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南下,梅影孤惶无依。
贵妃因答应了将僖嫔送到皇帝面前去,随着约定日子的即将到来,便也一日一日地苍老和惆怅下去,对待宫人,时不常便会发脾气。就算是梅影和柳姿,也时有责备。
梅影的生活里有两重天,一重是司夜染,一重便是贵妃,如今这两重天都距她杳远,她便将全副的精神都花在凉芳身上,死死盯着凉芳的一举一动。
凉芳与僖嫔越走越近,虽然是仗着学戏的名头,又有太后和贵妃双方的首肯但是这总归难免引起些风言风语。也都怪僖嫔原本在宫里就是众矢之的,凉芳又是新进宫的,结果一进宫就成了昭德宫的首领太监,样貌又太过出众……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呢。
此事很快便传进梅影的耳朵里。而传递这消息的,便是薛行远。某日只是在宫内偶遇闲聊,薛行远只轻描淡写说:“……我师父教僖嫔娘娘学戏,当真是倾尽了全力。白日里镇日镇日留在万安宫里陪侍僖嫔娘娘不说,回来还茶不思饭不想,时常盯着一处便出了神。奴婢当真担心我师父的身子骨。”
薛行远尽量说得显似无心,梅影却听得心下惊涛拍岸。
凉芳是灵济宫里送进来的人,若有半点差池,皇上和贵妃都势必归咎到司夜染的头上!此时六哥不在京师,她便打定主意,必须要替六哥死死盯住凉芳。
梅影本就是有心的人,再兼之她在宫里的地位,万安宫里失势的宫女江潆便被梅影收归麾下。于是凉芳在万安宫里与僖嫔的一举一动,便都落进了梅影的耳朵。
梅影便大恼。
这一日听闻凉芳又窝在万安宫里,话里话外都是教僖嫔如何取悦皇帝的同时,又该如何教贵妃不生防备之心……梅影便有些按捺不住,索性独自到了万安宫门后头的角门外,等着凉芳出来。
等了许久,方见那角门隐秘而动。不多时凉芳走出来,却又回眸去望。继而随着簌簌的衣袂响动,却是僖嫔亲自送了出来。
两人不知外头有人,以为这个时辰日光最毒,定然所有人都躲去乘凉午睡,便撑开胆子四目相对。
今日两人练的一幕戏正是才子佳人的戏码,正在面热耳酣之际,僖嫔一双眼波轻灵如水,桃腮染红,便惹得凉芳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死死攥在掌心里……
京师的六月,长街里被日头明晃晃地烤着,梅影站立良久,心下的火早已越燃越盛。眼见如此情景,自然是头顶一连串的炸雷劈过。
她上前一步,厉喝道:“凉芳,你在做什么?!”
陡然听得喝斥,凉芳和僖嫔都大惊失色,急忙松开手,各自退后。
两人齐齐望来。
僖嫔一张俏脸登时一片惨白。
虽则以内廷主位之尊,僖嫔却上前连忙朝梅影屈膝,行将跪倒:“……梅姑娘,你听本宫说。”
凉芳遽然一惊之下,见是梅影,非但没如僖嫔一般惊惧,反倒冷静下来,转瞬之间已是云淡风轻。
他走上前,扶住僖嫔手肘,没叫僖嫔在梅影面前跪倒下去。
“娘娘快快起来。娘娘怎么忘了,娘娘本是内廷主位之尊,而梅影不过是奴才——即便是昭德宫的奴才,也依然还是奴才。娘娘如何能以尊拜卑?”
僖嫔早哭得梨花带雨,簌簌不肯起身,扶着凉芳手臂哀哀道:“芳公公,你休再胡说。梅姑娘是贵妃娘娘身边最得脸的人,在本宫心里便也是一样的尊贵。本宫纵忝在嫔位,心下却也始终看重梅姑娘,不敢有半点的轻忽。”
梅影恼愤攻心,怒目盯住凉芳:“我倒要你跟我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僖嫔娘娘我可以不管,可是我却不能不顾你的死活!就算你活腻了,想自己找死——我却也容不得你这般任性!”
