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知府的下人后, 谢沛拿着贴子对李彦锦道:“这戴如斌又想做什么?”
李彦锦摇摇头, 道:“莫非是觉得昨日他表现不好, 练习了一晚上之后, 打算今天再来和我斗一遍?”
谢沛笑着扇了扇贴子道:“我看怕不是你昨日把他骂醒了, 今日想来拉拢拉拢咱们了。”
“这倒也有可能, ”李彦锦坐在桌边,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道:“不过,咱们也得防着点。有时候蠢人做起恶来, 一百个聪明人都料不到。”
谢沛被他说得直乐,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做点准备好了。”
小两口凑在一处嘀咕了半天, 就出门去逛了逛。待买齐了东西后, 两人就在房中捣鼓了起来。
晚间,谢沛和李彦锦如约来到了戴知府家中。
此番再见面, 戴如斌就好似完全不记得了昨日的龃龉, 笑眯眯地把谢沛和李彦锦引到了西厅中落座。
“李县令、谢县尉, 昨日咱们是为公事略有些争执。今日不谈公事, 我也可以好好与二位相交一番了。来来来, 这是京中最近流行的烫锅子,一人一桌, 吃喝随意。且安坐,咱们边吃边聊。”戴如斌自得地说道。
这几套烫锅器具, 是他特意从京中带来的。今年京中突然就流行起这玩意来, 如今拿出来正好让这俩土包子开开眼!
西厅里相对摆着三张矮几,每个矮几上都摆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烫锅。烫锅下部是个铜造的小炉子,里面正燃着无烟无味的银霜炭。烫锅左右则放了几排小瓷盘,盘中装着荤素食材,俱是切好了的。
戴如斌眼盯盯地,想看两个土包子出洋相,不想,这二人竟是相视一笑,并未露出一丝惊诧来。
戴知府心中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是了,这二人是大皇子的手下,恐怕还真见识过京中的物件。尤其是那个县尉,搞不好就是从京中过来的……
想到这里,戴如斌的丑脸上,笑容也诚恳了几分。
三人吃吃喝喝,还真就没有谈一点公事。
正当谢沛和李彦锦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念头,大块朵颐之时,忽听隔壁有人在窃窃私语。
谢沛耳朵微动,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声道:“你也见到了,那谢县尉年轻俊美,一表人才。你若能得了他的青眼,再加上我们给你撑腰,当个官夫人也是寻常。这等好事,也就看你服侍我多年,才给了你,不然外面那些大丫鬟怕不是要抢破了头!”
“小姐,我知道了……”一个女子含糊答道。
谢沛一头黑线,刚抬头,就见到对面的李彦锦投射过来的“鄙视光波”。
“咳,”谢二娘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时,几个丫鬟端着碗盘走了进来。
谢沛一眼扫过去,就见一个打扮得格外出众些的丫鬟,粉面含春地看了过来。
李彦锦不满地咳了两声,却招来另外一个丫鬟的盈盈眼波,把他吓得赶紧端起杯子饮了一口酒。
谢沛此时也明白了,这戴知府请了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这家伙竟是想来个美人计,真是脑子都没用在正路上啊……
此时,那两颊桃红的丫鬟已经走到了谢沛跟前。她吸了口气,右手一歪,就准备把端着的菜盘摔到谢县尉身上。
不想那县尉竟是猛地跳了起来,口里大喊一声:“抓刺客!”
接着就听乒铃乓啷一通乱响后,那倒霉丫鬟就糊里糊涂地被谢沛踹到了大厅中央。
戴如斌被这一连串变动惊得呆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倒是一旁的李彦锦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差点笑出声来。
娘子这反应,也太绝了!
他这边忍着笑,不好开口。谢沛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戴如斌说道:“戴知府,快叫人来把这女子绑了。我从她进门时就觉得不对,刚才这厮靠近时,更是故意想用瓷盘袭击下官……这分明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用心险恶啊!”
戴如斌眨了眨眼,他艰难地挤出个笑容,道:“谢县尉多虑了……呵,这、这就是府中一个手脚笨拙的丫鬟罢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强行挽尊道:“这样吧,这笨拙丫鬟既然犯了错,我自不能饶她。干脆就送给谢县尉,任凭你带回去发落好了,啊哈哈哈!”
谢沛嘴角微微抽搐,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李彦锦大声说道:“不妥!”
戴如斌和谢沛,包括地上趴着的倒霉丫鬟都齐齐扭头朝李彦锦看去。
李县令清了下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丫鬟若是心存歹念,自然应该交给知府审讯。知府若懒得审讯,那就该交给下官审。万万没有直接把人放到谢县尉身边去的道理。而且……就算这丫鬟真是无意失手,那就说明其蠢笨。拿此等蠢人相赠,很容易让旁人误会知府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戴如斌张嘴结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地上趴着的倒霉丫鬟忽然哭道:“奴不是想害县尉,也不是手脚笨拙……奴是钦慕县尉,一时愣神了而已,嘤嘤嘤……”
“我擦!”李彦锦心里暗骂道:“这货竟然还会嘤嘤嘤,好想揍她啊!”
戴如斌一见事有转机,立刻开口劝道:“谢县尉,这只是小女子的一片思慕之心,我看不如就成全了她吧,说不得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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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了!”谢沛冷酷无情地说道。
“为、为何啊?”丫鬟不死心地问道。
谢沛眼角斜了她一下,就飞快地转开头,说了三个字:“你太丑!”
