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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全知其一·我向往着
    早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便理解了何为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没有人会站在我的身边,没有人会为我辩护,就因为我所犯下的罪行令所有人都难以忍受,就因为我与他们不同。

    只是如此而已。

    他们不能理解那些天赋异禀的人的想法,却可以理解其本身,对于他们而言,超出常人的英才仍是他们的一员,只不过那些人比常人站得更高,望得更远。但若要脱离“人”的范畴,也就仅仅只需再往前迈上一步,就那么一小步,就够了。

    我迈了出去,并非我本意,不过天生如此。

    自我记事起,整个世界便在我的脑海中转动,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没有什么是我无法触及的。在那个朦胧的雨夜里,在那具扭曲的尸体前,我指出了凶手,我没有做错,即便是现在这已经习惯于勾心斗角,不择手段的我,也不会否认那时的我的正义,不会否认世间的正道。

    他们畏我更甚于畏豺狼虎豹,因为野兽不常袭人,但我却时时诛心。万千事宜,无论何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过是看一眼的事情。没错,他们害怕知晓一切的我,害怕我揭开他们的劣迹与罪行,虽然我完全理解了他们,但是他们始终无法理解我,这就是我的罪,我超出了常人太多,便不被世人认可为“人”。

    我还记得那冰冷的二十年,无论寒暑,那地牢的砖石总是那么潮湿,我衣不蔽体,更别提被褥床铺。除开牢门的间隙,那无法伸腿的狭小牢房可谓是密不透风,牢门不开,便没有丝毫光亮,而这片黑暗与孤独,持续了整整二十年。

    起初的几天,我夜不能寐,因为我无法躺下,而且冰冷的墙与地都在持续刺激我的身体。自然,也没有人为我送来饭食,因此饥饿与饥渴的折磨从未停止,那时,我觉得当我停下思考入睡的时候,便是我长眠的时刻。

    尽管如此,我还没有放弃希望。

    那时,我尚不满十岁,虽然已经明白了些许道理,却从未思考过其真意。孩童的世界总是明亮的,远比我如今要纯洁许多,这既是一种幸运,也可以算是不幸,因为我不会就此放弃,而生存下去的代价就是一次次被击溃。如果有人询问现在的我这一生中最大的苦难是什么,我不会将那二十年搬上台面,但这并不代表那段时光所留下的伤痕不是最深的,也不意味着那时的苦难会被另外的痛苦覆盖。痛苦永远不会干涉痛苦,它们只会另寻还完好的地方驻扎,时刻提醒着我,还存在着那样的日子。

    即便我被束缚在那片黑暗之中,但我心中的“眼”依旧可以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就如我所讲,彼时的我还只是孩童,知晓些道理,但是并不多,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惩戒,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开始,而此时的恐惧也会被其他回忆覆盖,但是没有。

    不知何时开始,我再也体会不到寒冷与饥饿,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将我囚禁的人是对的,至少我的身体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甚至算不上是生物,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自然不会有人能理解这种异变,因此在四方大陆上备受尊崇的大道在此处便是非人的怪物,尽管这样说也没有错。即便我身体不再感到痛苦,但是我心如刀绞,这份痛楚直到现在还萦绕在我的心头,那是因为背叛而被击碎的希望所发出的悲鸣,源自我最为相信的人。

    没有人试图拯救我,每一个人,我认识,我不认识的,他们都如此厌恶我的存在,即便是那些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或许正因为我这个“怪物”与他们流着相同的血,他们才会更加地憎恨我。所以,我知晓了,我最希冀的人与最憎恶我的人是同一存在这一事实,就是那一刻,我超脱了真正意义上的人,或许达到了更高的境界,但是我的心,跌落谷底。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闭上双眼,因为即便睁开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我的身体也不再成长,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依旧是孩童模样,也多亏如此,这长宽不足半米的牢房对我而言还算宽敞,虽然伸不直腿脚,也不至于终日只能蜷缩成一团。我不断地庆幸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的人会在逆境中绝望,而有的人会试图寻找希望。而我并非其中一种,我已经对离开这牢笼不抱有任何幻想,不过我的视野已经踏遍了整个世界。虽然我只有这小小的监狱,但我却比任何人都要自由。我就是靠着这力量才撑过了这二十年,我只是无法活动,但我可以观看,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存在,即便是地上的居民也早已经忘记了他们曾囚禁过非人的怪物,可我已经将世界收入眼中,这些年来无数的纷争与动乱,上到国家的兴亡,下到个人的经历,凡是我所不知道的,我便会去观看。

