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疼得直不起腰来,正好接势跪了下去,埋头为南皇穿鞋袜。
才穿上一双软底的快靴,还来不及理整齐长袍的边角,南皇一抬腿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袍角从她发髻旁划过,钩住了她一缕秀发,她慌忙伸手去按,却依旧被他极速的脚步带走了几根秀发。
急忙赶到了空殿的南皇只见殿门大开着,轩辕锦鸿已昏死在了殿中,他身旁横七竖八倒着五具尸体,正是今夜奉命来折磨他的人。
走过去查看时,见都是刚刚才断气,死因与齐建木相同,都是死于脱力,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双眼圆整着,仿佛见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
南黄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风声,转头去看,却见南莫离从大殿上跳了下来,抱拳对他说道:“陛下,方才我赶到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了。”
南皇目光凛冽,缓缓移动到了躺在地上的轩辕锦鸿身上。只见他全身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红得从皮肤中透出了火色来。
难道,那人不是用内力给他疗伤的?这模样,倒像是内力被轩辕锦鸿自己吸取了一般。
心中一动,伸手按在了轩辕锦鸿的脉搏之上,只觉得他的脉搏跳动的飞快,似是心脏都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
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一则他在身边多年,并不曾习武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二则他若是自己的功夫,断然不会强行吸取如此多的内力,这样做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实在是太过凶险。
只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这轩辕锦鸿从来没有练过武功,却意外获得了天下至宝又至恶毒的宇宙洪荒。按照书中所记录的修炼起来,虽然他天资过人,却到底没有为他讲解的师傅,所以他并不懂得如何去控制。
南皇感觉到轩辕锦鸿的身体温度似还是在不断升高,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难道那人并非想要救他?不对,若是不想救他,何必要费如此力气,凭那人的身手,只要一刀过去,就可以取了轩辕锦鸿的性命。
南皇只觉得一股怒气陡然升起,一把擒住轩辕锦鸿的身子,重重向着殿外摔了出去,也不管冰冷坚硬是死板会顷刻间就要了轩辕锦鸿的性命。
轩辕锦鸿身上的伤口骤然间崩裂了,整个人如同凌空飞翔一般从大殿中被抛在了殿外,鲜血如同喷射一般涌了出来。
殿外闻声赶到的宫女还有太监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却无一人敢走上前去,只是默默低下了头,陛下的怒火没有人承受得起。
轩辕锦鸿只觉得整个后背如同被重锤重重砸在了一下,脊椎都似要断裂开来。朦朦胧胧睁开了双眼,却没看到熟悉的雕梁画栋,触目可及,却是漫天的星斗。
疼,烧灼似的滚烫的疼。
喉咙中突然感觉到一股腥甜,一张口,一股血雾从口中喷了出来。
随着一口鲜血的吐出,似是胸中憋着滚烫的灼热也降低了不少。意志渐渐有了些许的清明,眼前的景物清晰了起来。
龙延香的气息由远及近的缓缓飘来,他下意识的把身子一缩。
听见一个清冷的语调在头上响起:“竟还活着?想不到你倒活得比朕的武士还要长久些。既然已经醒过来了,那就说说,到底那人是谁?”
轩辕锦鸿缓缓地上了双眼,此时他身上的灼热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奔涌而出的鲜血也在缓缓止住。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竟用双臂一撑,坐了起来。
“是个年轻的男子。”轩辕锦鸿开始胡编乱造了,既然他想要一个对手,那自己就编一个给他吧。
他还有数千族人在他手中,他不能死,刚刚看到了希望的他,怎么忍心去死。
他一面想着,一面口中徐徐说道:“他不是要救我,而是无聊,所以跑来玩玩。”
“无聊?跑来玩玩?”南皇紧紧盯着轩辕锦鸿的双眸,似是想要判断出他言辞的真伪。
轩辕锦鸿重重喘着粗气,声音软弱无力,“他说陛下手下的人都是酒囊饭袋,无论派遣多少,他都能一一杀死。”
南皇与南莫离对视一眼。
这高手,当真是无聊过来玩玩的?