“噗~哈哈哈!”李彦锦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丫鬟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脸就冲出了西厅。
戴如斌面部扭曲了好一会,心里把谢沛也给恨上了。
那一句“你太丑”不但击碎了一个思春丫鬟的梦,也彻底刺痛了戴知府脆弱的少女心。
他觉得谢沛那句“你太丑”根本就是冲着他说的,这真是……太过份了!!!
李彦锦笑着笑着,就发现戴如斌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既如此,他和谢沛也懒得再呆了。
“今日吃得尽性了,多谢大人款待,我等也该回了。”李彦锦和谢沛起身告辞。
戴如斌连客气话都不想说了,只摆摆手,喊了声“送客!”
谢沛和李彦锦出了戴知府的家门后,两人走了几步,对视一眼后,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回了客栈,李彦锦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道:“这蠢货真是笑死我了,还以为他要搞个鸿门宴,谁知竟是使了个蠢人计!”
谢沛也低声笑着,道:“高估他了,不过这些东西迟早也能派上用场,不算亏。”
李彦锦嘟囔了一句“你太丑”然后没忍住,又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谢沛吸了口气,道:“这番,戴如斌怕是恨我更多了些。你没见他听了个丑字之后,那表情狰狞得仿佛要扑上来咬我一般。”
李彦锦擦了擦眼角,点头道:“他丑成那样,多半疑心你骂他了,哈哈哈!”
谢沛摆弄了下桌上的几个小暗器,道:“咱们得给他个厉害才行,这种小人不让他怕了你,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来害人的。”
李彦锦嗯了一声,两人就琢磨起要怎么整治戴如斌了。
而此时,戴府中,知府大人正冲着宠妾尹梅,大发脾气。
“好了,都是你说什么拉拢那谢混蛋!结果今儿反倒害的老爷我被他当众羞辱!”戴如斌怒气冲冲地吼道。
尹梅晚间就在西厅的偏室呆着,自然清楚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此时听这戴猪头吼叫,心里也生出一股不耐。
她想着常先生的交代,到底忍住了,柔下嗓音,带着点哭腔地说道:“老爷息怒,都是妾愚笨,连累老爷了……呜呜,妾没想到,这世上的男子并不都如老爷这般讲究情义。那谢县尉自己生得略体面点,竟是开口闭口就嫌弃旁人样貌,实在不为君子!”
“没错!真乃小人也!”戴如斌气哼哼地说道。
尹梅眼珠微转,耐心劝道:“这谢县尉眼高于顶,恐怕还真是大皇子的亲信。跟在皇子身边,什么美人没见过?我身边的蠢笨丫头自然没法入他的眼……”
戴如斌紧皱眉头,脸上的怒色渐渐被忧虑代替。“那,咱们惹不起,却又没法交好,这可怎生奈何?”
尹梅跪到戴如斌腿边,轻轻捶着他的小腿,道:“想来,还是咱们心急了,没有弄清楚这二人的喜好。老爷莫急,反正他们就在湖白府内,又跑不了。咱们多打听些时日,总能找到法子的。”
戴如斌叹了口气道:“我这知府当得实在窝囊,竟要对两个末流小官察言观色……”
“老爷休要妄自菲薄,您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妾身与姐姐可都靠着您呢!而且老爷低头也是冲着大皇子低头,若不是因为他们背后有这个靠山,想要整治他们两个小儿,还不是老爷您一句话的事?”尹梅把戴如斌哄得眉头舒展,两人又滚上床榻,交融了一番。
次日,谢沛和李彦锦来向戴如斌告辞,说是出来日久,要赶回卫川去了。
戴如斌虽然心内不爽,但到底没敢胡言乱语,只勉强撑着笑脸,与二人说了几句,就让下人代他送客了。
下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禀报说,亲看着谢沛和李彦锦雇了马车,出城去了。
戴如斌听完,只觉得送走了两个瘟神,心头一松。此时他早就忘记了,当初还是自己把人家从卫川叫来府城的呢!
然而,戴大人这份好心情却在当天夜里荡然无存。
深夜,戴府的偏院中,戴如斌刚从尹梅身上翻下来,就听窗外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戴大人,咱家失礼了!”
说完,窗口一阵冷风吹过,戴如斌抬头就见床头多出了一道黑影。
“啊~唔……!”床上的二人连惊呼都没叫出来,就被人戳了几下,变成了哑巴。
戴如斌瞪大了双眼,浑身抖个不停,若不是被人点住了,此刻怕是已经拼命磕头求饶了。
“戴大人可真是快活啊~~”那黑影嗓音阴柔,听着格外别扭。“自离了京城,大人也算是脱了樊笼,如今到了湖白府,头一件事竟是来对付咱家主子的人,真真是好一条忠狗啊!”
“唔……”戴如斌拼尽全力,想要给自己辩解两句,却连半个字都冒不出来。
“行了,你也犯不着给咱家解释。今儿,就是让你知道个厉害。这湖白府以前是谁罩着的,今后也变不了。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咱家也不用和你废话半天了。这是主子给你的唯一的机会,若是你做不好,下次咱家来见你,怕是要带着你的脑袋回去复命了!”黑影说完,翘着兰花指,轻轻戳了戴如斌和尹梅两下,然后唰一声就翻出窗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戴如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地嘟囔道:“这怕是大皇子身边的大内高手啊……”
黑暗中,尹梅两眼放着精光,嘴里却哆哆嗦嗦地说道:“那公公好可怕啊,老爷,咱在湖白府里还是不要再和大皇子做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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