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往常一样起床。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虽然就算是什么纪念日你也不会在起床后做什么特别的举动。当然，对于你来讲今天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可你还不知道，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外面一如既往得嘈杂，这是当然的，不是吗？毕竟你入睡的时候太阳即将升起，而当你醒来时，它早已经经过了最高处。所以现在的气温刚刚好，当然了，对你来讲没有什么两样。

    要不要做一份早餐？哦，你当然不需要进食，不过需不需要是一方面，想不想就是另一方面了，你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味蕾吗？你确定你的室友们都没有起床，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吗？应该没有了，毕竟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而且没有需要集中处理的垃圾，没有堆在水槽里的餐具，更没有狂欢后必须一遍又一遍清洗甚至要用上管制刀具的地板，你确定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你确定吗？

    你现在很确定。

    好吧，清闲的时光总是愉快的，毕竟比起工作谁不喜欢休息呢，连你也不例外。

    那么，接下来要如何度过这段时光呢，你有头绪吗？想想也没有吧，毕竟是你啊，最沉默寡言的无趣的你想来也一时间也没办法想出计划吧。

    你的余光看到了她，虽然你知道但是还是把头转了过去，她当然不在，因为这只是你的幻觉，你早已经忘了她的模样，但是偶尔还是能从余光中看到她的侧影，这是幻觉，当然，你早就知道。

    你对她的爱被恨意点燃只留下灰烬，即便后来知道了真相也很难再重燃，不是吗？或者你从未真正爱过，还是说即使她当时做了那种事情，你对她还是抱有爱意？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只有她时不时在你的余光中飘过，仅此而已。

    你决定去纪念碑，在维托提到纪念碑的话自然就只有那一座了，虽然还有其他地方有类似的建筑，但是没有任何前缀，单单“纪念碑”三个字，就只能是那个了。

    龍的纪念碑，当然，不是在维托的正中心，那里是古之会总部的地方。不过古之会还是把纪念碑建在了维托最高的地方，你还记得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石碑，一万年过去那里已经变成了世界最大的广场，上百米高的雕塑和纪念碑成为了维托最具代表性的建筑。

    你已经去过很多次了，在龍死去的这一百年里面，他的人生充满传奇，即便你早就知道他终会失败，但是你却没料到他的结局，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好的故事百听不厌，而龍的一生就是这样一个好故事。

    你稍作洗漱，这自然是必要的，尽管你的身体不可能有任何污垢，只不过作为这个城市中微不足道的一员，这种行为还是能够增强你的认同感，或者说别人对你的认同感，不过这其实也是无所谓的，毕竟你真的在乎吗？

    今天是个好日子，风和日丽，阳光持续地照耀着大地，但是并不刺目，这样的光芒当然会被人接受，这些卑微的生命承受不住强烈的光辉，真令人遗憾，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你在想些什么呢？哦，你什么都没有想，这才是你。做出了决定就不再有多余的杂念，你当然是这样的人。

    她还在那里，今天她出现得格外频繁，你不由得思考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但是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起码现在你是这么认为的。

    你听到她喃喃自语，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你应该知道，虽然你忘记了，但是你随时都能想起来，人就是这样，你已经不记得往昔的点滴，但是你能回想起来。

    那是她死时的呢喃，你忘了，不过你永远都会想起，毕竟是你夺去了她的生命。

    但是人总得向前看，所以你才会忘记，如果想起来就把它扔到记忆的角落里好了，反正过段时间它就又离开了。你很精通于此道，比所有人都要擅长。

    你一如既往地无视她，如果她还活着，她会有多悲伤？她的哀愁能否打动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很清楚，不会。

    你是人，但是又不是，你本该有人的情感，但是它离开了，你看着它悄悄溜走却没有挽留，你回到了正常的样子，那个没有感情的你，这才是你，但已经不是你了。

    你不在乎。现在的生活很无趣，你也不在乎。你现在在思考要不要在回来的时候买一些食材，冰库里还有成堆的未加工食材，但是这些是提供给客户的，某种程度上并不新鲜，当然，你，你们都不在乎，食物可有可无，口腹之欲能满足自然最好，不能的话也没有什么难处。不过你还是决定买些回来，毕竟现在的你是这个城市里平凡的一员。