    我通过这力量学习,穿梭在世界各地的学堂,有时我也会幻想如果自己未沦落至此,会不会有机会离开小岛,通往与现在的地狱不一样的人生。但是幻想过后总是虚无,因为我清楚地明白我的世界就只是这一点点大的监牢,我止步于此,再如何欣赏世界上的历史,我也不是其中的参与者,我早早地结束了人生,在我尚未明事理的时候。而如今我的心智早已成熟,因此我更加绝望,更加明白我只能这样活着,只能这样去看。

    我本以为如此,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结束,我本以为我终将在黑暗中渡过漫长到疯狂的时光。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但是就如同我的人生突然被截断一般,我的觉悟被彻底粉碎,但是这次将我击溃的,是名为幸福的奇迹。

    长久的黑暗突然被光明刺破,我不得不闭上双目,因为我已经放弃观察我生活的岛屿,这里只剩下悲伤,因此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好将我远在万里之外的视线拉回我身边。

    惊慌失措的村民,其中有不少还是我曾经的玩伴,而他们虽然不过三十岁左右,但是因为日复一日的劳作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大,而我还和过去一样,外貌也只是个营养不良的孩童。而此时的村庄已经变为一片火海,血与铁的味道四处蔓延,惊恐的尖叫与濒死的悲鸣掺杂在空气中缓慢地扭曲着,倒也和他们的丑恶般配。

    发生了什么呢,我很疑惑,于是运用起能力去看,一颗流星?不,是人,某个人如同流星一般直直地砸进了村里,刚刚好把我的牢笼的顶给掀开而不伤及我。这个男人的目标,是我。

    他想利用我这个力量,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会知道,但是我明白,我已经得到了些许自由,虽然只是换了一个大一点的笼子,但是总比伸不直腿脚要来得好,也许,我有点自暴自弃了,不过,总是比过去要好。

    我还是头一次用眼去看非人之人,他的背后是一对墨色的双翼,展开足足有近十米的长度,而他的腿也远比其他人细长,脚的部分则是巨大的鹰爪。

    我的视线在二十年来遍及世界各地,我曾在南方大陆的密林之中见过美艳的精灵,在西方大陆的禁地见过只剩白骨的不死族,在北方大陆的冰川深处见过高大的巨魔,在东方大陆的天空上见过呼风唤雨的龙人,但我独独没有见过这鹰一样的半人。

    “看来你已经知晓我来的目的。”他开口,二十年后重新用耳朵听到声音的感觉并不好受,因为我终日与寂静相伴,即便他轻声细语对我而言也是震耳欲聋,“不愧是前无古人的最强感知能力者,不,也许也后无来者,是你的话,也许就能踏足‘全知’的境界。呵,现在说这些你也理解不了吧,那么,跟我走吧。我会让你登上没有人能达到的顶点。”

    恐惧仍然混杂在潮湿的空气中,有些离得近的村民看到了我爬出牢笼,他们在经过了短暂的困惑后发出的是更为惨烈的嚎叫,看来我还停留在他们的记忆深处,看来我还没有被彻底遗忘,兴许,这也是件好事,或许在他们看来,我是来自过去的亡魂,呼唤来了这非人的魔物,为曾伤害我的人降下灾祸,虽然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是对的,正是因为我在此处,所以这个半人才会来此,才会将这个历经十数代人的村庄变作废墟,我正是此次灾祸的源头,可谓是罪大恶极。

