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
夜已入深,山寺内寂静无声,僧众也都各自安歇了,但唯有一人,正被烦恼缠绕。
皓月当空,皎洁明亮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好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戚夜心中有事,没有睡去,他坐在禅房的房顶上,楚项父子二人的呼噜声不绝于耳,更是让他心中多添几分烦躁。
戚夜抬头看了看月亮,站起身来,使得不知甚么手段,身法如鬼魅一般,顿时便消失不见。
他独自走到大雄宝殿门口,缓缓推开殿门。
昏暗的大殿内,隐隐约约好像有个人影。
戚夜近前一看,只见玄悲和尚在佛像前打坐。
“施主,深夜到此。是为何故?”
他在等我?戚夜心中不禁暗想。
“玄悲大师”
和尚开口问道,
“施主,莫非是冲着寺中香火来的?”
和尚说罢,看向戚夜。
二人相视一笑。
戚夜答道。
“当然不是,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请教佛祖。”
和尚闻言,缓缓起身。
“哦?施主不妨说于贫僧,或许贫僧可以为阁下排忧解难。”
戚夜道。
“在下飘零半生,在江湖上行惯了盗窃之事,当年幸得大师指点,这才投入军伍,虽行遍天下,仍是看不清命中归路。”
玄悲大师笑道。
“阁下还是看不清么?”
戚夜脑中细细思索,大师所言。虽是云里雾里,但此刻戚夜心中杂乱无章的思绪却缓缓退却了。
“莫非大师是想要为我剃度?”
玄悲笑道。
“哈哈哈,随缘~随缘~”
戚夜找来个蒲团跪下,玄悲则从怀中掏出来一把剃刀。
玄悲大师手拿剃刀,戚夜则低下脑袋,双手合十。
头发随着剃刀的挥舞,缓缓落下,在“阿弥陀佛”前,戚夜接受了“剃发受戒”。
而玄悲大师此刻口中念念有词道。
“第一刀,愿断一切恶,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
第三刀,愿度一切众。”
戚夜说道。
“大师虽是一番好意,但恐怕我尚不能在寺中修行。”
玄悲大师面带慈笑,答道。
“阁下尚有尘缘未了?”
玄悲大师手上的剃刀慢慢停下,戚夜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已然空空如也。
戚夜又问道。
“那我还算作佛家弟子么?”
玄悲大师道。
“施主既已剃度受戒,哪还分什么出家入家,只要你一心向善,便是佛门弟子。”
戚夜闻言,对着玄悲大师,叩了个头,双手合十道。
“多谢大师教诲。”
“好了,施主,时候不早了,早些去歇息吧。”
戚夜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又行了一礼,这才从大殿退下。
玄悲大师一人待在大殿内。看着敞开的殿门。轻声笑了。又自言自语道。
“虽无慧根,但甚有佛缘。如此。甚好,甚好。”
随即衣袖一挥,一阵清风扫过。那地上的三千烦恼丝,随着微风,吹出大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再看大殿内,玄悲大师已不见踪影,大殿两门已是紧闭。
夜里,戚夜这光秃秃的脑袋,甚是扎眼,楚项半夜起身小解,却见一和尚睡在屋内。本想好意提醒,却见此人乃是削发的戚夜。忙点起油灯,叫醒楚天,二人对着这颗光瓢,笑了良久。
戚夜被笑声闹醒,破口大骂道。
“笑什么笑?你爷爷剃个脑袋也要笑!怎的!没见过俗家弟子啊!”
几人这才关灯,缓缓睡去。
次日,楚项几人被禅房外的吵闹声惊醒,三人走出房门一看,是昨天引他们来此的小和尚和几个人人起了争执。
看样子,那些人都是些有钱的香客,各个都是绫罗绸缎,好生贵气,再看其言行举止,却甚是无理,这几身衣裳又显得那么不般配。
只见那为首的一个男子对着小和尚呵斥道。
“大爷我今儿就是想看看这竹林里有甚么!你胆敢拦住我的去路?你可知我是谁吗?”
小和尚见得几个男子如此咄咄逼人,倒也没有胆怯,只是双手合十道。
“施主请回吧,竹林深处有高僧潜修,不可惊扰。”
那男子怎愿作罢,开口道。
“高僧潜修?那我更得看看了!”
说罢便要往后山走,小和尚一手拦下,言道。
“施主自重,佛门净地,不可造次!”
