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离的面色黑得不行, 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是锃亮冰冷的。
“他不是自报家门了么?翰林院庶吉士崔惠,上头派来协助我编书的。”姜颜穿着一袭青色的团领官袍, 轻轻落落的站着, 眸子在月色下流转着狡黠的光芒,没皮没脸地笑着, “你这是吃醋啦?”
明知故问。
然而苻离是不会承认的。他拧起眉头,双手撑在姜颜耳侧,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高大的阴影整个儿笼罩着她, 不悦道:“你严肃点。”
姜颜靠着宫墙眨了眨眼,很不严肃地笑:“小苻大人是要审问我?审我也行,只是宫中闲人太多, 可否回去再审?”
她刻意加重了‘审’字, 笑脸近在咫尺, 实在太过张扬放肆。借着夜色的掩护, 静谧无人的宫墙之下, 苻离很不留情地垂首捕捉到她的唇, 辗转轻咬,直至搅乱了她一腔气定神闲的呼吸, 两人都抛却一切束缚,生出些许禁忌的紧张刺激来。
虫鸣冗长,夜色总是如此的神秘而多情。两人唇舌相戏, 呼吸交缠, 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些许, 鼻尖对着鼻尖,平复波澜叠起的情动。
“你说过不再看别的男子一眼,既是违约,便该将你‘就地正法’。”苻离目光深沉,嗓音暗哑得不像话,如同示威低鸣的野兽,说罢,他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继续含住了那片湿润艳丽的芳泽。
小苻大人‘就地正法’的方式也太过惊世骇俗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亲吻都要来得热烈缠绵,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弄得姜颜几乎招架不住。
或许是两人都穿着官袍,又都在宫中的缘故,姜颜的脸很快绯红,紧张到忘了该如何呼吸,好半晌才推开苻离,喘息道:“你今天怎么了,醋劲儿这么大?从前兵部严侍郎的妹妹要与你结亲,还有怡春楼姑娘朝你丢的帕子,我也不曾说什么呀。”
“我倒是希望你说点什么。”苻离盯着她唇上的水渍,低声道,“可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半点醋也不肯为我吃。”
“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并非不在意,而是信你。”姜颜低低笑道,打趣他,“家里已经有了一只大醋缸了,若是再来一只,岂不酸死?你酸我甜,天生绝配,还请小苻大人莫要生气。”
说罢,她从苻离的怀抱中挣脱,朝后退一步,不正不经地做了个揖。
苻离嗤之以鼻,扭头抱臂道:“谁酸你?少抬举你自己。小姜大人天生丽质人美嘴甜,性子开朗又才华出众,招人喜欢是应该的,我生什么气?”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咬牙切齿,偏生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俊脸都快扭曲了。
自从离开国子监,苻离越发沉稳冷峻,姜颜已极少见他这般少年稚气的模样,不禁被逗笑了,叉着腰前俯后仰,半晌才缓过气来,绕到苻离面前又给他一揖,玩闹似的道:“下官知罪,下官再也不敢与同僚夜逛,定要在宫道旁老实安静地等小苻大人前来接送!还请大人看在下官天生丽质人美嘴甜,性子开朗又才华出众的份上原谅下官一次!”
朦胧的夜色中,一点幽绿的萤火虫飘然飞过,像是摇曳的一颗孤星。苻离乜着眼看她,虽未说话,可眼里的寒冰早已消融,掠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浅笑。
半晌,他终是绷不住破功,伸手抬起姜颜的额头,露出她那张不施粉黛却仍白皙精致的笑脸来,迈开步子,略微别扭道:“姓崔的不安好心,以后不许你与他独处,否则……”
苻离身高腿长,姜颜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凑上去问道:“否则如何?”
“就地正法。”苻离勾着唇道。
“还说不是在吃醋。”
“……闭嘴。”
姜颜心情大好,放缓了步伐,只见灯火隐现,光线渐明,两排披甲执锐的禁卫军巡逻经过,朝苻离抱了抱拳,又很快整齐地消失在宫道尽头。四周复又寂静,姜颜望着前方苻离修长挺拔的身形,心中一动,忽的一路小跑着冲上去。
在前头行走的苻离听到身后急促靠近的脚步,还以为出了何事,下意识按刀回身,却见姜颜迎着暖黄的微光小跑着朝他冲来,而后‘嘿咻’一声腾空一跃——
那一瞬的时光仿佛无限拉长,苻离微微睁大眼。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眸子里跳跃的暖光,看到她足尖点地腾身而起的细微动作,看到她随风扬起而又落下的青色官袍……不知为何,他忽的松开了握刀的手,下意识张开双臂。
下一刻,他将姜颜接了个满怀。
姜颜不管不顾冲跳入怀中的力度有些大,他后退了半步才站稳,双手如同护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搂紧了姜颜的腰,唯恐将她摔了伤了。凝固的时间还原,枝头的树影摇晃,有窸窸窣窣的风声和疲倦的虫鸣,他垂下头与姜颜对视,任凭她狗皮膏药似的将两腿盘在自己腰间。
苻离目光深邃,压低声音问:“这是作甚?”