    只是,我扪心自问,难道我只是换了一处监牢就满足了吗,难道我不想要真正的自由吗?而我又反驳了我自己,这二十年的阅历让我明白了许许多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我常常以此宽慰自己,无论我去哪里,牢笼都不会消失,只是看不见而已:“行吧,我无所谓。”

    重新开口说话比我想像得要流利,接下来我就要离开此处,前往另一处牢笼,想必会比之前得要舒服不少:“我只想要稍微的自由,你能给我的话,就随你便了。”

    “自暴自弃了吗?呵,这不正好吗,我们这边全是些已经无所谓的烂透了的家伙,有些人想要活着,有些人想要找死,你刚好可以给那些人找个合适的死法吧。”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嘲讽之色逐渐浓郁,只不过这不屑的神情和语气似乎也包括了他自己,“员工的入职典礼只能草草了事了,这些人,想杀了吗?”

    杀?是指这些人吗,我环视四周,那些人已经停止了吵闹,但是烦人的抽泣与呻吟连绵不绝,他们不再试图逃跑,而是跪在地上祈祷,可惜,祈祷没有任何作用,如果真的有神,他也不会在意任何苦难,起码我从没有得到过回应:“我没力气。”

    “那我代劳了。”他落到了地上,我这才意识到他有多高大,足足有六米,那背阳产生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轻轻扇动翅膀,每次扇动,卷起的狂风都会将许多人绞成血沫,亲眼见到如此惨烈的死状,我却没有多少悲喜,他们的生命与我二十年的痛苦相比,应该相差无几,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应该放下,就那么进入下一篇章。

    我没有理会那些惨叫与哀求,他们甚至叫不对我的名字,我已经心如铁石。

    “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和你行动,不论怎样赶路总是迟来一步。”其他声音?我用能力望去,有两个人,一个是半兽人的少女,我并不陌生,因为我早已见过许多,还有一人看上去是普通的男人,但是我却感到双眼刺痛,仅仅只是看着就如同被利刃穿心,那少女一直在喋喋不休,“你这家伙不是运气很好吗,怎么一到这种时候总是出岔子?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家伙的因果律问题,明明很特别的力量却总是这么奇葩,怎么你们就好这口是不是……”

    “因果律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永远会晚来一步,但是却永远不会缺席,别人都以为你是世界上最快的人,但是其实就算你慢慢走,也能在最后关头结束时来到此处,而就算你拼死赶路,也只能算是姗姗来迟。呵,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怪物,世界会变得多么美好。”

    “好不容易找到了实现计划的重要人物,这次可不会让给你们……”

    我的眼睛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个男人都消失了。

    “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少女摇着脑袋朝我走来,“小妹妹,你,是答应了那个鸟人?”

    鸟人?倒也贴切。我看着眼前这个毒舌的少女,狐狸和人混杂在了一起,我又看了看她的来历,古之会,我有印象,在四块大陆的各个地方都能听到这个名字,这个组织就位于四块大陆的中央,名义上,与实际上的权利最大的组织。我曾观察过那里几个月,千篇一律,偶尔也会有些特立独行的人出入,但是后来每当我观察时,就会产生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于是我放弃了那里。现在我明白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就源自那个男人,一但我依靠能力观察,就会被某种我不清楚的东西伤害。

    “你可真是厉害啊,我连看都没办法看,你居然只是感到疼。”

    “嗯?”

    “别摆出这种表情,我们感知能力者的对话根本不需要解释,你完全可以阅读我的思想来获取信息,你应该可以感觉到,我思想的一切都对你敞开。”

    她说的没错,我明白了一切,最初的男人,是仅剩两人的羽人一族的后裔,他的目标是为了推翻古之会,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坚持了九千年,但是有些信息仍旧模糊,这个少女知道的很多,不过仍然缺少一些关键的部分。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羽人成立的兽园,终身将受到古之会的通缉,而另一个,就是加入古之会。两个对立的牢笼啊,对我而言哪一个都没差。

    “哪个赢我选择谁,反正我也无所谓。”