男子抬手就给了小和尚一巴掌,一把推倒,呵斥道。
“知道老子给你们捐了多少香火钱么?不识好歹!”
随即招呼身后众人,
“我们走!”
小和尚缓缓站起身来,又站在那男子面前拦住去路。
男子登时大怒,抬起手来,又冲小和尚袭去,
只见小和尚两眼微闭,双手合十,不闪不躲。
忽的那只手在小和尚脸前停下。
一只硕大的手掌,接住了男子的拳头。
男子的手段进不得分毫,又退不出半寸,被那只手掌死死攥住。
不是别人,正是楚项赶到。
楚项言道,“佛门重地,从不示人,阁下难道不知?”
男子依旧不改嚣张气焰,大声喊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动我?我父亲饶不了你!”
楚项冷笑一声,抬手便还了一巴掌,缓缓道。
“我还真不知道!”
楚项松开手掌,暗劲一使,那男子登时被推倒在地。
男子身后几人见得此景,那肯放过楚项,蜂拥而上。
只闻得几声惨叫,几人皆被放倒在地。
再看小和尚身前,楚项和戚夜站在那里,巍然不动,好似两座铁塔。
男子又开口道。
“你知道我是谁嘛?我父是地方县令!对我们出手?等着被灭满门吧!”
楚项冷笑道。
“戚夜,你告诉他我是谁!”
戚夜走上前去,大拇指朝后指去,厉声道。
“嘿!小子!知道面前这位是谁么?,这可是帝国如今的“骠骑大将军”,人称“军中霸王”的楚项!”
几人闻言,心感不妙,面露惧色,但为首的男子口中仍是喃喃道。
“你们别走!我们回去叫人!”
几人灰溜溜的逃走了
楚天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小和尚。
小和尚站起身来,拍了拍衣上尘土,对着三人行了一礼。
“多谢几位施主。”
楚天看着这不吵不闹的小和尚,问道。
“你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在意。”
小和尚没有回答。
楚天此刻却来了兴趣,急问道。
“你就不想还他一巴掌么?寺庙里这么多武僧,你随便叫几个师兄出来,不就没事儿了么?”
小和尚这时却笑了。缓缓道。
“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楚项和戚夜闻言,一时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心中暗道。
“这小和尚,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胸!”
楚天更是语塞,又反驳道。
“宁可天下人负我?那不是“楞吃亏”么?你不会是害怕吧?”
小和尚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指引众人,说道。
“几位施主,请随我来吧,若是久了,师父该着急了。”
三人跟着小和尚朝竹林深处走去,
晨起的骄阳投射出万丈光芒,微风徐来,翠绿的竹叶随之摇曳,好似舞步轻巧的舞者,在此翩翩起舞。阳光撒在一处不大不小的竹屋,门口一位老僧正摆好茶水,等待贵客。
小和尚将三人带到竹屋前,说道。
“师父,贵客来了。”
老僧闻言,脸上露出慈笑,道。
“你怎的知道他们便是我所等的贵客?”
小和尚缓缓道。
“几位施主相貌不凡,气宇轩昂,若这几位不是贵客,师父便不会让我事先去找玄悲师叔了,而玄悲师叔更不会专门在大雄宝殿静候。”
“小家伙!有点眼力!我要与这几位详谈,你去后面劈些竹子来。今日要吃些好的。”
小和尚回道。
“知道啦!师父!”
楚项看着眼前身着破旧禅衣的老僧,心中百感交集,多年前,此人身披战甲,手握宝剑,驰骋沙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威风!
现如今,一袭禅衣,一所竹屋,一壶清茶,便在此颐养晚年。实在令人唏嘘。
还没等楚项开口,戚夜在旁倒先说话了。
“万里沙场不见君,深寺竹林见真佛。”
老僧闻言,脸色顿时喜笑眉开,笑道。
“好小子,这些年没少念几本圣贤书啊!都会出口成章了!”
戚夜笑道。
“这不是谨遵大师教诲么!”
楚项在一旁却迟迟不敢开口。
按理说,这楚项与秦尚武更为亲近才是。
但此刻的楚项,却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小天悄悄拉住楚项的手,问道。
“爹,这人是谁啊?”
秦尚武听见小天的声音,缓缓端起桌上茶杯,掩住脸上的表情,看似神态自若,但实则眼睛却早已朝小天偷偷瞄去。
楚项这才慌忙介绍道。
“快!小天,这便是你的外公啊!”
“外公?”
