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高挂天边,撕裂薄云,闪烁着赤金的光,直映少年的面庞,与他彷徨的双瞳相撞。
几乎永远不会降雨的荒漠星球,每日都是如此的夕阳,少年便日日爬上最高的塔,目睹着红日沉下,带来暗夜。
沙塔尔,一颗位于宇宙边际的荒漠星球,但由于矿产丰富以及降水稀少,便成为了为各大势力制造大型战舰的产地。
不过,这一切和少年都没有关系,他栖身荒野,并不用得着费心去制造这些钢铁巨兽。
坐在足有上千米的工厂顶部,这里最高,景致自然也最好,而底下钢铁的炼成和组装,都与他无关。
“小子!时间到了,监工要来查岗了,快下来!”
穿着工作制服的卡塔人对着少年大喊。他皮肤松垮,口鼻部类似豚类,背部长有并不尖锐的骨刺,这是他们这个种族的一概特征。
听闻此言,百无鸿鸣长舒一口气,他缓慢起身,最后目睹一眼那束赤金的光,接着便转身离去。
“谢了,阿吉姆,天天替我放哨,麻烦你啦。”百无鸿鸣笑说。
身为卡塔人的阿吉姆,在这里工作已经十五年了,他的工作是管理电梯的运作,百无鸿鸣便是通过他来到顶部的。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每天两魔伦,便是百无鸿鸣和阿吉姆约定的报酬。
而魔伦,则是魔力提纯后得出的晶体,现做为通用货币在宇宙中流通。
百无鸿鸣摸了摸身上的兜,却发现没有魔伦,只抓出来一大把的烟草,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错穿成了那人的衣服。
“额……”鸿鸣神色略显尴尬:“要不,下次再给你?”
阿吉姆听闻此言,刚想发作,但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身体便又垮了下去,这白捞的闲钱,可不能让他飞走啊。
拉动电栓,百无鸿鸣又一次降入了钢铁的森林,沙塔尔几乎半个星球的人都在此工作,每日面对着那冰冷的钢铁,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冶炼与组装。
自百无鸿鸣有记忆起,一切就是这样了,他在沙塔尔长大,由一位怪物猎人抚养,每日与他作伴的,除了那位老猎人,便只有不会说话的落日和星辰。
他从未离开过这个星球,当得知工厂内制造的,是能够在星际中跨越的宇宙飞船时,他对于外界的渴望便愈发强烈。
只可惜
“哐啷”一声,电梯抵达底部,百无鸿鸣走出电梯井,不出他所料,看见的,是那张铁青的脸——
“你妈了个——”嘴里不干不净,男子直接将百无鸿鸣扳倒在地,接着抓住他的后颈,众目睽睽之下把百无鸿鸣拽了出去。
“萨雷斯!死老头儿,你松手!”百无鸿鸣挣扎着,可那只粗糙的大手比铁钳还要牢靠,反倒把自己挣得生疼。
“我他妈说过多少遍了,别到那些地方去!”被称为萨雷斯的男人已经两鬓斑白,却仍然不失往日的彪悍,半大的百无鸿鸣在他手里,还是如同鸡仔一般。
待离开工厂的范围,重新回到沙塔尔广袤的沙漠时,萨雷斯便一把将百无鸿鸣扔在沙地里。
“回去!一天到晚看星星看太阳——你怎么不去数数沙塔尔有几颗沙子!!!下次再让我逮到,我非把那个殃子工厂掀了不可!”
百无鸿鸣知道,以萨雷斯的那臭脾气和实力,他当然做得到,便只好耸了耸肩,被迫答应。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夕阳已逝,夜幕降临,萨雷斯似是消气,扭过头对他说:“鸿鸣,衣服。”
百无鸿鸣才想起来今天错穿了他的衣服,正要脱下时,却又听他说话——
“别,我要的是烟草,天暗了,你把衣服穿着,别着凉了。”
百无鸿鸣听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刀子嘴豆腐心,萨雷斯如果当真表里如一,那般粗俗的话,也不会独自拉扯自己十九年了。
当然,萨雷斯似乎太过排斥外界了,每每当自己想要和外界接触时,他总是极力反对。
十九年,在萨雷斯的管教下,自己却连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甚至,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同族——人类。
他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百无鸿鸣抬眼,只见那苍郁的中年人卷起一支又一支烟草,嘴中吞云吐雾,似是要将所有不悦吐去。
萨雷斯永远深沉,百无鸿鸣曾见过他身上的伤疤,用遍体鳞伤都不足形容,那崎岖的沟壑中藏着的过去,萨雷斯也从不跟他提起。
“老头儿,宇宙里……只有沙塔尔一个星球吗?”
“……”萨雷斯有些疑惑,但随即一转眼,说:“对,就这一个星球。”
“少唬我,那伊布的工厂造那么多飞船,拿去喂蠕虫啊?”
“你小子少管,长得不大肚子里坏水不少,回去多吃点饭。”
“……”
惯例的搪塞,他太想对着萨雷斯说出自己已经看倦这个星球的一切了——无尽的黄沙,苦役的人们。唯一能带给他些许慰籍的,只有高挂于天际的太阳和星辰了。
他知道,夜空中闪耀的无数星辰,就是无数个不同的世界。而越是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他便越发渴望那彼岸的霓星。
不知不觉中,二人抵达了居所,位于广袤沙丘之上的帐篷,便是一老一少赖以生存的家。
帐篷里生活的设备大都齐全,锅中还煮着微热的肉汤,萨雷斯拿出两片薄饼,拿水稍稍泡发,就变成了足有一头大的面块。
面块掰成小块,沾着肉汤便吃,十五年来的大部分的主食便是如此;如果是在捕猎赏金怪物之后,萨雷斯便会拿回大块的恩多兽的肉烤制,算是佳肴了。
百无鸿鸣不挑剔,加上萨雷斯厨艺不错,就算是坏肉也有办法处理成吃食,自己长得还算健壮。
看着埋头干饭的萨雷斯,百无鸿鸣也有些问题实在耐不住,想要问他:
“老头儿,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萨雷斯嘴上没空,便抬眼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问。
百无鸿鸣嘴边涩苦,这个问题,他在心里反复过无数遍,自己却永远得不到答案:
“我父母,当时为什么把我交给你,他们现在,又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