他们不相信,可事实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如果他是想救轩辕锦鸿,又怎么会放任他……
这件事,大有蹊跷。
南皇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轩辕锦鸿的脸,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洗干净,侍寝。”
轩辕锦鸿全身一僵,浑身颤栗着俯首叩拜了下去。
南莫离却突然现身,来到了南皇面前,双手捧着一副卷轴,说道:“陛下,月相惜派人送了一幅画卷过来,说是要陛下亲自打开,还说陛下一看之后,定然欢喜,属下已经检查过了,没毒。”
南皇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随手接过画卷,倒是想看看月相惜到底送了什么画卷给他。
南皇带着轻佻和随意的笑容,徐徐展开了画卷。
纸是上好的薛涛纸,墨是价比黄金的云头艳,然而这在帝王眼中也不过是些寻常之物。
却就是这么一副寻常的画卷展开的一瞬间,南皇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的法术一般。
南皇木然立住了,脸上的笑容似是被定格了,双眼中流露出热切乃至有些疯狂的光来。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好像内心所有的不安和痛楚在瞬间都迸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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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卷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书卷之气,正站在营帐之前,双手捧着一个红漆的托盘,上面罗列的盘碗等物。
那男子脸上带着疏懒的笑意,似是心情十分愉悦,一头长发在脑后束起,身上长衫似在随风飘扬着,烈烈而动。
背景中正是惜月公主大军在狂欢,一丛丛篝火旁围绕着歌唱着,这显然是近日才成的画卷。
南皇的双手颤抖得愈发厉害了,轻飘飘的一张画在他手中仿佛有着千钧之重。
他伸出颤抖是手指缓缓抚摸过那画中人的脸颊,口中喃喃自语着:“不可能,这不可能,天下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他是谁?他是谁?”
南莫离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光移到画卷上的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凉了,太像了,这世上难道真有同一副模子中刻画出来的人吗?
南皇猛然抬起头来,一只手抓住了南莫离的手臂,瞬间就使出了十成的力道来。
南莫离只觉得手臂骤然一痛,不敢用力相抗,只得咬牙回答说道:“月相惜的人说,这是他军营中的一个厨子……”
厨子?
南皇心中的怒气升腾了起来,他怎么能是个厨子呢?那双白玉雕琢而成的双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这一双手怎能委屈在厨房之中煎炒烹炸!一瞬间,他想要把所有吃过他做的饭之人尽数斩杀了,他们不配,这天下除了自己,没有人配!
目光又回到了画卷之上,那画卷极其传神,画上的人似是在与自己对视一般,
仿佛一双眼含着慵懒的笑意正望向自己。南皇突然将画卷抱入了怀中。
南莫离低了头,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冤孽,冤孽啊……
南皇豁然抬起头来,对南莫离说道:“传我的号令,不许斩杀对方军营中的一兵一卒,尤其是,不许杀厨子!”
南莫离缓了缓,目光幽深,看向南皇,说道:“他们送来这幅画卷,想来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角,陛下万万不可上当。”
南莫离想说,陈林已死,这人无非是与陈林长得相似的人。
话到口中,他又止住了。
陈林一直都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无论是谁说到他,一个不慎,就会被杀,陛下虽然器重他,但与陈林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
“我要得到他,你想办法将他弄来,不管他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南皇定定的说道,语气不从反驳。
南莫离眉头一皱。
早知道月相惜派人送来的,是一幅与陈林长相极为相似的画卷,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带过来的。
能够真正影响陛下的,只有陈林,陛下对陈林的喜欢,已经超越了一切。
“月相惜是故意的,他不会轻易把……把这个厨子给我们的,陛下,现在前方战事紧张,理应以战事为主啊。”想要得到那个厨子,可以慢慢筹划,可是如果不谨慎对待这场战争,只怕南国一个不小心,也会亡国的。
这次他们的对手实在太强太强了……
南皇没有看向他,反而抬起头来,目光似是穿越了天际,穿过了生死,穿过了人间和天生。他如同梦呓办喃喃说道:“你可知相对于他而言,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若是有他能伴随在我身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陛下!”南莫离骤然间发急,旋即口中含了怒意的声音喷薄而出,“不过是个有几分相似的人罢了,如果是他,南莫离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随陛下如何,都是应该的。可画像中之人年纪不对,身材也不相同,这分明是另一个人,难道为了这么个人,就放弃一个大好时机吗?”