楚天疑惑道。
秦尚武放下茶杯,摆出一副冷漠无情姿态,训道。
“还知道我是他的外公?几年来,为何不带他来见我!真不是当年你跪在地上的时候了?”
当年楚天母亲难产而死,秦尚武给她料理完后事,又将楚天抱走,楚项那时悲痛欲绝,好在众人安抚,这才捡回来半条命。
而另外的“半条命”则在秦尚武手中。不是他物,正是小楚天。
那楚项在秦尚武府前,跪了七天七夜,眼看就要死在秦尚武府宅门口,秦尚武这才叫家中佣人将楚天抱出。
秦尚武只留下一言,
“丢了老婆,你赌口气再把孩子也丢了!”
自那之后,秦尚武看破尘世,了无牵挂,于五台山出家。
而楚项,被皇帝封了个骠骑将军的官职,镇守一方。对楚天更是严加看护。悉心教养。
楚项闻得此言连忙跪地请罪。
“岳父大人在上,楚项失礼了。”
楚天见状也跪了下来,带着一脸疑惑,看着端坐蒲团上的老者。
秦尚武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茶,这才说话。
“你本不该来的。”
楚项以为老爷子还在为往事置气,连忙言道。
“月英”
还未等楚项说完,老爷子登时大怒。抬手一掌,无穷的内力迸射而发,竟隔空讲楚项打出数丈之远。
楚项缓缓起身,仍是跪在地上。
“你以为我是因为月英?你身为“骠骑将军”,却无半点防备。你可知昨日何人到此?”
楚项脑中混沌,闻得此言,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思绪豁然开朗。
“莫非!”
“不错!我传你兵法大道。你却未能远谋。你该感到羞耻!”
楚项闻言,连忙叩头道。
“岳父大恩,楚项没齿难忘!只是那司马贤昌到此。是为何故。”
秦尚武平复下来,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说道。
“司马贤昌来此,无非是想知道我对他是否还能构成威胁。”
楚项急问道。
“那黄继政一事”
秦尚武道。
“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把好手,那双戟贯穿了黄继政的身躯,单凭此手段,你还猜不到么?”
楚项心中生疑,这手段虽是狠辣凌厉,但并非是戟法中的杀招。江湖上能使戟,会使戟的人少之又少。
若是江湖高手所为,能在皇城内刺杀帝国政要的,天底下恐怕只剩“小恶来”与那“在世仁贵”了。
可细细想来,“在世仁贵”薛定山使得一柄家传的神兵,乃是天下闻名的“方天画戟”。可那黄继政乃是被双戟所杀,断不是薛定山所为。再者说,薛定山潜修戟法,在江湖上行的皆是仗义之事。乃是难得的一位“大侠”。
那唯一能被怀疑的对象便是江湖上使双戟的高手,“小恶来”崔勇了。此人乃是旧时“摄政王”麾下的一员勇将。两把短戟,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上冠以“小恶来”的美称。乃是赞他如“古之恶来”典韦一般。神勇无敌,一心为主。
可自“摄政王之乱”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死于叛乱,也有传言说他痛失“伯乐”,不事二主,退隐江湖。
楚项问道。
“莫非是崔勇所为?”
秦尚武语重心长的说道。
“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么多年。你就没些长进么?”
言外之意,楚项听得明白。只是他此刻脑中的谜团更是云遮雾罩。
“那会是谁?做这么一出戏?”
楚项拿起茶壶,为秦尚武续上茶水,秦尚武茶到嘴边,却又放下。说道。
“还会有别人么?”
楚项一怔。
“司马贤昌确实一直想除去黄老爷子,可他为何又要安排这样的手段。这其间,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尚武轻叹一声,要说起黄继政,那便绕不开两个人。
一位是叛乱之始,摄政王。
另一位则是当朝太子,李承正。
戚夜在旁却听得云里雾里,忙道。
“元帅等等,什么别人?什么秘密?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楚项解释道。
“哪还有别人,司马老贼设计害了黄继政老爷子,那手段兵器,天底下除了“小恶来”崔勇,无人能出其右。”
秦尚武接着话茬,说道。
“但那样贯穿身躯的手法,却另有疑点,双戟虽以“捅”“刺”“架”“砍”发招,但这样狠辣的手段却不是崔勇所为,当年在那场叛乱中,我与其也过了几个回合,虽说他未能胜我,但那般劲力却是令我印象深刻,若他出手,那莫说是被贯穿身躯,恐怕根本不会留下全尸。可惜他是“摄政王”的门客,若在军中。定是一员“虎将”。”
戚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凶手为什么偏要用双戟这样并不常见的兵器,去刺杀当朝国相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若是寻常刺客,使些刀剑匕首,用些暗器飞镖,倒也不足为奇。可这般引人耳目的兵器,岂不是要明摆着告诉别人么?”
