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又余,吕仕文身上的内外伤也都有明显好转,头上的伤口也已经形成了血痂。隐痛虽仍阵阵发作,但也已经能够随意活动。卧床待久了,虽有书卷作伴,他也不免觉得孤寂聊赖。早后午前,色调和谐的春晖、合适的温度,屋外摩挲作响的枝叶、虫鸟作欢,让仕文觉得筋骨锈蚀惰怠严重,该下床多出去透透气了。
书生简单整装,他推开了房门,一股清凉随着拂来的春风直入心脾。还没等懒腰伸完,他便看到老爷爷坐在院子里忙活着。
“父亲大人安好,怎今早未有出门呀?!”,仕文打着招呼,来到了义父身边坐下。
“哦,仕文啊,安好安好,呵呵。”,义父看着仕文,满眼欣喜,说:“今日啊,我看天气晴定,准备做些家事,把被褥衣服拿出来晒晒。还有些许工具用的时间久了,不免有些损坏磨耗,我打算修理一番。你这身体恢复如何了?”
“父亲勿虑,儿文虽有伤附身,但已无大恙,周身均可活动自如了。”,仕文安慰完义父,又接着问:“对了,母亲大人呢,怎么未见啊?”
“啊,你说那老婆子呀。他一早就去村里了,挑些散货去卖,还需买些家用之物回来。”,义父答。
“欧?!此处还有村落?如此甚好,待仕文头上绷带解了,再陪母亲去村里,帮家里一些忙。”,仕文说。
听到这,义父笑答:“是啊,这地头,是有个村子,还不小咧。只是离我们这儿稍有些距离罢了,要去村里啊,得早起行路才赶得上早集。你要是想去呀,等你身体恢复了,咱们一家三口都去逛逛,呵呵。”
“好好好,咱们一家三口去村里好生逛逛。仕文身上还有些散碎零钱,找个酒肆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父亲大人到时可莫要推脱呀。”,仕文来了兴致,说得眉开眼笑的。
“呵呵呵,好好好,不推脱,不推脱。”,义父脸上的褶皱伴随着笑容更深了。
仕文看着义父手里忙活着的活计,一脸疑惑,问:“父亲,您这是在作何木工呀?”
“哦,这个呀,是探路杖。”,义父答。
“探路杖?!”,书生不解。
“对,这探路杖呀,是在山里林间生活所必须的工具呀。平时在这深山野林里探路行走,会遇见各种咱们想不到的危险,如:沟壑水坑、藤蔓荆棘、蛇虫鼠蚁、五毒凶兽等等。有了探路杖,咱们拿着它一路上敲敲打打、点指扫拨,可以拨开路障,探试前路凶险、打草惊蛇,驱赶前路上蛇虫凶物。除了这些,还能防止脚底打滑踩空而摔倒,走起野路来也省力不少它的用处可大咧,呵呵。”,义父详细地给仕文讲解着。
“哦,原来如此,儿文可真是见识了。哎,这百无一用啊,却还是书生啊。”,仕文不禁感叹到。
“呵呵,文儿莫要自薄。来,看看老朽给你做的这根探路杖如何?是否顺手?”,说着,义父将一根做好的粗木杖递给了仕文。
“哎呀,这,这原是为儿文做的?”,仕文惊叹地看着义父。他接过了t型的探路杖,站起来掂量着,又撑着地面试了试,接着说:“甚好!此杖用得甚为顺手呀!多谢父亲为儿文考虑测如此周全!”仕文双手抱拳,向义父鞠了一躬。
“哈哈哈,好好好,好用就好,我儿就莫要多礼啦~”,义父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说:“来来来,快坐下。”书生拿着这根结实崭新的木杖坐了下来,义父对仕文说:“仕文啊,你饱读诗书,为了功名志向,日夜赶路实在是辛苦。但,这京城也确实是路途遥远,凶险莫测,老朽呀,就告诉你一些经验技巧,以免你再陷凶险。”
“欧,那如此甚好。仕文终日一心只读圣贤书,大门未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进京之路尚还遥远,还望父亲多多传授。”,仕文说。