他含了怒意的声音中不自觉用上了内力,绵厚悠长的内息夹杂着疾风暴雨一般的话语从他口中继续的吐出,让南皇刚才还一片火热的脑子略略清醒了几分。
长长叹了口气,才说道:“你说的是,是我有些失态了。”
南皇眼中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冰冷而薄情的神色重新在他脸上浮现了出来,轻声说道:“派人去谈谈吧,看看惜月公主她要怎样的条件,若是有可能的话,朕还是希望他能来朕的身边。”
南莫离点了点头,不安的心却一刻都不曾放下。即使南皇口中的话语已清冷至此,却一刻都未曾放松过被他紧紧拥在怀抱中的画卷。
南皇早已经转过身去,怀中抱着画卷脚步竟显得有几分虚浮,急切的向着后宫中走去。
南莫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坚毅的神色,他转头看向了惜月公主大军集结的方向,眼中露出了一抹杀意。
南莫离几乎在看看到南皇背影的瞬间,就下了一个决定。
带画卷中那人回来,如若不成,就索性杀了他。
送来画卷,是试探之举。陛下心性坚毅、乾纲独断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唯独遇到那人的事,才会乱了方寸。
何况,还有一种可能性的存在,那就是世上本就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彻底乱了南皇的心神罢了。
他总要亲自看一眼,知道对方的虚实!
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世上相传龙有逆鳞,触者必死,那人大约就是陛下的逆鳞了吧。
转头看了隐在暗处的侍卫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然,“武鹏镜!出来!”
一个身形如同鬼魅般从黑暗处闪了出来,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不高不矮的身量,不胖不瘦的身材,扔进人群中就会顷刻被淹没,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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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双眸子,在夜色下竟泛出幽幽的绿光来,似是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
那凶光只一现,便隐在了一片夜色之中,不见了端倪。
“方才可有人曾进出大殿?”南莫离的声音清冷,寒夜中如同一块被击碎的冰。
武鹏镜迟疑了一下,心中划过一丝懊恼。半晌,他才垂下头去,带着几分不甘开口说道:“属下一直守卫在此处,听到声响就第一时间入殿,却依旧没有捕捉到那人丝毫的痕迹。属下无能,愧对将军所托。”
南莫离却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此人胆敢向陛下挑衅,必然是真有一身本事的,说不定就是宇宙洪荒大法的传人。他既然师出名门,又学的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功夫。潜行藏踪这样的小伎俩自然不在话下,顷刻间能吸干五人的内力一条,你就不是他的对手。”
轩辕锦鸿保持这跪伏的姿势,心中却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他从修习以来,几乎可以听得见每个人的脚步之声,甚至能从呼吸声的轻重判断出身边有几个人来。可这个武鹏镜一直就在殿外,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不曾察觉到。
直到他奉命现身,自己这才知道殿外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屏气凝神,轩辕锦鸿倾听着正在对话的两个人的呼吸声。
南莫离的呼吸浑厚而绵长,听在自己耳中犹如源源不绝的波涛,带着翻江倒海一般的威慑之力。
而那武鹏镜的呼吸却在似有若无之间,仿佛是最轻盈的蝴蝶震动了一下翅膀。若非全神贯注,就能轻易忽略了过去。
武鹏镜此时的头垂得更低了,心中升起了一股争斗的狠意,眸中闪烁着毒辣,说道:“不如在殿中布下天罗地网,属下召集所有的暗卫,不惜一切代价擒拿此人。”
南莫离略一沉吟,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一个与那人相貌相似之人出现了,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若是此时分神应对一位魔功传人,并非明智之举。
何况那人尚且不知是敌是友,世外高人往往行迹诡秘,性情古怪,若是真得罪了他,岂不是临战又树一大敌。
如今重中之重,是夜探敌营,将与那人容貌相似之人掠了回来。
魔功的传人却可以等一等再做处理,毕竟,此人并未伤害南皇一分一毫。
武鹏镜犹自带着几分不甘,但军令如山,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恨恨答应了一声,心中升起一股争斗之念,若是那人再来,拼着一身功夫不要,也要留下他!