“不作甚,投怀送抱。”姜颜眯着眼,容颜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下尤显明丽,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坏坏的笑,“而你,却并非坐怀不乱。”
星辰下,月光中,空荡无人的宫道狭长寂静,一身戎装的年轻锦衣卫抱着眉眼含笑的女官,如一幅落满金粉的画卷,镌刻在此夜美好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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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苻离面色一僵,抱着姜颜旋转一圈,轻轻将她放在地上站稳,竭力掩饰狂跳的心脏道,“明明是,你太重了。”说罢,苻离转身就走,脚步飞快,实则在姜颜看不到的地方满面懊恼。
懊恼自己定力不够、功力不够,明明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会被姜颜那祸水撩拨得失了分寸。
“?”姜颜还沉浸在苻离那句‘你太重了’中,深受打击,半晌才掐了掐自己盈盈一握的腰肢,追上很不服气地损道,“我看是你太弱啦,小苻大人!”
二更天的钟声敲响,洪武门前,苻离放缓了脚步,面色多少恢复了平静,瞥着她道:“我弱不弱,你一试便知。”
姜颜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笑出声来。
宫禁的时辰到了,两人刚出了洪武门,便见外头数人快步奔来,喊道:“急报——千户大人留步!”
待那几人跑近些,姜颜才发现他们穿的是锁子甲、头戴大帽,正是一身戎装的北镇抚司锦衣卫。这几名锦衣卫齐齐抱拳,喘着粗气急促道:“禀告大人,有刺客混入诏狱谋害要犯,蔡抚使命苻千户即刻赶往镇抚司缉凶审查!”
事发突然,方才一路的缱绻烟消云散。
苻离握紧了佩刀,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道:“我即刻就来。”说着,他朝北镇抚司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来看着姜颜。
姜颜见他欲言又止。心中明了,不在意地笑笑:“你去罢,不必管我。”
苻离拧眉。尽管出了正阳门再向西走两刻钟便可到家中,他依旧有些不放心。
片刻的思索,他点了两名最得力的下属,道:“范力,李观贽,送姜编修回府,务必要寸步不离加强戒备。”
“是。”那两名锦衣卫并不问缘由,只起身朝姜颜做了个‘请’的手势。
苻离这才转身,与剩下的几名下属一同朝北镇抚司诏狱奔去。
本来今晚是可以与苻离一同喝酒看星星的,谁知好好的一个夜晚,却被突如其来的行刺案给搅浑了……一路上姜颜都有些郁卒,但看着一左一右两名面容严肃的锦衣卫,便生生地将叹气声憋了回去。
什么人胆子这般大,竟能闯入诏狱行刺?诏狱乃全天下最可怕的牢狱,向来有进无出,不知替皇族、替朝廷拔出了多少隐患……
等等,投入诏狱审查的必定是大案,能闯入诏狱行刺要犯的也必定不是普通人。再回想起进来朝堂上发生的大案,姜颜瞬间心凉,一股寒气顺着脊骨攀爬而上。
她想到是谁了。
自从前几日巡城御史孙彰被状告卖官鬻爵及贪墨罪入诏狱,大理寺卿张炎回便乱了阵脚,唯恐孙彰口风不严将他供出去,由此痛下杀手也有可能!毕竟只有孙彰死了,才可以将线索扼杀在摇篮中,令他高枕无忧……
可是,张炎回有什么本事,竟能买通这般厉害的高手潜入诏狱——要知道,那地方一向是固若金汤,除了尸首连一只蚊子也飞不出的。
还是说,薛家动手了?
苻离应是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让锦衣卫寸步不离地护送她回家罢?
一时间姜颜思绪复杂,连到了家门口都不知道,险些一脚踢在石阶上。
心神恍惚地回了房,顾不得宽衣洗漱,姜颜坐在油灯昏暗的榻上,没由来渗出冷汗。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亦或是开头进展顺利,所以暂时放松了警惕,未曾预料到若是薛家狗急跳墙杀了证人、断了线索,计划该如何进行下去……
孙彰不能死,他是攻破薛家势力的最薄弱的突破口。
怀着这个念头,姜颜一宿无眠,第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浑浑噩噩地赶去翰林院修书,却半天不在状态,执笔走神,一上午也才写了寥寥数百字。
倒是崔惠颇为担忧,装作无意地在她身边转了几圈,终是忍不住问她道:“昨夜,大人真被带去锦衣卫审查了?”
姜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疲惫抬眼,茫然地‘啊’了一声。
崔惠却是笃定她的疲惫和菜色是一夜私刑拷问的结果,眼圈瞬间就红了,跪拜道:“我不该丢下大人先行,让大人受罪的!请大人罪罚!”
“……”姜颜也没心思再写了,索性搁下笔长叹。
不要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她安慰自己:一定可以相处对策的,一定!
而此时,文华殿却是一片波涛暗涌。
朱文礼少见的动了怒气,拂袖道:“诏狱!我最放心的地方,竟然堂而皇之地进了刺客!蔡抚使,你就这么办事的?”
“殿下息怒!”蔡岐忙单膝下跪,一旁的苻离也跟着跪下。
朱文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恢复了些许平静,深吸一口气虚扶起蔡岐和苻离,放缓语气道:“孙彰买官和贪墨关系重大,其背后定有后台,如若不连根拔除,我自觉愧对先祖天下,心中难安。”
顿了顿,他问道,“苻离,昨夜是你与刺客交手,情况如何?”
苻离沉声道:“一女一男,男的擅刀,女的则擅长暗器毒针,二人身手卓绝不在我之下,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孙彰而去。”
“孙彰呢?”
“毒针入喉,我赶到时便已毙命。”
闻言,朱文礼浓黑的眉毛皱成深沟,骂了声“混账”!
“女刺客负伤逃了。不过,”苻离继而道,“男的已被拿下,咬舌、服毒未遂,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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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说女孩子太重,小苻大人这个直男是怎么找到老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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