“嗯,好。老朽所知,一定都告诉你。”,义父拿起了身边的木烟斗,燃起了烟丝。一缕青烟从老爷爷的嘴里飘出,他说“这白天行走在野外啊,也还好,主要防的,是荆棘暗坑、五毒凶兽。但是,白天有阳光,四周清晰,多注意点就行,莫要分心这最危险的时候,往往是在夜晚。一到晚上,林间野地没了光线,且草木遮蔽,很多的危险也就很难发现了。加上,许多毒虫蛇兽,往往都是昼伏夜出,一到晚上天气凉快了,就都活泛了起来。如果有月亮的话,月光照在林间,要记得,白色的是石头,黑色的是积水、潭水亦或是沼泽。有些水坑啊,你看着好像平平无奇,实则深可没顶,掉进去则凶险难测。特别是这沼泽之地,只要陷进去,越挣扎,陷得就越深。如若无人搭救的话,小命就搭进去了。死得仿若人间消散般,亲人连其尸骨都未知在何处啊。所以,一到了夜晚,就不要随意行动了,找个地方落营歇息吧,呵呵~”
趁着义父停下来抽一口烟的间隙,仕文想起了什么,问到:“对了,父亲。我之前在林间,大雨瓢泼,夜晚之时,在一间破庙里借过了一晚。敢问,那是何方神圣的庙堂?”
“啊~你说那间破庙啊。”,义父又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我们这儿啊,不远处有个湖,叫做‘氐人湖’。传说这湖里有‘氐人族’,而这‘氐人族’是神妖族。据说,这‘氐人’,生活在海里,而我们这个湖,是通海湖,外头啊,连接着大海呢。”
“‘氐人’?这名字怎如此耳熟?”,仕文再问:“这‘氐’,可是‘姓氏’的‘氏’字下方多一点?!”
义父低头,用烟杆子在地上写了个‘氐’字,说:“就是此字。”
仕文一看,恍然大悟,说到:“哦,原来是‘氐人’。仕文曾读过上古奇书《山海经》,书中有云:‘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未曾想,在此遇到神迹,惊也惊也~”
“呵呵,不必过于惊诧。说这‘氐人’,上半身为人身,下半身为鱼身,体长与人无异。但是,我们这些附近的人,都没有谁真正见过。难说,也就是个前人讲的故事罢了。”,义父说。
“那为何这里又予‘氐人’在林间建了一个‘娘娘庙’?看庙中主神的样子,应该就是‘氐人’吧?”,仕文接着问。
“哦,这个啊。那‘娘娘庙’,好久好久之前就有了,自我记事起就有了。庙里的墙上原来有壁画,上面还有写文记载,说曾经这一带一夜之间,通海湖巨啸泛滥,眼看着就淹没了大片陆地和村子,人们一时间难以反应。湖水不但淹没了大片陆地,还淹死了很多百姓。湖水也卷走了很多人,他们有的沉入了湖底,有的在水上漂着。就在大家无望之时,湖的远处,水面上卷起了巨大的旋涡,将汹涌泛滥的湖水给吸了回去。被淹没的陆地,就又显露了出来。可这湖水一回潮,又把好多百姓给卷走了。剩下的人们,惊慌失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友消失在了茫茫湖水中,悲痛欲绝。稍时之后,湖底却泛起了一阵青光,由幽暗到明亮,照得湖面青亮青亮的。这阵青光散开,分成无数的青光亮点,在湖里快速游弋,彷如湖中的萤火虫一般。”,义父说得兴起,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讲述:“这岸边的百姓们啊,全都看傻啦~再发生的事儿啊,就震人咧!那些青光在湖里游弋许久后,突然从湖里,一个个都窜出了湖面。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最后都落在湖边的水里,就这么站着。等他们都聚集完毕,站在湖边,村民们粗略一看,他们得有逾百人。这些‘人’,上半身与人相像,却也有所不同,而下半身就完完全与鱼类一模一样。他们中间,仿似有男有女。他们沉默不语,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岸上的百姓。百姓们惶恐,也不敢靠近,后来大家定睛一看,发现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个人。大家仔细一看,那些被抱着的,似乎都是落水的村民。岸上的村民啊,看他们似乎没有恶意,也就慢慢靠近了这些‘水中鲛人’。而这些‘水中鲛人’也慢慢靠近了村民,将手里的百姓都放在了湖边的地上。这些卷入湖中,被‘水中鲛人’救下来的村民们,有些慢慢的也就醒了过来,而有些啊,哎,就任凭亲人怎么叫唤都没用啦”