听得楚项的一番话,秦尚武忽的眼前一亮。
“若是专门为了引人耳目呢?”
楚项顿时反应过来,口中缓缓道。
“好阴毒的奸计”
这可把戚夜给说蒙了。戚夜看着眼前二人。不明所以。转头又看向楚天,这才发觉,刚才众人讨论,趁着这一小会儿功夫,楚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戚夜急道,“小天呢?”
端坐在茶桌前的二人闻言,瞬间站了起来。四目环顾。不见小天踪影。
“楚项!你小子!连儿子都看不好么?要是我外孙找不见了,你也给我消失罢!”
“岳父别急,小天生性顽皮,断不会跑远的。我们三人找找便是。”
楚项虽是这般说话,但儿子不见了,心中更是万般焦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小天!”“小天!”“小天!”
三人的呼喊声传遍了竹林。
“爹!七叔!我在这儿呢!”
小天的声音从林间深处缓缓传来,戚夜此刻闻声,更是心焦。使得个身法,直上林端,站在竹子上一瞧。
好么!这混小子,跑后头跟小和尚劈竹子砍柴来了。
二人拿着柴刀,在林间挥舞,小天在同龄人中算是力量出奇的大了。可未曾想,这小和尚手中的气力却比小天还要大。
只见小和尚手中柴刀一挥,四五颗有手腕来粗的竹竿瞬时便被砍倒。
戚夜见小天没什么事,连忙回去报信,而楚天则看着小和尚愣住了。
“你有这么大的力气,当时为什么不还手啊?”
小和尚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砍着竹子。
“你不回答我,那就说明你是个胆小鬼!”
小和尚仍是一言不发,做着手上的活计。
“你可真是块儿木头!”
小和尚终于忍不住了,反驳道。
“非要伤害别人,才算是胆子大么?我不还手,是因为我宽恕他,他来打我,只是因为他无知者无畏。”
楚天听见小和尚说的话却笑了。
“什么呀!胆小鬼不敢还手,还说成是“宽恕别人”。你就是因为胆小!才不敢还手!”
“随你怎么说!”小和尚撇过脑袋,不再理会。
“你敢跟我过几招么?”楚天挑衅道。
小和尚手中柴刀未曾停下,好像根本没有在听楚天讲话。
楚天恼了,疾步上前,提起拳头照着小和尚的脑袋便袭去。
小和尚感受到后背一阵拳风,却是不闪不躲。
只闻得一声轰鸣,楚天被震出几尺之外。
说时迟,那时快。
小和尚年龄虽小,却是难得的武学奇才。方才的轰鸣声,正是由小和尚体内的罡气引发。
眼见楚天的一拳便要得手,却见小和尚屏息静气,周身忽的出现一口金色的大钟,将小和尚的身体笼罩起来。
“嗡”大钟死死挡住楚天的攻击,小天使出全身劲力,却未能再进分毫。反被这“金钟”的劲力,弹飞了出来。
楚项几人赶来,刚好见得此景。
秦尚武笑道。“这小兔崽子!惹谁不好,偏要惹他。哈哈哈哈”
楚项扶起小天,倒也没有安慰。说道。
“吃苦头了吧,早就与你讲过,一山更比一山高。你呀!多跟人家小和尚学学。”
楚天撇过脑袋,心中虽是不服气,但对这小和尚的手段。倒也多了几分敬重。
楚项回过头来,问道,
“方才”
秦尚武看出了楚项心中疑问,答道。
“正是佛门秘技“金钟罩”!”
“这孩子这么小。便掌握了“金钟罩”?”