    “哎呀呀,这可不太行。还不到三十岁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态度。”少女扶额,“嗯,先说一点,你不太清楚小路的实力,刚刚你也看过我的思想了,人祸,地劫,天灾,神难,你虽然清楚我们是如何分级的,但是对这些分级的具体实力没多少数,小路和那个鸟人都是‘神难’级别的,不过嘛,他们的差距就好像萤火与日光,那个鸟人必输无疑。”

    那为什么兽园还能与古之会对抗?我得到的信息表示那个羽人就是兽园最强的存在了。

    “那是因为两个组织都是我们这种基层在对抗了,小路他们只是针对那个鸟人而已,没有那个鸟人参与的行动就只能靠我们来应付,有的话就像那样喽,狠狠揍他一顿,让他一段时间里老老实实的。”

    很奇怪吧?很奇怪。

    我俩的思想重叠了起来,不过很不舒服,我感到她在我的脑中翻搅,不过我之前应该也是这么对待她的,但是这种感觉很难受,大概是我习惯了寂静与黑暗,我的脑海习惯了平静与安宁。

    “啊咧?这么轻易就截断了我的感知,我还以为我多少能挣扎一下的。”

    原来如此,因为我的能力更强,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别人感知我,同类型的能力者相遇,弱的一方的能力是否可以发动全由强者说了算。

    “不过为啥突然切断我啊?”

    看来她确确实实地没有办法读取我的想法,于是我开口告诉了她。

    “不应该啊,明明无论是感知还是被感知都是把思想混在一起搅个天翻地覆的,怎么你读取的时候一点事没有,看来你的身上确实还有不少秘密难道不是单纯的感知能力者?”少女一副苦恼的表情,“算了,不想了,你来之后我就可以退休了,毕竟你的存在就是对我们这些感知能力者的完全碾压,一下子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还挺难受的。”

    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这个女性全身上下都闪着光,她实在是阳光过头了,也乐观过头了,她意识到生活不过是一座牢笼,但是仍然保持那样美好的姿态,无论是外貌,还是灵魂。

    我很羡慕,因为虽然我不想死,却也没有活着的动机。我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睡眠,也没有行动的必要,只需要待在一处我就可以包揽世界,是我被那座牢笼改造成这幅样子,还是我本性如此?我不好说,但是无疑,我已经成为了这幅模样。所以我很羡慕能一直保持积极的少女,甚至有些嫉妒。

    “无所谓了,反正,只要活着,我就得不到自由。这幅身体,就是牢笼。”

    “呃,我也不是想打击你,就算死了你也不过是回归灵界然后,呃,轮回这个系统坏了,所以你就只能在灵界和别的灵挤在一起。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是物质的,就不可能有所谓的绝对自由,说到底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就算是真理也不是。”

    “绝对没有吗?”

    “……这不比之前开朗多了。”她尴尬地笑了笑,“那么,在那两个家伙还没打够的期间,要不要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应该同意吗?我真的可以允许我自己做出这种行为吗?不对,一切都过去了,既然那片黑暗已经成为了过去,那我就不应该再心怀芥蒂,没错,我已经不再是那狭小的监狱中的囚犯,起码,此时此刻,我还是自由的,所以我决不能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到我。

    于是我们开始收敛尸块,为这些曾是我同胞的村民们挖一个坟。

    “我来开导你的话感觉说服力不够啊,毕竟我没经历过你的痛苦。”少女毫不在意污秽与凌乱,徒手从血池中抓取出几团还粘在一起的血肉,因为只是靠抓效率低下,她竟然把这些血肉集中起来直接抱起,丝毫不在意她那身白衣被血浸染,“嘿咻,等会儿让小路回来和你聊聊吧,毕竟他也曾经高位截瘫了几十年,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可能你们两个比较有共同话题。”

    “我从你的思想中读到他是世界上最强的人之一,但是他曾经有过这种经历?”