听到这里,仕文低头默声,叹了口气。
义父续了口烟,再说:“那些死去的村民,他们的妻儿亲友哭的是声嘶力竭的。而那些‘水中鲛人’则站在湖水里沉默不语。就在这时,这一堆鲛人里,突然让出了一条道儿,一个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的‘鲛人’顺着道儿走到了前头。此‘鲛人’看着眼前那些死去的村民,随后双手拖至胸前,一个泛着青光的明珠就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紧接着,‘鲛人’们也都一个个地将这种青光明珠从口中吐了出来。他们来到死者面前,每个死者口里都被塞进了一颗青光明珠。没一会儿,那些死者,就都死而复生了,虽说不是生龙活虎,但也吊回了一口人气儿。‘鲛人’们见情况好转,便取回了自己的青光明珠,吞回了腹中。‘鲛人’们转身就要离去,村民们感激不尽,全都跪在了地上,向这些水里的‘活菩萨’们不停地跪拜叩首,直到‘鲛人’们全都消失在了偌大的通海湖里。后来不知是谁,给这个通海湖取了个名,唤作‘氐人湖’。村民们为了感谢这些‘水中鲛人’,就在林间建了这么个‘娘娘庙’。既是感恩,也是为了世世代代能铭记他们的恩德。而庙里的那尊主神,就是第一个拿出自己的‘青光明珠’来救人的‘鲛人’。据说她是个女子形象,所以就做成了娘娘样。早前都尊称其为‘氐人娘娘’,后来也叫做‘人鱼娘娘’,呵呵。”
“若此那娘娘庙却为何落得今日这般破败景象呀?”,仕文不解。
“自打我记事起,我记得娘娘庙香火还是有的。虽然不说多旺吧,起码还有人去上香打扫。小时候听村里的长辈们说,老朽我出生前,娘娘庙的香火一直都是很旺盛的。除了感恩外,去上香的村民们也是有所求咧。通海湖啊,你别看它平时风平浪静,发狠起来毫无情面可讲,翻云覆雨、浪啸暗涌常常就在顷刻之间,防不胜防啊。渔民们驾船出海打渔前,都会去娘娘庙求一个平安和丰收。除此之外,还有去求富贵顺遂,甚至还有求子嗣的,不一而同,呵呵。可后来,‘氐人族’再也没有出现过。年代久远,时过境迁,当初受灾的人们也早早不在人间了。村里的年长老迈者越来越少,没人再多提起,此事也就成了一个似真似假的传说罢了。没人再把它当成真事儿。自然,娘娘庙也慢慢没什么人信奉,香火也就断了。”,义父娓娓道尽,又从新续上了烟火,吸弄起了白雾。
书生听罢,不禁感叹又唏嘘
多日之后,仕文身体已经康复如初,头上身上的绷带也已经解开。当初从高坡摔落,他的背箱和诸多行装皆遭损坏,如若继续赶路,非得再重新置办行头不可。他带着义父义母,三人趁着这日天朗气清,来到了村里逛街采购,也寻思着为老两口买些好东西。
仕文来到了村里,这儿虽然叫“村”,然而其规模和热闹程度却有“镇”的模样。人们生活在这里,熙熙壤塘,烟火袅袅,让仕文不禁想起了家乡。
他们一家三口顺着人气儿,就来到了村里最热闹的集市。村中集市,充满生活气息。晨光初照,集市便开始活泛起来。不算宽敞的土路上,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闲散游逛着,挑选买购。他们有的背着装满新鲜蔬菜的背篓,有的牵着牛羊,还有的手捧家禽,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不时还有孩子们在人群中兴奋地穿梭。
