁的老农『妇』没甚顾忌,喊道,“甚文书都签的,我们愿出去做事。”

    吴兴县里,未遭饥荒,村里未婚的女娘还是有许多的,大约数人,其中不乏数年前了亲的,为买活军来了,暂时无法成亲。样的人家便也多了重忧心——其实女娘若能嫁在城里,按时下人的见解来说,是很好的去处,不有些人家若不愿退前些年收到中的彩礼,便要叮嘱女娘,外出做工虽好,可也不能去不回。

    “能不能报酬直接寄回村里啊?”

    “泉村的女眷是否也要出去做工?他们那处的新田契又是怎么回事呢?”

    “六姐的规矩,报酬都是直接到人上的,谁做活,谁得钱,怎么可能直接给你寄回来。”

    李村长依次回答着,“泉村那里是能去的都去,不分有没有结婚。他们是在签新的田契——里头是各户在确田,他们村现在女眷也是有田分的。”

    虽然在分人头的时候,女眷当做半劳给算了进去,但总的说来,如今吴兴县的村子还是和从前样,分田是按户头来的,并没有特意提出些田地在户头内该如何细分,也较为符合时通行的规矩——不由于买活军不允许农民为将来繁衍的人口先占田,其实农户们对种政策也不无微词,只是勉强接受。

    但刻,泉村的变化则让很多农民都炸了锅,“什么意思,女眷也分田?那将来要是嫁人了、走道了该怎么办?”

    以如今的家庭结构,女成员的确是经常迁徙的,成年的女儿要嫁到别人家里去,有时也会嫁到隔村,嫁到县里,而已婚的媳『妇』子,若是丈夫去世了,又没有在家庭内部找人再醮,那么改嫁也分的常见。如果块连在起的田,要分到所有人的人头上,那确然会产生极大的不便,很可能块田几年内就会划分得支离破碎,让刚刚提高的生产效率再度变得低下起来。

    “你们如今分到的田本来就占了女眷的份,都是有的。当时算人头的时候你们自己也知道,女眷都算半个。”李村长昨日进城去开会时,显然深入学习了政策,时的应对非常的自如,“泉村那里只是再份文书,事儿说明白了,叫‘确权’。你们家现在的那几亩田里,个壮劳是亩半,那你们家的成年女眷也有个亩的。”

    有什么不同吗?大家都很糊涂,却也非常的关心,许多来给家里男人送饭的女眷都停住了脚认真地着。李村长挠了下头,道,“我便么举例,倘若我们村里的小石头,他从家里分出来了,和媳『妇』二人分了三亩半的地。三亩半还在他父亲家里大家起种着,大家分家不分炊,每年卖了谷子关账——”

    在如今的村里是常有的事,为农活若是男女搭配着做三亩地,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二男二女搭配着做六亩地来得快的,互帮互助才能更省。很多大家庭为畏惧连坐分了家,但在农活上、生活上依旧还是不分彼,只是多了个年底关账的环节。

    “就譬如说年底关了五银子回来,是种田的钱,我们就当外家里再没有收入了。那么五银子,该如何分?现在你便知道了,五银子,是小石头地里的,五是小石头媳『妇』地里来的。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对于不明白的人,就犹如是废话——不管谁地里来的,难道不都是样的花?但对于能明白的人,尤其是那些女眷,她们就明白句话的意义了。有个来送饭的女眷不由就道,“村长,那若是离婚了怎么说呢?走道时能带着走吗?”

    “泉村那里说,若是离婚去了别的村子,就要看别的村子给不给确权,若不给也没办法,若是还在泉村,那亩地就依旧是她的份额,她去了谁家,倘若那家的劳没有别的变化,就是多出了个她,那家便从多了亩地出来。”

    ‘嗡’的,人群又炸了锅了,忽有个男,“那若是阿里里女儿嫁去呢?”