    “嗯嗯,小路呢有些不同,说实话我和他相处了几百年了,可我到现在还不能理解他是不是他,因为他本质上多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究竟是他的一部分,还是和他掺杂在了一起,亦或是彻底取代了他,我说不清楚。不过嘛,他无法行动的日子也是差不多两万多年以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这就是他,不会是别人。”

    也就是说,无论多出来的那部分东西是什么,原本的他都只是一个无力的人,着实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你喜欢他?”

    “嗯,倒不如说我这个职位的每一个人都喜欢上了他。”

    “职位?”我往她的思想深处看去,很快便找到了有关这个职位的一切信息,古之会的会长统领一切,六位副会长与元老院分别管理两个部分,而元老院负责的是基础职能,由十位上元老与九十位下元老,而席位第一的大元老在古之会成立以来从未参加过任何元老院组织的会议,因此实际上是另外九位元老各领一个部门,而眼前这个正在把无数血肉分拣,拼装的少女,是情报部门的一把手,在古之会中权利仅此于正副会长与九位元老。而这个职位除了负责古之会整个情报系统的运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你要监督并管理几个危险人物?”

    “小路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其中最需要看管的。”少女叹了口气,“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不过嘛其他几个好歹有个爱好,平日里他们就沉浸于自己的爱好,根本不需要我操心,但是小路不一样,他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有任何喜好。虽然我心里觉得反倒是另外一个更容易反叛,不过元老们觉得小路更会。”

    “为什么?”

    “小路没有欲求,怎么会反叛呢。而恰恰是这个没有欲求,元老院和他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所以元老们担心啊。”

    她的心底划过一连串的抱怨,看来她真的很认为元老院是一个蠢货扎堆的地方,不过要是继续深究她的思想可能会出问题,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仿佛有个声音一般一直在提醒我,是会对她本人造成损失,还是那些信息着实危险?但是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我感觉到我的力量分成了两股意志,一股在阻止我继续深入,另一股时刻在怂恿我的好奇心:“能说说那几个吗?”

    “啊?可以啊,反正你加入我们以后多半就是你做我的工作了,提前让你知道下也没啥问题。”少女递给我一把铲子,不过她看了看我还是选择自己挖起来,“小路,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是个感情淡薄的家伙,他会对我们这些友人态度友善,不过也就那样了,这棵木头对我们历任情报部部长的态度比其他人都要好一点,但是对于我们的示爱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万年以来都成了我们情报部的传统,好像当了部长就该想尽办法去打动这棵木头,不过嘛听说历代前辈和我一样一开始都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好的,但是到了临终前却都念念不忘,而我呢,也是如此,从一个被迫的任务,变成了乐在其中。”

    那个男人,有这么强的魅力吗?

    “倒也不是。”

    我应该没允许她进入我的脑海才对。

    “你的脸上都写着了,别老是依赖自己的能力,虽然我觉得你压根不会有被人屏蔽的时候,不过也仅仅局限于物质世界的生命,遇上那些家伙说不定你也没办法一窥究竟。”

    物质世界之外,从她的脑海我我只能读到冰山一角,因为若是继续读取下去,我感觉此时的我没有办法承受住那些信息带来的冲击。说到底,要不是我已经停止生长了二十年,我对于眼前之人口中动辄几百上万年的说法估计也只会将信将疑。

    “我倒是希望你不会步我们后尘,不过我感觉我是没希望了,他对我和对前辈们的态度并无不同,不过嘛,好消息是,大概要是我要是像某几位前辈一样命丧于敌手,他大概也会破坏规矩帮我报仇吧,虽然嘴很硬,不过他关心人起来,还是很温柔的。”

    “其他人呢。”