竟让一人在悄无声息之间杀了自己五个兄弟,自己却连对方是长是扁都没有看见,实在是气恼。
“好好守在此处就是,不要让人再掠走了这贱奴,如今陛下心神不稳,断然不能再生出事端来。”南莫离交代完,也不等武鹏镜答话,双足在地上一点,如大鹏般凌空而起。
武鹏镜仰头看了一眼,只见南莫离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身轻如燕,快似闪电般消失在了宫墙外。
恨恨看了犹自跪伏在地的轩辕锦鸿一眼,口中低声骂道:“扫把星!下贱东西,为了你,竟连连折损我六名兄弟。”
心中恨意陡然升起,一抬腿就踢向了轩辕锦鸿,打算一脚将他踹回殿中,自己再次隐身在暗处等待那名神秘高手的出现。
武鹏镜心中本就有着怒气,再加上南莫离没有同意他的打算,不由得更加觉得有些窝火。
若不是知道不能就此弄死轩辕锦鸿,真恨不得当即将这贱奴毙在掌下,饶是如此,这一脚武鹏镜还是使上了五成的力道。
皂色短靴飞起,夹着隐隐风雷之声,顷刻间就击中了轩辕锦鸿的胸腹正中。轩辕锦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正挤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丹田一热,一股如同烈焰般的滚烫气息升起,直奔胸口。
头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一层层冷汗。
武鹏镜虽无意杀他,但在足尖触碰到了轩辕锦鸿肋骨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内力微吐,想要折断他几根肋骨,好消一消自己满腹的怨气。
武鹏镜师出名门,所习乃是正宗的纯阴内息。
二十年朝夕不辍,一身功夫早已跻身高手之列。
此时含恨出脚,踢向的真是轩辕锦鸿位于胸口的檀中***力向前一递,想要折断他的肋骨,却并未如愿听到他肋骨的断裂之声。
反而是自己递出的一股包含着纯阴气息的内力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中一惊,想要抽回脚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如同粘在了轩辕锦鸿胸中一般,竟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来。
习武二十年,从不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心中惊骇异常,想要叫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内力如同长江之决堤,恰似黄河之泛滥,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奔腾的内力源源不绝从脚上的涌泉穴喷薄而出。
轩辕锦鸿胸口受了一击重创,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
刚才未曾散尽的内息沿着丹田升起,被浑身的燥热烧灼得像要活活烤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清凉从剧痛的檀中穴中涌了进来,顿时觉得全身舒服了不少。
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思索,直如沙漠中干渴欲死之人陡然来了一股清泉一般。心中一股强烈的欲望升腾了起来,只顾得上拼了命的吮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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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檀中穴本是人体的大穴,又是武鹏镜自己递出了第一股内力,恰似是为轩辕锦鸿打开了闸门一般,自然而然运起魔功,借由武鹏镜体内纯阴之气平复起了自己浑身的燥热来。
轩辕锦鸿修习魔功不过数日功夫,然而机缘之巧却是世人所未遇。身体数次被逼到濒死之境,依靠强烈的求生本能自然而然触发了反应。
若是寻常师傅教徒弟,断然舍不得让弟子三番五次受此生死煎熬。
到此时,轩辕锦鸿才第一次真正处于自己本意的运起了魔功,与先前被动承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面不断催动功力吸取武鹏镜身上的内息,一面引导着进入体内的纯阴之气游走身上经脉平息烧灼的痛楚。
轩辕锦鸿自然而然的将魔功最精妙的吸食环节融会贯通。
说是迟,那时快,这所有的变化不过是三五息的瞬间就已完成了。
武鹏镜的双目中犹自带着不可置信,一双失去了所有光泽的眸子定定望着轩辕锦鸿,大张着口,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脸上的表情惊骇莫名,仿佛骤然间遇到了妖魔鬼魅。
原来……原来那个魔功传人竟然是轩辕锦鸿……
他们……他们全部都上当了……
轩辕锦鸿不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里……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最看不起的人,竟然就是魔功传人,他的那些兄弟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武鹏镜想杀了他,奈何现在自身都难保,又如何去杀他。
武鹏镜浑身的内息顷刻之间就被吸食的干干净净,骨头被人寸寸折断,巨大的痛楚中,他的身体像是一滩烂泥般软软摊在了地上,死状狰狞可怖。
轩辕锦鸿却是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看上去仿佛正在膜拜已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武鹏镜一般。
他浑身的肌肉都蹦得紧紧的,身上早已破损不堪的衣物如同被吹满了气一般在他身上鼓了起来。
夜幕下的沉寂中,人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只留下这一副诡异到令人遍体生寒的场景定格在了华丽的宫殿外。
随着身上衣服中气息的散出,一身破旧的衣物又重新落到了轩辕锦鸿的身子上。仿佛方才瞬间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轩辕锦鸿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体内的真气慢慢从身体中散发出去。
轩辕锦鸿发出了一声似满足的叹息,放开了手,看也不看地上瘫软的尸体,径直跨了过去,回到大殿中盘膝而坐,默默运起功来。
南莫离施展开轻功从行宫中一跃而出,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杨楚若等人大军的所在地而去。
楚国、月国和冰国,三国联军的战队却依旧处于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羊腿、野兔、大块的牛肉,被三叉铁叉架在了火上烧烤着,表皮都泛出油腻的光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两滴动物的油脂落进了火堆中,发出刺啦一声清响,又迅速被一片喧闹嘈杂声掩盖了过去。
见到营地热闹喧哗到了不堪的地步,南莫离的眉头微微一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一个喝醉了酒,快速换上了他的衣服,才穿戴好了,就听见身后一个人喊道:“张老三,快着些,撒个尿也这么大工夫!”