秦尚武笑道。
“你别看他这样,这小子可是个实打实的天纵奇才。其他弟子练半年的本领,他七日便可习会。如此根骨奇佳的材料。玄悲当然要好好培养了。”
小和尚平日里照顾秦尚武起居,虽是繁琐,但工作十分轻松。平时就跟着秦尚武看些兵书,忙完手上工作了便跟着玄悲大师学些佛门心法,夜里更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得道高僧”教他些武功秘技。
虽是四五岁的小孩,但长此以往,心智甚至比一些大人还要坚定稳重。就他的天赋,根骨,机缘而言。无疑是“宝马遇伯乐”,“贤臣遇良主”。
三位隐士高人点化,任其是块“朽木”也早已雕成“玉璞”了,更何况,这本就是一块“天地灵宝”。
小天自知理亏,便默默拿起柴刀砍竹。
小和尚也未理会众人,只忙着手上的活计。
三人见俩孩子没什么事,便又会竹屋,饮茶去了。
戚夜又想起方才所言,开口问道。
“方才,元帅说这是司马老贼的奸计?”
秦尚武答道。
“不错,那司马贤昌不知何处寻来的江湖高手,用双戟残杀了黄继政,旁人当然会想到“小恶来”,可若是他早就计划好了“一石二鸟”呢?”
楚项接着说道。
“借“天网”的手,除掉崔勇。不仅洗脱了他的嫌疑,更不会有人为崔勇申冤,如此一来,不仅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更把罪过摘的干干净净。”
“那崔勇早就退隐江湖,天网真能找的到么?”
戚夜不解的问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天网盯上的人,挖地三尺也会被找出来。”
楚项回道。
“可惜了一条好汉啊。那崔勇怎么也想不到,会莫名其妙背上如此滔天之罪。”
秦尚武不禁为崔勇感到惋惜。
“晋华可曾来过?”
“晋华和郑玉两日前来此与我交谈。他现在的日子恐怕也是不好过啊。”
楚项有些摸不着头脑。
晋华自“摄政王之乱”后,深得皇帝器重,不仅官拜“征西将军”,更是统兵数万,驻扎于皇城外。
“晋华他们应该没什么事吧?”
秦尚武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喜悦。按理说,邢晋华与楚项皆是秦尚武麾下。邢晋华这几年平步青云,秦尚武该感到高兴才是。
“你可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要将虎贲军整合入射声旧部,却又将邢晋华单独剥离出来么?”
楚项沉思片刻,回道。
“晋华当年护驾有功,遂特要其驻扎皇城外,保护皇城安危。”
秦尚武摇了摇头,说道。
“你把皇帝陛下想的太简单了。你我不过一介武夫,研习些兵道战法,可皇帝陛下自生下来,便一直学***王之术”,所谓“天下纵横”之术,看似重用晋华,实则削弱了军中的实力。左右先锋将只剩其一,不仅保卫了皇城的安危,更是使朝堂与军队制衡,再者更能钳制司马贤昌的动作。”
楚项闻言大惊。心中暗想。
这帝王之术,着实可怕,捭阖纵横,无形之中却已经将三方势力制衡。
先是削弱秦尚武军中的力量,又补充了自己的短板,以这样的手段再钳制司马贤昌的权利扩张。
好一招妙手!
“可这样做,就单单是为了制衡么?若是只为了制衡三方,那黄继政老爷子,不也能牵制司马贤昌么?”
秦尚武道。
“所以黄继政死了。”
“元帅,您的意思是,早在“摄政王之乱”后,司马贤昌便开始暗中策划如何除去黄老爷子?”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恐怕这件事,从始至终,皇帝陛下都知晓。”
“那为何皇帝陛下不作为呢?”楚项忙问。
“你觉得皇帝陛下会允许第二个“摄政王”的出现么?当年摄政王与这两方势力何其相似,一来有硕大的政派党羽支撑,二来有足够的猛将勇士卖命。”
“所以皇帝陛下是借司马贤昌的手,除掉黄继政,以此来稳固政权?”
秦尚武笑道。
“不然你以为呢?连“天网”都查不出的凶手,世上只有两种。要么就是天网根本没有办法去查的人,要么就是天网自己的人。”
楚项心中大受震撼,若不来这一趟五台山,恐怕世间无人能知晓其间真相。
“可是这么一来,那司马贤昌的党羽不就日渐势大了么?皇帝陛下此刻袖手旁观,难道就不怕司马贤昌威胁到他么?”