    你仍旧不清楚营养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起码你知道最简单的荤素搭配，至于如何料理那些食材就不是你的范畴了。

    你记下决定好要购买的物品，放在了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如果搭乘列车的话，就需要至少一个小时，那样的话太阳投下的光就会变得昏暗，天空会染上仿佛饱食了鲜血般的猩红，当你结束休息回到这里，皎洁的月早已起身散发柔和的光，这样就太晚了。

    还是走过去吧，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尺度上被称作“秒”的单位一个个过去，你已经来到了纪念碑前。

    人群一如既往，你知道他们是来瞻仰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当然，如果以武力来对比的话，他算是孱弱的那类，即便你将目光放得很低也是如此，这就是他身为物质生命的局限。

    但你还是愿意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然后步入终局。这是自然的，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有着别样的魅力。

    你是否能回想起初次的见面？那时的他还没有花白了头发，也没有蓄起胡子，而除此之外的细节你已经记不清了，这是无关紧要的回忆，你会接受他的提议，只是因为你想接受他的提议，就像一枚在半空中的硬币，无数命运交织在此，却只有泾渭分明的两极，那次不过恰好指向了其中一端而已。

    谈不上人山人海，要说冷清却也谈不上，这才是他想要的。你看着那尊石像，觉得有些不真实，因为他的脸从未这么干净过，总是会有些许食物残渣粘在他浓密的胡子上，当然，他自然有他专属的造型师负责帮他保持整洁。

    纪念碑上写着他的功绩，你只能看到短短几行字，因为上面就只有这么几行。

    当然，你知道如果要全部写完的话，大概能有上亿字好写，但那些欢乐与痛苦，失败与成功最终都凝聚在这短短几行字里面。对于没有人能记录下那个好故事，你感到很惋惜。

    来到这里的人多半都在谈论他，你侧耳倾听别人的看法，大多数人都对他表达了自己的仰慕与敬佩，即便是那些非要提出几句不同看法来提现自己特立独行的人也倾向于承认他的伟大。千篇一律，你对你听到的内容感到失望，仿佛他就是为此而生，仿佛他的成功理所当然，而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路人的言论缺乏名为事实的重量，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人多半都已经长眠，其中有不少还是你动手解决的了，因此现在的人只能如此轻浮，无论他们再如何抱有敬畏，他们对于这段历史的理解始终浮于浅层，而理解决定了态度。

    如果是在一万年前，你出行的时候人们都会逃离，你是最为致命的灾害，也是无数人的梦魇，而现在，你混杂在人群之中，即便他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不同，却也不会再那般唯恐避之不及。

    你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唯一清楚的，只有你已经如同一枚尖钉，深深地扎在了这个物质世界之中，你仿佛已经是其中的一员。虽然从事实的角度上讲你永远不可能融入其中，但这些物质生命已经认可了你。

    你站了许久，因为你需要回忆，回忆有关他的事情，回忆这一万多年的点点滴滴，这对于你们的族类来讲并不寻常，但你确实与他们不同。

    你不由得想起过去，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听那个和你讲述一次又一次循环里的故事，那时的你从未屈尊莅临物质世界，只能听那个算是兄弟的存在讲述故事。他讲，你听，在只有你们彼此的连时间都不会流逝的永恒之中。

    你喜欢听他讲述，他喜欢和你讲述。

    你喜欢故事，那些你无法观看的过去深深吸引了你，他的人生也成为了供你娱乐消遣的故事，你满意了吗？

    你当然不会满足，你永不满足，但是你会对这个故事记忆犹新，因为这是个好故事，你见到了千篇一律的开头，然后得到了超乎寻常的结局。

    在以后的循环中，你仍然会回想起这个故事，并且被他感动。

    好吧，这样就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再过两天，这里就要被毁掉了，你知道，但你当然不打算干涉，你们都没有这个打算。