    “哦哦,瞧我的,太沉浸了,抱歉抱歉。”少女一扔铲子,开始把一具具勉强粘合起来的很难称得上是尸体的东西放进她挖出的大坑之中,为此她特意上蹿下跳一具一具地搬,比我这个和他们有所关联的人都要真诚,“第二个就是我说的最可能叛变的人了,以前人们都叫他暴君——哦,小路以前是叫剑圣来着——他单论武力和小路不相上下,不过这个人嘛,有点,怎么说呢,很油滑,但不是那种左右逢源的油滑,他确实可以跟谁都聊到一块,但是你很难看出来他是不是真心的,不同的人看他是不同的面孔,可以说他总是能潜移默化地勾起别人心中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然后巧妙地迎合对方,并与对方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而且最可怕的一点就在于,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别人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东西,而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着别人走向欲望的深渊,性格方面十分恶劣,不过那些和他交谈甚欢的人肯定不那么觉得。他肯定会找你,我倒是想看看他能不能看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自由,如果有什么是我自己都难以发觉的,那我也不认为别人能够察觉。

    “第三个,游魂,嗯,这个嘛,即便我已经和她相处了几百年也搞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她可以轻松说出几天甚至几年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有时候连几小时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她好像一直在为了某一个目标奔波着,不过就我看来只要不去打扰她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随她喜欢就好。哦,最重要的一点忘说了,虽然她的外貌是个女人,不过嘛她的种族实际上是没有性别的,心理上倒是比较偏向男人。”

    分不出男女吗?世界真是大啊,我现在真是庆幸我能出来,因为如果只是去看,想必我也无法知道如此之多吧,我看着坑中的尸骨,那些需要压抑的感情似乎也平静了下来。我已经太久没有和别人交谈过了,无论是诉说还是倾听,都很久没有过了,所以我现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欲望。

    “要是心情不好了你就可以去找第五个了,用我们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个街溜子。”

    “嗯?”

    “整天无所事事就在城里瞎逛,但是除了东看西看以外啥也不会做。我虽然没有过不过听前辈们讲要是心情不好了可以直接去找他当树洞发牢骚,要是还想解压就狠狠揍他一顿,反正他不在乎。”

    “不在乎?”被人恶意地伤害还能不在乎吗?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难道不会很难过吗?

    “你不会在意宠物狗对你呲牙咧嘴吧?”

    “我没养过宠物。”

    “反正就是那种感觉,其他几个呢都不太喜欢和比自己弱的人相处,都摆着一张冷脸好像谁欠他们钱似的。而这位,虽然人送外号狂兽,不过平日里的行为和这个别称八竿子打不着,对于他而言我们这些人就和宠物狗差不多,所以他对我们的各种行为都很宽容。”她终于搬完了所有的尸体,此时她的身上全是血污,本来洁白的衣服已被彻底污染,她毫不在意地用还在滴血的手挠了挠脸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哎呀,习惯了习惯了,脸都花了。”

    “然后是腐魔,也是一个不用去管的家伙,他性格很孤僻,平日里就喜欢待在实验室里鼓捣化学药剂,你只要记住千万别进他的实验室就行,哦,顺带一提,他还有制作各种添加剂的副业,现在市面上绝大多数食品都有他制作的添加剂。”

    添加剂?哦,就是某种让食物更加诱人的调料,但是或多或少会有些许副作用。果然啊,这种小岛消息太过闭塞,根本没法与外界沟通,少女所说的好多词汇我都需要去翻她的脑海查阅意思,如果我生在能接纳我的地方的话……

    “最后一个,死帝,说实话这个人也挺让人头疼的。首先,这家伙是个幽灵,虽然穿着衣服,但是可以随意穿墙,隐身等等等等,如果要时刻监视他估计也就只有你做得到吧。然后,也是最让人火大的一点,这家伙实在长得太帅了!”

    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我一跳:“呃,啊?”

    她一把扔掉正在填土用的铲子,咬牙切齿:“那家伙是幽灵,不像一般幽灵那样只能用生前的样子,所以他给自己捏了张帅脸,而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的幽灵体质也很特殊,极其容易让人被他吸引,说白了就是不自主地去魅惑别人。说真的就算是我这么忠贞的女人有时候都会动摇,而他毫不自知地天天这样出门去引发骚乱,他知道为了摆平他每天出门时引起的动荡我们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吗?简直忍无可忍!”