“怕什么?邢晋华就在皇城外驻扎,事若生变,不过是再平一次“摄政王”罢了。”
好狠的手段!楚项心中不由得叹服。
于皇帝而言,这天下便是一盘棋,所有人都是弈子。摆在什么位置,起到什么作用,围杀哪片儿废子,都早已安排好了
将“虎贲军”旧部纳入“射声军”,看似加强你军中实力,却将邢晋华调离,使得军中虽有猛士,但无人可掌控。那虎贲与射声,作战方式,训练方法各有千秋,一时间根本无法凝聚成更为强悍的战力。所谓“正正得负”便是这般道理。
而调走邢晋华,再拉起一只直接听命于皇帝的“虎贲军”,不过是时间问题。
黄继政与秦尚武是旧交,与当初的“摄政王”也有些交情。自然而然便成了皇帝的目标,摄政王事败后,虽未曾将其抹杀,但四海皆定之时,便是你黄继政命丧黄泉之日。
皇帝绝不会留下一个有能力整合三方势力的“后患之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算你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但你所能释放的力量终归还是太大了。
但这步棋,就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是一步妙手,还是一步烂招。
皇帝倒也试着将黄继政与司马贤昌制衡,但最后的结果很明显。
黄继政虽在朝堂之上,铁腕手段,颇得众臣的信任,但这朝堂之下的手段。却不如司马贤昌来的果断,狠辣。
司马贤昌虽现在得势,但因皇帝未雨绸缪的“制衡之术”,终是无实质的军事力量支撑。
可司马贤昌又是怎样头脑的“老狐狸”。他自己早已另辟蹊径。找寻好了目标
楚项眼中流露出凝重之色,这些信息一时间涨在脑内,竟让他不知该何去何处。
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幻泡影,那他所坚持的忠君报国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尚武似是看出什么,开口道。
“你可记得吾等为何而战?”
楚项忽然清醒,说道。
“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战!”
“这便对了,天下英雄出我辈!自当竭尽全力,为国为民!”
“楚项明白!卫国护民,舍我其谁?”
秦尚武看着眼前的汉子,终是满意的笑了。他心中庆幸,自己的一身本事,到底是没有传错人。更欣慰的便是,自己的义女终是没有看错人。
月英虽然已不在人世,但想必她的在天之灵定会保佑这父子俩。
而“黄继政之死”与那“摄政王之乱”不知又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楚项脑子里面一团乱麻,开口问道。
“那黄继政老爷子竟有这般大的能耐?三方势力?他究竟牵扯了多少秘密。”
秦尚武喝了口茶水,这才缓缓道来。
“黄继政与我是旧时同窗,我可为一方势力,黄继政又是太子殿下李承正的老师,太子殿下可为另一方势力,太子和黄继政与旧日的摄政王往来亲密,摄政王的旧部在朝堂内不仅根深蒂固,又是些得权的老臣,这可算作第三方势力。”
楚项不知这朝堂险恶,说道。
“如此一来,岂不是,兵权,皇权,和朝堂上的权势尽得?可那老爷子为人忠厚,并无反心啊!”
秦尚武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般权势,若是一天未能把持的住,后果谁也承受不起,再者说,“摄政王”一事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楚项又急问道。
“那“天狼山之战”后,皇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狼山之战”后,你虽及时疗伤,但仍是昏迷不醒数月,后来的事自然不知晓,晋华与我携数万之众,杀入皇城,晋华领虎贲军直取紫禁城,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
楚项闻言,挠了挠头。
“确是如此,多亏了月英,我才捡回来条命。”
秦尚武接着又说道。
“我领骁骑五千,直奔“摄政王”。其手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且不说“小恶来”乃是当今武林中的佼佼者,最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摄政王帐下竟有一位“万夫莫敌”的剑客。当年在他手下可是吃了不少亏。”
楚项大惊,能让元帅感到难缠的对手,普天之下,恐怕也屈指可数。
就算是称霸一方的“镇南王”奎乌木尔听见“军神”的名号,都要惧上三分。
这剑客究竟何许人也?
竟能让军神为之汗颜!
秦尚武心头涌起当年的回忆,那人的剑法,恐怕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那人正是当世江湖“五绝”之一的“险剑”!”
楚项闻言,心中大惊!
“江湖五绝”都是何许人也?
从古至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可这江湖上的排名,因这“五绝”登临极境,天下武夫,只可从第六开始排起。
“军神”秦尚武,在这“江湖风云录”中便是排的第八位。
而这所谓的“险剑”其名唤做“李元祯”乃是“五绝之末”。
江湖五绝从未分出过胜负,但李元祯却只能排作第五位。
为何如此?还得从他的手段说起,这“险剑”使得一把残霄剑。在江湖中斗战各方高手,集众家所短,却能克各家所长。其用剑时而杀伐凌厉,时而犹豫不决。只因其剑招刁钻古怪,剑法忽高忽低,故此只能排的第五位。
虽是排名第五,但若是惹得他性起,突如其来的一击剑招,任尔是神仙下凡,恐怕也难保性命。
能在这般人物手下全身而退,可见这秦尚武也不是好惹的主!
