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十多个守卫葬身火海之时, 庵主惠宁却并没感到一丝安心。她如同疯癫般, 钻在自己的床下胡乱翻找着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没了?!”惠宁一边在床底忙乎, 一边不住地说道。
当她把床底的每一粒尘土都翻过了一遍后, 才双眼呆滞地靠着床柱, 呆坐在地板之上。
惠宁十年来费尽心思地经营着这个风月庵, 图了个什么?
当然图的是那白花花的银钱。
原本, 在惠宁的床底有一口状似棺材的铁木长条箱子。
那箱子空着都有上百斤重,当初可是四个壮汉一起用劲才把这箱子抬进屋的。
而惠宁也正是看中了这箱子的沉重、结实以及防虫耐火,特意花了高价买来, 专门用来藏她的宝贝银钱的。
然而,谁能料到,惠宁今夜心神不宁时, 想点算下自己的存银来平缓下心绪时, 却险些被惊得晕厥过去。
那装满了钱票、金银的铁木箱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那可是重达三百多斤的箱子啊,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呢?
惠宁张嘴仰头, 开始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要进这个放着钱的内室, 必须开三道锁。她今日回来时, 三副锁都是好好的……
再低头看看从不离身的一串钥匙, 惠宁咬牙切齿道:“千防万防, 家贼难防!”
于是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里,清善庵历经了三场火灾后, 竟又鸡飞狗跳地闹起了大搜检。
然而惠宁死都想不到,那险些把她逼疯的铁木箱子实际上就藏在无人问津的佛台之下。
寂静的大殿中, 六百多斤重的文殊菩萨佛像左手青莲, 右手宝剑,面上带着慈悲的微笑。
只是这位菩萨的莲台似乎比平时略高了一些些……
做了好事却不留姓名的谢某人,回家安抚好老爹后,也赶去了古德寺,与师父和李彦锦汇合。
大和尚智通虽然性子直鲁,可也知道古德寺毕竟是个和尚庙,并不好直接把三个可怜女子接进去。
于是他先把马车赶到了古德寺后山,那片菜园子附近。这里平日没什么人经过,也不会有野兽出没,还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智通把马车拴在菜园子的栅栏上,低声嘱咐了那已经醒过来的女子几句,就翻身进了寺院。
当谢沛赶到时,慧安方丈已经把三位女子安排到了寺院田庄上。那里有几个婆子寡妇,都是无处可去后,被寺院收留下来的可怜人。
她们见到那三位女子后,也以为是遭了难的无家可归之人。再加上觉明的嘱托,大家对这三位女子都照顾得非常精心。
安排好三人后,慧安还有事情要做。
他知道这事一个不好,恐怕还要牵连到古德寺身上。而他做为方丈,一个不查之责自然也是跑不掉的。且碍于诸多原因,他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对付清善庵。
好在慧安的师弟——慧达,乃湖白府僧正司的僧正。慧达平日对古德寺的这个方丈师兄非常敬重,这也是张洪文身为县令却不敢对古德寺随意刁难的原因之一。
因此,慧安此时不得不写信向师弟求助,请他出面来整顿那污秽不堪的清善庵。
按说,这事其实应该是卫川县的僧会司直接管理的。可张洪文到任后,僧会这个职位就被他以一百八十两银子卖了出去。如今占着这职位的竟是个卖香烛发家的财主。那财主倒是掏钱买了份度碟,名义上也能说得过去。可县里谁不知道,这不过是糊弄糊弄上面罢了。
慧安早就对那强迫本县所有寺庙购买指定香烛的“僧会”十分不满。如今这事情还与张洪文有些牵连,就更不会指望那财主僧会能帮什么忙了。
于是,方丈只好越过县里的僧会,直接找州府的僧正来处理这事。
事情暂时妥当了,谢沛三人也就离了古德寺,齐齐返家。
智通倒是想直接把清善庵烧成灰烬,可他这主意根本不敢在方丈面前提。如今见此事已经捅到州府僧正那里,他怕给方丈添乱,只得压下了烧烧烧的念头。
回到谢家后,胖老板听了后续,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知道那清善庵里没几个好人,可一想到杀人放火,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智通回房后,琢磨了一会,觉得谢沛到底还是个小娘子。若是换做他去收尾,定然是趁乱宰了那庵主和一帮禽兽,接着一把大火就把他们烧个精光,根本就不用让方丈找人去查东查西。
他还不知道,谢沛之所以没有动手,并不是心慈手软。二娘不过是想着无辜女子已经被救出来了,多留这些祸害几天,还能派上点别的用场。
要知道,过不了几天,就到徐仲书与宋娇约定的每旬第三日了。这对狗男女可是相约要在清善庵中快活一番的……
谢沛这边正筹划着,要如何借此机会,把几个禽兽一锅端了。而惠宁老尼也接到了宋娇的传信,得知六天后,宋娇要到清善庵来,与人私会。
这个消息对惠宁而言,实在是如救命稻草一般重要。
原本她就因为害死了高运钱庄的高金贵而心惊胆战,再加上赖以安身的私房钱也被人盗走了,越发觉得日子过不下了。
如今一听宋娇这事,她就想到了一条保命、翻身的路子。
以前惠宁只想着多捞钱,就盯着那些有钱的男人想主意。可这些肯到她庵里来寻欢的男人就没一个好的,付了钱,下了床,提了裤子就走。别说留什么情面了,一个不好,还会像高金贵这样给惠宁招灾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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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些嫖/客,惠宁可没什么底气。她就算拿捏此事当个把柄,奈何人家根本就不怕这个。
说破了,也不过是些男人的风流事罢了。要不是图个新鲜刺激,又想留点脸面,这些嫖/客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上门来。
吃了大亏后,惠宁才发现,她以前就没找对路子!