    比起即将来临的毁灭，你还是更在意能不能买到今天的特价菜，毕竟你的室友们都是群饭桶，如果原价购买的话那是很大一笔开支。

    你完全不能理解那些明明不需要进食却每天要消耗大量食物的室友们。

    哦，还需要买酒，过两天就是他的忌日，也是这个城市即将沦陷的日子，但是这并不妨碍今天是个好日子。过去的已经过去，即便有时会怀念但毕竟还是过去了，以后的还没来临虽然终究要面对但还不是现在，你只要活在现在就好了。

    虽然无论多远的距离对你来讲转瞬可达，但是任凭你的实力再强，也得慢慢等收银台结账。你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不断闪烁，自己不断计算着是否有差错，好吧，这方面你还是这么传统，现在的机械已经不会像一万年前那样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发生错误了。

    一万四，一顿饭就花去了你半个多月的工资，到时候报销的时候就说是两万好了，毕竟你还要照顾那些连家务都懒得做的室友们，不过你还是不会做饭。

    如果饿不死为什么要学做饭呢？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们现在才只能够寄人篱下。你一想到房东就浑身发抖，历经无数战斗，超越物质的你也会害怕？不，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惧，名为生活的压迫感。

    多亏了那个人牺牲色相，否则以你们的水平都只能露宿街头了，明明想融入这个世界，最后除了战斗与杀戮就什么都不会，也难怪你们始终被他人厌弃。

    好吧，起码现在终于有了点样子。

    你一袋一袋地把食物运回去，一眨眼的事情。虽然这样子可算不上是普通的生活，但是普通人要是有这么便利的力量，他们也一定会去做的。

    太阳快要落下了，这个被叫做黄昏的时刻比预想之中要晚，这是季节发生变化的特征，对于感受不到温度的你来讲这件事情有多少意义？这光能在更多的时间里笼罩大地，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也意味着晚饭的登场要比冬天更晚了。

    这座商业广场都是房东的地产，你们用来居住和工作的便是这栋楼的三、四两层。你走上四楼，昏暗的灯光并不能妨碍你的视线。

    走出电梯，四楼仅仅只有两人宽的通道，两边都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门上的透明玻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里面的灯光是否亮起。

    你注意到通道尽头的大门的缝隙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时不时从房门的缝隙中传来喘息声，嗯，大概是房东又在和你的室友进行某些物质生命用于增加与自身具有相同遗传物质的个体的行为。当然，这也是你们的房租十分低廉的原因之一，你双手合十，在心里稍稍感谢了一下你的室友在这方面做出的贡献，不过介于他是你们当中唯一一个能把食物做成满足正常生命口味的人，你还是希望他能够快点完事。

    晚上九点你们的店就要开门了，这个时间对于酒吧来讲应该是嫌晚的，不过生意还是出奇得好，毕竟酒水和服务都是顶级的，而且由于是比较偏向女性客户，所以光临此店的客人的消费力比其他地方要高不少。

    距离开店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而现在你们的晚餐还是一堆未加工的食材，你只能祈祷房东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过来发泄而不是专门过来品尝你的室友。

    你有点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了，那时你还没有觉醒作为“理”的记忆，只是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类，不，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废物。以现在的心态来看那时的无能和痛苦稍显可笑，因为那不过是一次循环里的小小时光。你就像一只受伤的野猫一般被他救走，从那以后你便对他言听计从。

    其他的“理”似乎会担心混杂的问题，物质的多余情感混杂进概念之中，这是不可逆转的变化，概念将不再理性，而你，又是什么情况？从一开始，你就是你，没有变化，只有一步一步揭露自我本质的顿悟，所以你不会因为自身是概念体而与世界格格不入，倒不如说，是你的性格导致你无法融入社会。如果你是普通的人，那么大概就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吧。