集市的入口处,几棵老槐树下,已经摆开了各式各样的摊位。走进集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笑声不绝于耳。这里,有卖自家种植的蔬菜和水果的,那些红彤彤的果子、翠绿的黄瓜、金黄的土豆无不散发着自然的香气。有的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竹篮、草帽、编织品,每一件都蕴含着手艺人的心血和智慧。摊主们用他们独特的方式招徕顾客,而买家们则在挑选中寻找着物美价廉的宝贝。
集市不仅是交易的场所,更是村民们社交的场所。在这里,人们交流着农事,分享着生活的点滴,增进着彼此之间的感情。集市上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握手,都是村落社会的市井写照。
在这人声鼎沸,商摊云集的集市里,仕文一家人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挨商挨户地选逛着。来到布匹衣帛的摊前,仕文张罗着要给老两口置办新衣服。二老有些推脱,说什么都不愿意仕文花钱。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拗不过仕文,欲拒还迎地试穿起了新衣服,脸上都乐开了花。接着,又给老两口买了新的烟斗、菜刀、布鞋、斗笠、背篓、煤油灯等等一众生活用品;而仕文自己,则买了新的背箱、石砚、纸张、衣鞋、火烛等等书文和行路用品。
带着满满当当的货物,书生一家人继续在市集里散逛着。仕文未曾想到,这远乡僻村的,手里的银子竟如此经花,定要在此好好报答了义父义母的救命之恩,还有采购足了赶路的辎重,有备无患。
他们一路说笑,就来到了禽畜生鲜的集散地。仕文想的,是这些时日吃光了义父母家的鸡,得赶紧买些鸡回去,把鸡笼给填满。老两口在鸡贩子跟前仔细打量挑选着笼里的鸡,跟老板讨价还价,商讨交谈,不亦乐乎。仕文看着兴致满满的义父母,心里的喜悦不可言说。
平素在家里一心只研圣贤书的仕文,哪里懂得这底层江湖的规矩和门道。在义父母忙活着挑鸡时,他也只能在一旁毫无主意地东看看,西瞧瞧。仕文环顾着整个菜市场,各种摊档前都聚着人,他心里不禁感叹这份市侩也别有一番意味。
就在他准备移开眼神的时候,市场的某个角落里,一道青光照射在了自己的脸上。那道青光一时“戳”中了书生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仕文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过去,是要一探究竟。
越靠越近,仕文看清了那是一个鱼鲜摊档。“哟,客官,来来来,看看这些鱼鲜,都是刚刚捞上岸的。”,摊档老板热情地招呼着来到摊前的仕文。他点了点头,然后找寻着刚才那道青光的来源。
摊面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湖鲜渔获,鳞鳍纵横,书生根本就叫不出它们的名字。这些鱼鲜里,有的壮实宽大,有的巴掌大小,有的身披银鳞,有的红鳞泛光仕文的目光来回扫视,始终不得目标,他只好挽起袖子,轻轻地翻弄着鱼鲜。就在他手指拨弄的刹那,一阵冷不丁的划痛感,从手指袭来。仕文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只见手指上被划出了一道红印子,还好并未破伤出血。他望向了伤害来源,定睛一看,一快片状物静静地躺在那里。吕仕文将片状物取到手里仔细端详着,只见这片状物,如铜钱般大小,通体泛着琉璃色的透明光泽,质地软硬适中。此时,天上的云彩缓缓移开,太阳探出了头,阳光正好洒在了鱼摊上。仕文手里的这片青色之物,借由自身如琉璃般的质感,将阳光再一次反射在了他的脸上。仕文大喜,心想:对对对,就是它,正是此物!