凉芳盯住梅影,凄冷轻哼:“好,你先回去。我先送僖嫔娘娘回去,稍后回去,自然与你有话说。”
凉芳扶僖嫔回万安宫。
僖嫔吓得依旧簌簌颤抖,泪落不止,她捉着凉芳的衣袖迭声道:“师兄,我该怎么办?……梅影回去若禀告贵妃,我非但再没机会邀宠,更是连命都没有了……师兄,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凉芳却全无惧色,眼中只有一片潜藏已久的冷意,峥嵘而起。
“娘娘不必害怕,娘娘担心的事情都绝对不会发生。”
“怎么可能?”僖嫔兀自嘤嘤哭泣:“梅影的性子我知道,她从前就并不待见我,只因我主动攀附贵妃,她便每次见面都对我冷言冷语……这次既然被她捉住此事,她绝不会放过我。”
“还有,贵妃答应要我邀宠,本也是并不心甘情愿,不过是与太后斗法而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这回捉住我的把柄,她自可顺水推舟,既杀了我,又打击了太后……贵妃心狠手辣,这一回必定不会放过我。我又没有母家可以倚仗,纵然死了都不会有人替我说一句话……”
凉芳手指攥紧:“你忘了还有我么?我说过,既然咱们一同沦落进了这皇宫,那我就一定护你一辈子周全。我再说一遍,你担心的事都绝对不会发生。你放心回去歇息,其余的事交给我就好。”
僖嫔停住哭泣,抬起泪眼:“可是师兄纵然是昭德宫的首领太监,可是却也比不上梅影在昭德宫的地位,更比不上她在贵妃心中的分量……师兄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杀了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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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芳凄冷一笑,明艳无比的容貌这一刻在烈日之下,却显出瘆人的冰冷。
“……这世上自然只有死人的嘴,最紧。”
僖嫔惊得泪珠都停住:“师兄,你当真要杀了梅影?”
凉芳艳丽的眸子在花影里阴晴难定:“……她本来就该死了。我已多留了她这些时日,无非是想要她生生去忍受即便身为司夜染对食,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与兰公子卿卿我我的苦。既然这一回是她自己不怕死活撞上来,我便留不得她了。”
“难得此时司夜染和兰公子都不在京师,便正是下手的良机。等他们回来,梅影尸骨已化成了灰……就算他们想追究,也晚了。”
凉芳毅然而去,僖嫔随即便平静了下来,淡然举袖擦了擦泪。
唇角悄然一挑,轻哼一声,走回寝殿去。
湖漪瞧见了,忙跟上来,吃惊道:“娘娘这是怎么了?瞧眼睛都红了。娘娘可是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说着,急忙叫江潆去取冰水来,绞了冷手巾替僖嫔冷敷着。
江潆因湖漪又故意支使她,僖嫔娘娘又不管,便眼角眉梢都不由得带了些埋怨。
僖嫔由着湖漪给冷敷,目光却飘向江潆。湖漪会意便冷冷道:“江潆你出去吧。娘娘这儿有我伺候着就好。”
江潆便只好愤愤而去。
湖漪咬咬唇道:“娘娘眼睛这个样儿——叫江潆看见了,真是不妥。都怪奴婢方才一时心急,竟然叫她进来送水。她这会儿出去,还不定会编排什么。”
僖嫔调回目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道:“你是说江潆平素总爱讲说本宫短长?”
湖漪佯作一惊,急忙跪倒请罪:“娘娘恕罪,都怪奴婢多嘴。江潆讲说的也不只是娘娘,而是这阖宫上下不管谁的事她都讲说的……”
僖嫔便冷冷笑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梅影会那么巧站在角门外呢。”
湖漪藏住眼底喜色,深深垂头。
僖嫔抬眼望着湖漪发顶:“贵妃得宠,她昭德宫里也有得力的人,所以她才会这么多年而不倒……咱们万安宫若想有朝一日取代了昭德宫去,本宫手下便也要有一样得力的人。贵妃身边有梅影,本宫庆幸身边也有一个你。”
湖漪感激涕零,垂泪叩头:“娘娘放心,奴婢肝脑涂地,才能报得娘娘大恩。”
目送湖漪抽泣着退出去,僖嫔淡然丢开菱花镜。
凉芳能帮她杀了梅影,真是太好了。原本她还担心,凉芳也在贵妃身边伺候,又忌惮着司夜染,不敢对梅影如何;此时看来,她倒小看了他。
贵妃身边该砍掉一方羽翼,她身边也该剔除个毒瘤了。
湖漪要“做事”,凉芳也要“做事”,僖嫔自忖此时不宜留在宫中,便重新梳洗了,去清宁宫陪伴太后。
在清宁宫里,恰遇见也同是前来请安的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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