    你不清楚是什么让你变得薄凉，是那场背叛吗？你的余光中，那个女人静静地存在着，即便以现在的你的眼光来看她依然拥有超凡脱俗的美貌，你和她到哪一步了？在你无法行动的年轻岁月中似乎还没有做到最后的步骤，你忘记了她唇瓣的滋味，也忘记了她的轻声细语，唯有那时的背叛还留下了一点点痕迹。起因已经被淹没在时间的浪花之中，你只能想起你是用手刀刺穿了她的心脏。

    还有你在物质世界血缘上的妹妹。

    尽是些不好的回忆，但是就是这些构成了现在的你。

    后来你有过恋爱吗？已经没有情感的你还有过这样浪漫的展开吗？那些追求你的女孩们一个又一个离开，你没有苛责她们，因为她们只是难以跟上你的脚步罢了，可试问世界上又有谁敢说一定可以紧跟上你呢？

    现在的生活不能带给你欢乐，不过你也早就丧失了感受欢乐的能力。

    你走进你的房间，打开窗户，借着血红的天空眺望来往的人群。你思索着他们如此忙碌的缘由，想象着他们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这是你为数不多的爱好。

    她出现了，并非是在余光之中，这一次她无比清晰，那已经被遗忘了万年之久的容貌此刻再一次被想起，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你注意到余光里的她仍然存在，这代表了什么？当视线中的她远去了，你才意识到，那并非你的久远回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物质生命。

    这可能吗？在一万多年以后，一个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人再一次出现在了你面前，这件事的概率有多大？

    你心知肚明。早在二十年前，你就预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只是你不愿意面对而已。在你的能力所制造的观影室内，那个擅自闯入的少女，即便当时她还是婴儿，但你还是从她未舒展开的眉眼之中看出了她未来的样子，你爱过然后憎恨的容貌。

    她来到了维托，为了什么？当然是即将发生的灾难。

    要去打个招呼吗？用现在的话讲你们算是素未谋面的网友。

    算了，你并不想直视那张脸，而且她身边还跟着个精灵族。你记得维托已经有五千年没有迎来过精灵族的客人了，因为当年的矛盾。

    龍是派你过去谈判了，对吧？至于结果嘛，你几乎把精灵族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净，如果她身边的那个精灵族超过五千岁，估计还能记得你的样子，这样子的话见面估计不会很愉快。

    真是难得，你居然也会在意气氛，还是说你只是在为自己的逃避找了个借口？

    反正如果她继续下去，迟早会见面的，现在的你应该不会再失控了吧？

    无论结局如何，对于你们来讲都没有问题，龍最大的问题就是世界如果没了古之会就会重新失去秩序，但是很快就会建立新的秩序，虽然大概不如现在，但秩序终究还是管用的。没错，没了古之会，世界不会比现在更好，但也不是说没了古之会世界就会毁灭。古之会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在你看来，龍的一生犯下了许多错误，他也并不是一个伟大的人，起码作为父亲他确实失职了。如果龍和牙的矛盾没有那么激烈的话，现在龍应该还活着，无论龍的理想有多可笑，无论他失败的可能性有多大，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但是再如何幻想也只是幻想，一位传奇的故事就在一百年前戛然而止，对你来讲，这样的结束是不能接受的，明明还是中场却突兀地迎来了结局，这样只能算是烂尾。

    如果你中途多介入一点……不，你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故事就是要有波折，即便是这样的波折。

    意难平，仅此而已，你觉得龍的故事不该这样结束，很难再有一个这样的故事了。

    不过似乎又有一个人试图踏上英雄的旅程，而她恰好有着令你憎恨的容貌，她的故事会终结在你的手上吗？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就知晓结局未免也太不知风雅。

    稍稍帮一下吧。

    现在的维托可真是热闹，已经有不少人潜伏进来了，大和星兰没能感知到？不，她应该早知道了，哪怕是你也休想瞒过她的能力的感知，她累了？

    道阻且长啊，你想到她的背影，大概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止相貌，连性格都这么相似吗？你用余光瞥着她，若非已经没了轮回，你还真的怀疑是不是就是她转生了，现在的话，你更觉得像是某个同族推波助澜的结果。