秦尚武当年领兵包围摄政王府,一彪形大汉,拦在大院门前,
只见其身似铁塔,貌似夜叉,生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身长八尺有余,身披黄铜铠甲,头顶黄铜盔,手中持有两把“双月铁戟”。
立于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此人正是“小恶来”崔勇!
秦尚武一声令下,众将士皆上前厮杀。
崔勇怎肯示弱,大喝一声,身后门客皆鱼贯而出!
秦尚武下马冲杀,摄政王门客,凡近“军神”五步之内者,皆无一生还。
崔勇仍是独守大门,寸步不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任尔天王老子来了!也进不得这王府!
秦尚武见此人勇猛无畏,手下众将士皆敌他不过。士气低落,颇有败相。遂厉声道。
“尚武向蒙国恩,刻思图报,今奉诏入宫保驾,攘除叛党!当以社稷为重!领五千将士以顺讨逆,所到之处!必将攻无不克!”
众将士闻得此言,士气高涨。三军震动!皆拼死相搏。
为将者,便是如此。
只言三军震动,
片语血流成河。
摄政王座下门客八千,更有不知多少江湖高手,为之卖命。
可门客终是门客,比不得帝国精锐,任其如何训练,终是不能与这些生死一线,终日厮杀的战士相提并论。
摄政王府门口,血流成河,唯见一人立于大门处。双戟在手,无人能敌。
正是“小恶来”
秦尚武麾下士卒,皆是不敢上前,只因其凶狠异常,手段残暴。
地上尸体,具是残肢断臂,可见此人手段之狠毒。数十具尸体竟无一副全尸。
见此情形,就连秦尚武也为之一惊。若再耽误片刻,唯恐战局不利,摄政王逃脱。
遂提剑下马,与之搏杀。
崔勇见秦尚武提剑前来,未敢怠慢,持双戟迎了上去,交合数回,不落下风。
双戟在手中,一架一挡,一刺一击。
到底是个江湖高手。一时间秦尚武竟也拿他不下。
只见秦尚武双手持剑,不再防守,以凌风之势,迅而攻之。锋芒毕露,锐气只增不减。
崔勇未曾见过这“双手剑招”一经拼斗,这才知晓其中奥妙。
这双手剑,攻势更凶,剑势更足,令崔勇难以抵挡,只得苦苦支撑。
崔勇心中暗道。
此人手段,竟能如此强横?
我偏不信这个邪!
秦尚武愈战愈勇,手中宝剑杀招不绝。
而那崔勇已是强弩之末,只得祭出绝技。
只见他握住双戟末端,先是交叉一挡,拦下秦尚武一记下劈,使足了浑身气力,将宝剑拦出。
双臂又交叉于胸前,下盘放低架势,横出一招“双月斩”。
两把铁戟瞬时横扫而出,若是寻常士兵被击中,顷刻间便被斩作两段。
可这秦尚武是何许人也。
双手紧握宝剑,祭出一招“直捣黄龙”,剑气瞬时发出,直奔崔勇而去。
顿时间天昏地暗,四周暗淡无光,眼见两股强大的威能便要碰撞在一起。
忽见一人,纵步疾来,瞬而杀出。手中宝剑提携浩然之气,一招祭出。竟然将这两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撕碎。
那两股威能顿时四散而破,周边顿时飞沙走石,暴土扬扬。
崔勇和秦尚武二人,在这尘幕之中,俱是睁不开眼,看不清到底来者何人。
尘烟散尽,两人这才看的清楚。
来者身着黑色蟒袍,头戴束发紫金冠,腰缠玉带,足蹬一双蜀锦良靴。好生气派。
观其右手之上,持一柄三尺长剑,剑神通体青蓝,蓝光莹润,表面剑气缠绕,十分夺目,好似宝剑有灵,那剑身浩然正气便是剑灵吞吐万物灵气。
再观其左手,持着剑匣,晶莹剔透,润泽透明的剑匣,乃是宝玉雕琢而成,不用木匣,不用铁匣,这“玉匣之剑”,普天之下唯有一人持得。
来者正是“摄政王”李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