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吃过晚饭后, 等到城中渐渐安静下来, 就换了衣衫, 翻窗出了客栈。
两人在月色下, 跃过墙头, 轻踏屋瓦, 不多时就到了戴知府的宅院中。
找到主院后, 夫妻俩先去那几间还亮着烛光的屋外听了片刻。
最大的那间屋子中,一个妇人正气呼呼地说道:“老爷今晚又去那个骚蹄子屋里了?”
一个婆子好言劝道:“夫人何必为那人置气?不过是几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玩意儿,老爷如今新上任, 怕是累得郁躁了,去解个闷也是有的。”
妇人冷哼一声道:“那若是个好女子,我也不会多说什么。老爷那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 竟是中了迷药般, 从那等脏地方领了她回来。我只要一想到还要与这种女子待在一个地方,就再忍不下这口气!”
窗外谢沛与李彦锦对视一眼, 悄无声息地就离了主院。
他们刚才摸过来时, 就在偏院那边也听到些动静。如今想来, 很可能就是那位知府大人正在与新欢共渡良宵了。
两人来到偏院, 还没过去, 李彦锦就把二娘手拉住,低声道:“别忙看, 小心辣眼睛。咱远着点,听听先。”
谢沛想到曾经的某些经历, 头上滑下一排黑线, 也没有出言反对。
只是,二人没想到,偏院的那间房中,倒没有什么怪声传出,只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交谈。且谈的还正与李彦锦和谢沛有关!
“老爷是说,那卫川县令是大皇子埋下的棋子?”一个柔媚的女子之声响起。
中年男人答道:“我曾听工部的主事说起,当时在吏部上奏的折子中还提到过,这个卫川县令乃已故的林致轩亲自提拔起来的。”
“那想来就没错了,老爷可想好明日见他时,要如何吗?”女子问道。
“如何?自然是要给他个好看,哼哼!”男子语气不满地说道:“如今湖白府大乱刚过,府城里城墙、官衙、道路都破损不堪。我明日就让那卫川县令吃个哑巴亏,让他出大头,派劳役来给我好好修!修他个一年半载的,哼……”
女子听了,娇笑道:“老爷果然高明,这样一来,那县令必然弄得卫川县怨声载道。”
“嗯……到时候,凭着民怨沸腾,我再抓他几个小把柄,定然让他憋屈地说不话来,跟我斗,哼哼!”戴如斌仿佛已经看到卫川县令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地喊着冤枉的模样。
屋中女子转头就说起正房的欺压来,撒娇卖痴地哄着戴如斌答应了好些东西。两人遂上了床,折腾去了。
而李彦锦和谢沛也没再继续偷听下去。他二人又在知府院中搜了一圈,找到一处疑似书房的地方。
挑开窗栓,翻进去后,在书案上和书架中翻查了一遍。摸到了戴如斌的三枚私章,谢沛找到印泥,把三枚私章在一张纸上,反复盖了几个印子,这才把私章放回原位。
确认没有弄乱东西后,谢沛就招呼着李彦锦出了书房。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这次没有从知府家中顺走东西。
顺利返回客栈后,夫妻俩就商量起对策来。
“若他真要强派卫川出劳役修墙修路,咱们有什么法子拒绝吗?”李彦锦也没什么官场经验,就向娘子问道。
谢沛琢磨了会儿,道:“想要拒绝的话,只怕要和他彻底撕破脸皮。”
李彦锦听了,毫不在意地说道:“撕破就撕破,咱有不指望真的当个什么大官。再过几年,官职也没屁用了,说不定还带来麻烦。”
谢沛点头道:“那行,回头你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李彦锦听完,哈哈一乐,道:“怼人这事我在行,明儿看我怎么把那混蛋气死!哈哈~”
夫妻俩说完正事,难免搂着亲热了一番。事毕,李彦锦满足地叹了口气,道:“双修大/法实在好啊~~~”
次日下午,李彦锦和谢沛如约来到府衙,递了拜帖后,被一个差人引到了偏堂稍作。
差人走后,两人见连杯茶都没上,就知道这戴如斌是故意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
只可惜,谢沛和李彦锦又不是寻常官吏,哪儿能被这么点小手段弄得紧张起来。
又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就要散衙了,戴如斌才施施然地进了偏堂。
“哎呀,瞧我忙得,竟是把二位给忘记了。快请坐。”戴知府迈着官步,脸上一丝愧疚都没地走了进来。
李彦锦和谢沛站起来,行了个见面礼,道:“见过戴大人。”
三人落座后,戴如斌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下李彦锦和谢沛。
他心中有些气闷,怎地对头竟都生得如此俊秀,真是老天没眼!
没错,戴如斌一直暗自觉得,自己官路不畅,很大的原因是自己长相不好。
他身材肥短,五官平平,再加上一个塌鼻梁、蒜头鼻,每次照镜子时,就连自己都看不下眼。
也因此,他自小就嫉恨那些长得好的同伴。若是手下中有哪个长得体面些,那必然也是要穿无数双小鞋的。
这就直接造成了一个后果,那就是戴如斌身边,除了女人外,全是一群丑货……
此时,戴知府看着对面那两个清朗俊秀的男子,心里原本的八分不满,顿时就变成了十成愤恨。
心情不好,戴如斌也懒得多敷衍。于是没说两句后,他直接开口道:“听闻卫川县在匪兵作乱时,没有遭遇袭击。如今府城百废待兴,我欲征发劳役修城墙、补官衙,再把这千疮百孔的路面铺平整些,所以嘛……既然卫川受损最小,那你们此番就多出些人力,下个月先派个两千劳役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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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沛和李彦锦一听“两千劳役”,心中都把这戴猪头骂了个半死。
李彦锦也不装友善了,冷笑一声就翻了脸,道:“我看戴知府怕是刚来湖白府有些水土不服,昏了头。怎地做事如此主次不分,轻重无度?”