    你久违地想要探究一下过去的回忆了。当年的她没有任何理由对你的家族下手，如果想要夺取你们家族那一半的军权，和你的联姻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做出这种事情。何况彼时的你还未觉醒身为“理”的记忆，不像现在这般无情，你们青梅竹马，如果不想嫁，直说便是了。

    而你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她放过了你，也放过了你的妹妹，明明家族都已经被屠杀，你的妹妹还跟在她身边。

    不过这都过去了，在你将她和她的家族全部斩杀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在你杀到兴起连自己妹妹一并杀害的时候，真相就没人知道了。

    现在以“理”的视角看，那些过去的感情与伤痛毫无意义，但是无论如何，它都混杂了进去，这滋味并不好受。

    本来你们“理”是集体意识，但是越是在物质世界生活，你们就越有自己的个性。

    那些爱恨情仇，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如今的你无血无泪，但是每每记起，疑虑依旧充满心头，这大概是你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了。

    这么来看，你的故事也挺有趣的，只要不是亲身经历的话估计能让读的人津津有味，嗯，只要不是亲身经历。

    哦，你当然不会对那些故事的主角抱有任何怜悯，自然也不会期望别人在读到你的故事时会为你发声。对你而言那些故事不过是供你消遣的读物，自然也包括你的，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都不在意自己了，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嘲弄别人的命运，仅此而已。

    也许下一次循环里，她还会在你的余光里出现，不过到那时无论她对你做出怎样的表情，你都不会再有波动了。

    保证吗？这当然不能，你知道的，那些其他同族都不止一次寻找容器进入物质世界，而你，这是你的第一次。

    第一次就混杂得如此之深，那之后呢？再之后呢？这个问题就没人能说清楚了，毕竟谁又能想到你会封存了自己的记忆作为人类成长呢。

    她在警告你什么？她在催促你什么？

    你能感受到她的焦躁，很少见，很不寻常。你余光里的她很少试图表达些什么，几次微小的变化也总是被你忽略，但是这次，这一万年来第一次，她的意志是如此强烈，如果不是你知晓她已经被你彻底斩杀，连灵魂也被你一并抹除，你都要怀疑是否是她的怨灵缠绕在你身上了。

    她只是你的幻觉，是你作为物质生命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发出的一切讯息都是你作为一个生命所必须的身体结构在向你预警，你能够看到未来，所以你不得不正视这条讯息，因为她只是幻觉，只是你的意识采用了这样一个形象而已。

    至于为什么偏偏用她的形象，你不清楚。

    你会失去什么，你能预感到。但这重要吗？迄今为止你失去的还少吗？你损失了许多对世人来讲珍贵至极的宝物，可为何偏偏这次，她向你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不行动，就会后悔。

    不过你似乎更想体验一下后悔的滋味。因为自从那场变故后，你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后悔过。

    你会吗？你不想知道答案，你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为古之会鞠躬尽瘁了万年，而此刻对兽园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现在，到了你抉择的时候了，是要把眼镜都闭上，还是再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你必须前进。

    这个选择不怎么难，不是吗？对于你来讲，后悔的痛苦已经品尝过了，还是说你已经下贱到需要自我折磨来感受生活了？

    你决定晚饭的时候请个假，当然，这不合规矩。按照房东小姐和你们签订的条款，任何事假都需要提前两天申请，而且必须是在上午，如果今天晚上提出的话就得等到三天后才能申请到。

    你只能祈祷房东小姐今天刚刚发泄完心情不错，或者去找队长间接帮忙说情。

    这是你第几次决定自主行动了？细细想来这快两万年的岁月里几乎一直都是被别人拉着前进，如果没有那些愿意扶持你的人，你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停留在原地？