“师傅,多有打扰,请问此为何物啊?!”,仕文拿着手里的奇物向老板问到。
鱼贩看了眼书生,拿起他手里的片状物翻翻瞧瞧,一脸疑惑,说:“这看起来,就是一片鱼鳞吧。”
“哦,敢问师傅可知此乃何种鱼物?”,仕文问。
鱼贩听了,一脸懵然,看着这片青鳞,挠着头,答:“嘶这,在下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还从来没见过长这种鱼鳞的鱼,看样子,这鱼可不小啊~诶?!怪了怪了,我这鱼货中,怎么会有这个?”鱼贩抓耳挠腮,又扫视了一下自己摊上的鱼。
这时,义父从不远处唤叫着吕仕文。他出于礼貌,向鱼贩买了些晒干的鱼,然后取走了那片青鳞。书生将青鳞好生擦拭清理,将其放入自己的钱囊之中。
仕文和义父母,经过了一上午的逛集采购,三人手提肩背,载货满满。随后,一家人挑了路边一家支着帆布顶棚的酒食摊档坐下。一壶为义父点的老酒,一桌锅气蒸腾的饭菜今日这一趟,二老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体验到了真正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和幸福
“让开让开!别挡道儿!让出条路来!离远点儿,都离远点儿!!!”,就在仕文与义父母共享天伦之时,拥挤的人群中,开始有人高声喊叫着。街上的人群被分开两边,让出了中心的街道。
仕文一家也被这阵骚动扰得放下了碗筷,三人站了起来抬望着前方。仕文见罢,对义父母说:“父亲母亲莫慌,让孩儿去看看。”
“好,我儿小心些~”,义父嘱咐仕文。
书生凑到路边,他踮起脚尖,举目眺望。只见前方有一衣着统一的队伍,正护送着什么东西前进。待他们走进了,仕文这才看清了。这些队伍里着装统一的,应该是村里的官方人士,手里还持着长矛,用于前方开路。而他们身后头,是一辆由几人生拉活推的二轮板车。板车上,还放着一口黑漆漆的老木大棺材。棺材车的后方,还跟着一些掩面而泣的男女老少,他们应该就是家属。看来,这是一趟送灵队伍无疑了。
“可,为何,一个送灵队伍,会有官兵开道呢?怪哉”,仕文心里泛着嘀咕。
“哎呀,怎么又死人啦?!”,这时,仕文身边的一位村民发出了感慨。
周围的几个村民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是呀,这都好几个了!”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哟?!你还不知道呢?村口的文榜上都贴了告示啦。就这开春之后啊,村里好些人都莫名其妙地染病,最后都突毙而亡呀。”
“啊?这,是何方瘟神啊?!”
“不清楚啊,这病起的急,从身体微恙到卧床不起,再到毙亡,也就十来天的事。这年幼的、身强力壮的,尚能挺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这老迈年衰的长者,也就四五天的事儿。染疫者呼吸吐纳困难,最终皆因断气而亡,死状痛苦凄惨呀”
“村长作何处置?”
“村长也没招啊!全村的大夫和仵作,经过验尸会诊,听说是瘟疫。试过了各种汤药方子,对此疫是无能为力呀。只知此疫病仿似能传人,所以目前能做的,就是将病死之人封入厚棺之中,以铁钉打入封牢,再施以火葬。至于死者身边的亲人,皆要被村衙严加看管,以免疫病外传啊。”
“哦!原来如此,难怪这送灵队伍里有民兵护送开路。那咱们都站远点儿吧~”
站在一旁的仕文,看着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不消多时,送灵队伍已经远去,街上也恢复了热闹。仕文回到了饭桌上,义父母神情疑惑,义父问到:“仕文啊,这前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哦,父亲母亲莫要惊慌。头先那是一队送灵扶灵的人家罢了,他们家里走了人,送其往生也。”,仕文安慰着二老。听罢此言,他们这才放下了心来,从新拿起了筷子。
而仕文眉头则有些紧锁,心里想着用完午饭,还是早早带着二老回家为妙
夜里,忙活了一整天,也用完了晚饭。老婆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书生说:“仕文啊,今儿个,你能带着我们去村里买了这么些东西,我们真是高兴。可,花了你这么些钱两,你要是赶考路上盘缠不够用可咋办呀?!”
仕文笑了笑,说:“请母亲莫要忧虑。今日入村,集市里的商货本就物美价廉,没花了仕文几个钱。再者,儿平素赶路,形色匆匆,停留短暂,对多余的身外物并无兴致,甚少花钱。我心中有数,余下的盘缠应付这往后的路程已是绰绰有余也。”
听到这,老婆婆才放下了心来,又接着说:“哎呀,仕文啊,我们是又希望你快点好,又不舍得你离开呀!”