    ‘阿里’是吴兴县特有的土话,便是‘我们’的意思,李村长道,“那当然是再给分了,不个是到分完了为止的,若泉村界内再找不到田了,所有的新丁便都要发配出去,到新村落去,那时便看那村子的政策了。”

    众人顿时就纷纷地议论了起来,有些人很愤慨,“怎么能样!怎么像话!”

    “就是!自古以来,哪有女人独自种田的道理!又不是立的女户!”

    “现在日子还和以前样?日历也没了,节气也倒了,女人都出来当家了!也不看现在竟是个女娘来做大王——”

    “啰唣什么!”

    李村长大喝,立刻端出了张严厉的面孔——在村里能当村长,只会做老好人是必然行不通的。他阴森森地盯着人群里那几个刺头,冷冷道,“刘老四、黄富,你们有种,你们别种六姐稻!你没的吃六姐的饭,骂六姐的娘,你丧良心!你遭天罚!你将来便莫走六姐修的路!你迟早遭报应!”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往边分去,尽量地远离了那个说话不中的壮年汉子,虽然对政策也觉得不满,但他们都觉得李村长说得很对,尤其每年买活军都要往下发稻种的,今年骂了六姐,来年若是给分了不好的种子,那该怎么办?刚丰产了年,人们对饥饿仍有印象,没有谁想回到去。

    个壮年汉子面『色』阴沉,刘老四勉强给李村长赔了罪,回头呵斥了,“还不走!”

    说着,飞起脚,将自家带来的个脚凳踢掉了,转身骂骂咧咧,扬长而去。他身后个瘦小的身影忙着冲村长磕头赔罪,吃地端着饭碗,拿着脚凳,跌跌撞撞跟在丈夫身后,在夕阳中没入村口。

    李村长叹口气,也不再多管,而是继续说道,“确权文书,咱们村也是试点,可以签,但不强迫,总之你们自己都想好了,若要去做工的,便来我里报名,仅限三天,了便无效了——且我劝着你们,万事要往开里想,可别想着那便不买牛了,多事不如少事。”

    “又怎么说呢?村长,您脑子好,您教导教导阿里。”

    “能不能留女人在村里做活,我们出去上工?”

    “你傻呀!你出去也是25文,她出去也是25文,你留在村里能农活做好,还能干点别的,哪怕是砍柴抓鸟呢,她留村里那点田里的活都做不好,你怕她进城不回来,你就不怕她留村里和人跑了?”

    李村长恨铁不成钢,“至于牛,那泉村就是我们隔村,他们女眷都出去做活赚钱了,咱们没能去,那谁的村子先买牛?口气你们能忍得?”

    相邻的村子,就没有不攀比的,众人话顿时激起了荣誉感,“可是了!”

    “自去年他们选为试点,泉村那群表子养便抖起来了,牛再买,越发他们压了头去!”

    李村长叫道,“可不就是!就村外角那些荒地,谁开垦就是谁的,他们有了牛到处去垦荒,以后我们刘家村出去说话还有人?还有媳『妇』肯嫁进来?”

    没有在村里生活的百姓是很难想象种竞争的,而生活在村里的农户则能实实地感受到弱村压迫的憋屈,那是生活中方方面面都抬不起头的感觉,众人的紧迫感下都燃了起来,彼议论着逐渐散去,许多人家都生出了让女眷出去做工的念头,只是笔账到底该怎么算才划算,还有些糊涂,要找二知己,从自家的情况出发,推心置腹地仔细参详。

    “喂,你人呢?”

    哪怕大多女眷并没参加村口的集会,但自也有人在当晚坝上的聚会中讲了件事,当晚黄富家的媳『妇』刘小玉,回家时便叫着自家丈夫,通知他,“我想去城里做个月的工,你看你个月是去哪里吃饭好,再有也要有些路费带在身上。”

    黄富下就里的水烟锅子重重搁到了桌上,“发什么梦呢!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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