“放肆!”戴如斌大怒,道:“我如何主次不分、轻重无度了?”
李彦锦鄙夷地看着他道:“我观知府来此多日,武阳城里竟然还是一片萧条,路上多有无家可归之人。眼见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大人倒是在屋里烧着银霜炭不妨事,可大街上却不知会有多少冻死骨!”
“你?!”戴如斌眼珠一转,道:“我这不正准备征发劳役,修缮一番吗?”
“修缮?大人刚才说了,要修城墙,修官衙,修路面,可绝对没说要修民宅啊!莫非是大人年迈,记性太差了吗?”李彦锦怼得起劲,战斗力直线飙升。
戴如斌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小县令如何能明白我的筹谋。若不修城墙,万一山匪再次袭来,那这些百姓也不用等冻死了,直接就可以归西了!”
“什么?!”李彦锦忽地跳起来,大喊一声。
戴如斌冷哼道:“现在知道惊怕了?愚蠢!”
李彦锦“啧啧啧”地直摇头,道:“了不得啊,我定要把戴知府参威武将军假报军功之事,禀明朝堂!”
“……胡说!我什么时候参威武将军假报军功了?!!”戴如斌气得尖叫起来。
“看来知府大人果然是年迈不堪了,你刚刚不是才说,那些山匪年底还会再次攻城吗?可明明魏将军带着禁军在湖白府剿了半年匪,把那些山匪杀的杀,抓的抓,因剿匪成功,连圣上都赞他智勇勤勉。可我瞧着,知府大人一来就急着修城墙,又说出山匪不日再来的话,恐怕对圣上的褒奖并不赞同啊……”李彦锦阴险地把戴如斌一脚踢进了深坑之中。
戴知府满脸呆滞,过了片刻才哆嗦着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征发劳役不是来修城墙的!”
李彦锦看了眼谢沛,忍着笑意继续说道:“不修墙,那就是急着修官衙和道路了?戴知府这做派怎么瞧着像是贪图享受和急于跑路啊?”
戴如斌此时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苍白的脸色转瞬就涨得通红,最后一拍桌子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你休要胡言乱语!”
李彦锦冷哼一声道:“还望戴知府今后多谨慎些,若真把事情闹大了,你觉得那把你弃至此地之人可会费心费力地捞你保你?大人,还是识时务些吧……”
说罢,李彦锦站起身,拍了拍下摆,带着谢沛慢条斯理地出了府衙。
而戴如斌则脸色阴沉地在偏堂中独坐到散衙,才满脸烦躁地回了戴府。
因心里不痛快,他对上正妻那张冷脸时,越发没了耐性。两人争执几句后,戴如斌摔了杯子,就奔刚收的解语花——尹氏房中去了。
尹梅见戴如斌沉着脸进了房,赶紧迎上去。
如何伺候男人,她经验丰富,不消片刻功夫,戴知府就缓了神色,只眉头紧锁,依旧有些忧闷。
“老爷,可是那卫川县令……”尹梅眼珠微转就猜到了给戴如斌带来烦恼的是谁。
戴知府放下茶杯,拍了下茶几道:“那厮实在可恨!竟然借着大皇子和魏将军的名头来压我……”
尹梅耐心地听戴如斌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半晌后,她缓缓道:“老爷,我看那二皇子对你也没什么恩惠,妾身说个不识大体的话,在妾的心中,什么皇子都不如老爷重要。所以,妾身想来,不管是哪个皇子,老爷还是要以自身为重啊!切不可被人白白利用了,回头还要被丢出来顶缸背锅……”
戴如斌听得心里一暖,长出了一口闷气道:“你的心,我知道。只是如今想要改换门庭,也是个难事。搞不好到头来,两边都要对付我,那才真是死到临头了……”
尹梅凑过去,给戴如斌揉捏着肩膀,小声道:“那咱就悄悄的,你看那卫川县令既然是大皇子的人,咱就先放下过往恩怨,别把人得罪死了……”
戴如斌下午被李彦锦怼得肝疼,一想到要给那个混蛋玩意赔笑脸就受不了地直摆手,道:“那县令不是个玩意,与他说不通,说不通!”
尹梅在戴如斌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吸了口气,才继续放柔了嗓音说道:“我听老爷说,他还带着个县尉同来,说话间也没有回避那个县尉。可见县尉也是大皇子之人,说不定还是大皇子亲自安插下来的……”
戴如斌皱眉琢磨了会,道:“还真有可能,那县尉仪表堂堂,且沉稳多了。中间,那卫川县令说话间,颇有些看他眼色的样子……哎呀,莫非真如梅儿所说?!”
尹梅得意地微微一笑,道:“可见,大皇子手下必然是更加可靠的。老爷,咱们就从这县尉身上下手。即便不好直接投靠过去,只要想法子闹得他们不合,对您来说就是好事啊!”
“没错!正好他们二人还在武阳城,我明日单请那县尉过来可好?”戴如斌眉头终于松开,语气也轻松不少。
尹梅在他身后嫌弃地撇了撇嘴,劝道:“老爷,咱与那县尉还没什么交情。此时单请他,他自是还要和那县令一伙的,且还容易打草惊蛇。不如就两人一起请来,回头招待他们的时候,咱们借机把人引开,您也就好说话了不是?”
戴如斌与他的解语花商议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给客栈里的李彦锦和谢沛下了贴子,约他们今日晚间,来戴府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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