“是啊,仕文。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无儿无女,在此处孤独相伴了几十年,从未有享过今天这般泼天的孝道。俺们,可是连想都不刚想呀。我老儿,感谢老天爷赐给我们一个好儿子。可想到你不日即将离开,加上前路吉凶叵测。老朽我心里就难过得很”,老爷爷说着,就抽起了一口闷烟。
“呸呸呸!!!”,老婆婆严声厉色,连忙对着老爷爷凶到:“说什么‘吉凶叵测’?!仕文吉人天相,以后是栋梁之才,自有菩萨保佑,全是大吉,哪来什么‘凶’?!你老糊涂啦?!”父子二人听罢,放声大笑。老爷爷连忙向仕文和老伴道歉
老婆婆接着说:“仕文啊,你到了京城,考完了科举,就赶紧先回来。我们老两口,天天都会在屋门口等你回来的。”老婆婆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老爷爷说到:“对了,对了,咱们俩呀,挑日去把那个‘娘娘庙’给好好打扫打扫,好好清理‘娘娘’的金身。咱们去备些香火,每日都去庙里点香续烛,求娘娘保佑仕文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啊?!老头子。”
“哎呀,好!”,老爷爷听了老伴儿的建议,拍案叫绝,说:“老婆子,你还真是说了这辈子最值钱的一句话了。就这么办!”
老婆婆斜瞪了老爷爷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她转而对仕文说:“仕文啊,往后的日子里啊,有空就多回来看看我们啊我们年事已高,这两把老骨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埋到土里啦。以前没遇到你,我们也就是过一天算一天,混着日子。可如今有了你这好儿子,老身我真是不舍得死呀。就想能多看,就多看你一眼呀”说着,义母就默默卷起衣袖抹着眼角的泪花
吕仕文心中一紧,连忙郑重起声:“母亲莫要伤悲,二老身体硬朗,精神抖擞,必是长命百岁之人,莫要轻言生死。二老对仕文的救命之恩,仕文尚未及报。待儿先进京赶考,往后的日子里,儿必续尽孝道,绝不含糊,必常伴于父亲母亲身前膝下。”
“是啊,是啊,仕文说的有道理,你就别瞎操心啦。仕文临行前,我们一家就好好过,真到时候,咱们再好好送送仕文。他以后有空一定会经常回来看我们的。咱俩呀,就想着法儿多活几年,啊?!争取能看到仕文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吧。你就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该吃吃,该睡睡,啊?!”,老爷爷说完,老婆婆也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夜深了下来,仕文独自在屋中挑灯读书。看得倦了,他站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不经意间,看到了桌面上的钱囊。他从钱囊中取出了从鱼贩那里讨来的那片青鳞,坐在窗边仔细把弄端详着,遐想无限。
屋外清风气爽,天上晴朗,万里无云。夜空中,锃亮盘大的明月,透过敞开的窗户,将月光照进了仕文的屋里。月光正好洒在仕文的身上,那片青鳞伴着月光,再次透出了琉璃质感的青光。仕文每每看到泛光的青鳞,都不吝心喜。
一阵清风,伴随着月色袭来,拂在书生身上,令他感叹夜色美妙。仕文顿觉心中有意,他取出了笔墨纸砚:铺张、研墨、染毫、提笔,在素纸上写下:
青鳞借月光欲流,
人鱼弄水碧悠悠。
不知何处娘娘舞,
一身琉璃在海楼。
~~
写罢,仕文看着诗,会心一笑。文墨未干,他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背箱里的那根竹笛。仕文取出竹笛,来到了敞开的门前,仰望星空明月。他双手弯举,十指架稳竹笛,薄唇对准笛子进气孔。这般清风明月的夜色中,就多出了一阵悦耳沁心的笛声。
笛声悠扬,弥漫在屋子周围,缓慢环绕着。义父倚坐在门边,吸着烟斗,怡然自得;义母则在屋里,借着煤油灯火为仕文缝补着衣服。
仕文用心吹奏,沉醉其中。可,他没发现的是,那片青鳞自己,由内而外,泛起了淡淡的琉璃质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