这还要多谢宋娇的指点,惠宁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了更有利于自己的路子。
她决定以宋娇为突破口,要把生意转到这些有钱有闲还有点权的女人身上。
只要能把她们勾到庵堂里来与人苟/合了,那今后这些女人就再也无法摆脱惠宁了。
偷欢这种是事上,女人与男人的差异可太大了。
那些男嫖/客不怕惠宁撕破脸曝出他们,可要是换做女人的话,就成了要命的把柄!
到时候,这些上了贼船的女人要想保住名声,就必须要保住惠宁。虽然这股力量可能还是没法与高运钱庄抗衡,但惠宁觉得,总比现在这样孤立无援要强百倍。
决定开发新业务的惠宁庵主,转头就让手下们四处招人去。这次,她打着修葺庵堂的名头,要她们趁机多搜寻些俊俏小子回来……
谢二娘并不知清善庵中又起了暗流,她这几日都很忙碌。不但自己忙,还发动了智通与李彦锦。结果就是,这三个家伙,起早贪黑地成日在外忙碌,只留下谢老板一个,看着小伙计阿寿,唉声叹气。
转眼,到了五月十三日。
徐仲书难得早起,穿上了新做的窄身锦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面上还傅了层薄粉,佩戴好玉坠荷包,这才摇着折扇坐了马车,朝清善庵驶去。
那边宋娇也与张洪文说了,今日要去清善庵求子,晚间才归。
张洪文除了老家正妻生有儿女,在外为官多年都不曾添子得女。如今听了爱妾的请求,自然满口答应。
只是张县令没想到,他送走爱妾之后,懒懒散散地朝官衙走去时,竟然被人当街揍了!!!
说来也是见鬼了,张县令原本正哼着小调,迈着八字步走着。忽然从身后蹿出一个三角眼汉子,二话不说,上来对准张洪文的鼻子就捣了一拳。
张洪文自打当了官后,就再没与人动过手,更别提挨打了。如今穿着官服,光天化日的,竟然还有人敢上来动手,这让张洪文和路边的闲人都彻底惊呆了……
那三角眼汉子不管那些,拳头不停,噼里啪啦照着张洪文最疼的地方就是一通招呼。
打着打着,竟然还把张洪文袖袋里和怀里揣着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那三角眼汉子揍了人、抢了东西后,仍是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跑。
直到此时,张洪文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扯着破喉咙嘶叫道:“抓住他!快!抓住他!县老爷重重有赏!!!”
张洪文顶着一张青紫肿胀的猪头,彷如被人在屁股下放了个二踢脚一般,完全不顾形象地边追边叫。
远处不明真相的路人,还以为哪儿跑出来个疯子,赶紧纷纷避让。
若只是挨打了,张县令恐怕不会如此疯狂地卖命追击。可这事也是巧了,张洪文是个官迷,他自打当了县令后,就有个不好对人说的习惯。
本来应该收在衙门中的官印,天天都被这位官迷随身携带。就连睡觉,人家都要把官印拿出来,摸一摸、亲一亲,压在枕头下,才能踏实……
这习惯往日也没什么影响,可谁知,竟然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下,袭击一位穿着官服的大老爷?
袭击还不算,竟然还把他藏在怀里的官印都一并抢了。这要传出去,他张洪文就别想再升官了,能不能继续当个县令,都很难说。
因此,那三角眼汉子跑了没一会,身后就跟着包括张洪文在内的一串衙役闲人。
这群人在城里跑来跑去,结果不管怎么追,硬是追不上那个三角眼。
若是远远被抛下的话,这伙人追一追恐怕也就放弃了。可要命的是,那三角眼汉子竟也跑得极险,几次都觉得伸手就能逮到了。
于是,在这种错觉之下,张洪文一群人就被三角眼带着跑出了城……再然后,就非常顺利地跑到了清善庵……
张洪文亲眼看到那该死的恶贼翻进了院墙,于是就气急败坏地闯进了清善庵。
当他见到惠宁那双熟悉的三角眼后,一股怒火直冲灵台。他奶奶的,不要以为你套个尼姑袍子,老子就不认识你了!!!
“抓……抓住他!”县令老爷喘得抽风般大吼道,而跑得吐血的衙役们也大喘着气地应声道:“遵……遵……遵命!”
惠宁一见张洪文就觉得大事不妙,这县老爷莫不是亲自上门抓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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