    就好像……

    好吧，还是不同的，起码你还是朝前看的，你才不会被过去所束缚。

    但是看看余光里的她，这句话多多少少有了些许水份。

    队长一直说让你学习如何像一个“人”，你现在还是没能达到要求。你现在不像人，但也不像一个概念体，你游离在这两条永不相交的界限之间，越不过任何一条。

    你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但是你知道队长在做菜了，看来房东只是过来发泄一二并没有把队长压榨到最后一刻。

    你记得今天买的食材中肉类偏多，毕竟那些室友都是些肉食动物，但是你不记得你有买过任何水生生物，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价格有些虚高，好像最近是禁渔期来着。

    明明养殖的要多少有多少但是维托群岛的人似乎比别的地方的要矫情不少，对于他们而言养殖的动物产出的肉制品并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你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

    是房东带来的吗？那个女人不愧是维托最大的地主，哦，应该说是除了古之会以外最大的地主，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到，说来应该改口叫嫂子来着。不过房东终究只是物质生命，和你们这些概念体没法白头偕老。

    不过虽然感受不到她有丝毫战斗力，但是一百年来她都没有衰老的痕迹就证明她也超越了普通人，起码能多活一段时间，下次要不要在过节的时候送点礼物？

    你的这个想法已经相当偏向于物质生命了呢。

    话说他们有做任何安全措施吗？应该有吧，毕竟一百年来从来没有中过标，但也不排除概念体和物质生命无法产生子嗣的情况，不过容器还是有这个功能的吧？

    你倒是没有这个功能了，失去感觉的能力的你即便是在这个容器里也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你对此没什么感觉，毕竟又没有使用的时候。

    好像这具容器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能力了，毕竟从出生起脖子以下就没法行动，直到你觉醒了概念体的记忆后才可以从更高层次操纵容器。她当初要是没有做出那件事，你们两个就会顺理成章地结婚，不过以容器当时的状态也无法生育，这样到后面的结果可能就是她不得不背叛你，毕竟她是国王的独生女，第十二代的单传，必须要有一个子嗣来继承王国。

    不过她没有嫁给你，好像也没有嫁给别人，起码在你一路杀穿皇宫的时候你没见到任何像是家属的存在，你不觉得是自己漏过了，毕竟当时的首都除你以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连微生物也在你的怒火之中被消灭殆尽。

    兜兜转转，你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去了。

    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啊。

    当然，作为概念体的你，作为“理”的你怎么可能还会因为短短几十年的记忆而苦恼，但是这个容器，这个承载着你的意识的物质结构却始终无法释怀。

    又多了一条借口，你迫切地需要去打发时间，不能再让思想被回忆控制。木隆其，你想起了他，他就是被过去束缚住脚步，背对着未来驻足不前的那个，是物质世界的情感混杂了太多的典范。

    像你这样的，不应该是他那样的。

    天色已晚，光不再笼罩大地，现在是黑暗的时刻了。你当然不讨厌夜晚，虽然这和你的偏好背道而驰，但是正是因为夜晚，光才如此耀眼，某种意义上，这是一样事物的两面而已，再如何区分，最终还是合而为一。

    明天是行动的最佳时间，但是可惜估计请不到假。就算兽园进攻古之会的总部，就算那些敌人要在维托大肆破坏，店还是得开，生意还是要做，客人也不会变少。这是理所当然的，能进入这里消费的都不是弱者，对于兽园来讲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估计这附近要成为安全区了。

    就算行动也得按照规矩来，对方不派出“神难”级别的对手，你自然也不能出手，这是你们定下的规矩，作为执法者的你们若是亲自违反，那以后所有的规矩都不会再被遵守了。

    饭做好了，时间比平时要晚一点，当然，今天你买的食材比较多，而且队长开始的时间也比较晚。

    她还在余光里面，今天她出现的时间实在有点久了，是因为见到了和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女人所以身体不由得让她出现吗？这可能吗？你无法给出答案。

    但是你莫名其妙想到了一句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