    “听上去,是一群怪人呢。”

    “可不是嘛,真希望他们能学学会长,明明都是‘神难’,会长就正常多了。”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人而不是其他人呢。”

    “啊?倒也不是说非得喜欢谁,只不过我这个职位十分重要,权力也特别大平日里接触到的人要么是些食古不化的老头子要么就是都不敢正眼看我的小年轻。嘛,人嘛到了我这种年纪总会有成家立业的想法了,毕竟我也不愁吃喝,想和人恋爱的想法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然后嘛自然就想到了朝夕相处的这些人哦,何况,该说是女人的母性吗,总之看到小路那种样子,就总觉得真的不能不去管他,就那茫然的样子,明明那么强却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要是没有我在身边他会怎么样,他能够照顾好自己吗?虽然我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不用进食,也不用睡眠,但是和他同一层次的那些人都会去做,而他不会,他不会假装自己是集体的一份子,所以我想去照顾他。起初,只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嘛,我想和他共度余生。但是很可惜,我如果不能更进一步,也就只有两千年左右的寿命,还有个一千多年就到头了,而他想必还会活下去吧,就算没有我也会继续活下去吧,只不过,果然还是需要人去照顾他啊。”

    这样子啊,但是,这样的话,难道不是……

    “我可能不太会说话,只是我想问,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需要,难道,不是你自作多情了吗?”

    “所谓的追求,不就是自作多情吗?”她一点都没有恼怒,很认真地看着我,“所谓单恋啊,不就是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对方吗,努力让对方接受,努力拉进距离,如果不去行动,空有感情又……啊,回来了。”

    我这才能仔细地用眼睛去看这个男人,他很高,虽然不像那个羽人一样有着超乎寻常的身高,但是也逼近三米。他的脸型和五官都像是东方大陆人,但是一头金发和金色的眼珠则是西方大陆的典型,他的身体相对于他的身高来讲很纤细,甚至有些干瘪,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世界上最强的人之一。

    “嗯,比你强不少嘛。”他开口,声音谈不上好听,但很独特,因为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而即便张嘴说话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什么被牵动的感觉,甚至喉头都没有些许动弹,如果只是看的话完全不觉得他有在说话。不仅仅是没有感情,恐怕他连知觉都没有吧。

    “不比我厉害的话这次行动就完全没有意义了,还有,你对人家态度好点,以后可就是他替代我了。”

    “……啊,明明你还有一千年吧。”

    “舍不得我了?”

    “习惯了而已,反正就算换人了,我也总是会习惯的。”

    “所以才不能不管你啊,要是你又要花几十年才能习惯那可如何是好了。”少女对着我眨眨眼,“新人,我会好好教你的。”

    男人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走到少女面前,弯下腰,帮她把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如果无视掉周围燃烧的楼房与那满坑的尸骨,这个很温馨的场景。但是,我不由得联想到少女的话,眼前这个男人没有感情,所以,他只是在假装温柔,而少女知道他的虚伪,但是她不在乎。她爱他,而他没法爱她。他对她很温柔,但是就是没有办法去爱,因为他没法感受,但至少,他愿意去假装关心她。

    我很难理解这一切,因为我能感受到一切,而这个男人,他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仿佛明悟了一切,但是这种感觉瞬间消失,只是,当我再次用能力去看这个男人时,我再也不感到痛苦,我深入了这个男人的过去。

    他回过头看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想要杀掉我。看来就算他再如何无情,也不愿意被别人得知自己的过往。

    而他的过往,让我不禁流泪,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哭泣。除开被囚禁的第一个日子,我在那二十年间就是如此冷漠,虽然我旁观了许多悲剧,但是依旧无法触动我的心弦。而这个男人的往事,就是如此悲伤,就是如此痛苦。或许正因为发出过如此凄厉的哀嚎,他才没办法再去体会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忘了。”

    “此岛乃大和国的领土,那你就以大和为姓氏,以此岛上最常见的花为名,嗯,从今往后,你就叫大和兰。”

    “太俗气了,加个‘星’吧。”少女意味深长地看着男人,用手指在空中写下我的新名字,“你就叫,大和星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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