一股醉醺醺的酒气从自己身后传来,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早已喝得东倒西歪的士兵,脚下走得如同刚学步的孩子,走一步就摇晃几下,向着自己蹒跚而至。
才凝气一股内力,就要袭去。那人却停住了脚步,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往自己脸上看来,口中骂骂咧咧说道:“兔崽子,不是张老三不会说一声?害老子走这么远。”说着话已转过了身去,一边喊着张老三的名字,一边又往别处找寻。
南莫离这才松了口气,用那兵卒的帽子遮盖住一张五官深邃分明的俊朗面容,向着营地深处走去。
既然是厨子,那自然应该是在厨房了。南莫离用目光搜索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营地的中央。
营地的中央支起了一张硕大的案子,似是用无数桌子拼凑在了一起,上面摆放着足有两尺多长的盘子,里面生得熟的各种肉食堆得满满当当。
散乱的几把匕首胡乱扔在桌上,似是供人割肉用的。看来,这里应该离厨房不远了。
南莫离思忖着,效仿着方才那人的醉态,收敛了一身的内息,让脚步显得虚浮无力,跌跌撞撞走到了桌前,一手扶着桌子,身子软软依着桌缘似是无力站立一般。一双透着精光的眸子却哪里看得出半分酒意。
暗中用目光在军营中上下搜索着,思忖在那人会在何处。
突然一只大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一个同样喷着酒气的脸就凑了过来。那人嘻嘻笑着:“小兄弟,咱们将军醉了,烦劳你去厨房给端碗醒酒汤来。”
南莫离做出一副已经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样子来,卸去一身力道,眯着眼茫然四顾。
那浑身酒气的兵卒就哈哈大笑了一起,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别想着偷懒,那边,快去快回,我等着呢。”
一面说,一面就用手向着南莫离后背推去。
南莫离绷紧了后背,却发现那兵卒只是兄弟间笑闹般的轻轻一推,就松开了手。
那兵卒嘟嘟囔囔说了句:“好一身腱子肉。”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站在桌旁,捡起一只匕首插了块肉放到嘴边大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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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莫离见他并未起疑,顺着他用力的方向踉跄了一步,就朝着他所指的厨房走了过去,并没有看见身后那个醉熏熏的兵卒在转身后,双眸清冷而微寒,哪里有半点醉意。
司空灵修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公主所言不错,只要一副画卷过去,南皇必定会按捺不住。
翻身走出帐中,惜月公主清冷的嗓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怎么样?来人身手如何?”
军帐中,惜月公主居中而坐,身旁环绕着九部天龙的高手,人人都是龙行虎步,脸上一片清明的严峻之色,与账外冲天的笑闹声浑然如同两个世界。
司空灵修抱拳对着惜月公主一鞠身,“公主所料不错,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寻常的将领,而是南莫离。”
九部天龙面面相觑,皆是一震。
南莫离……
竟然是南莫离亲自来了……
看来,陈林在南皇心里的地位,比他们想像的要重要得多。
惜月公主淡然一笑,一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利刃一般在江黎墨的身上扫了过去。“让你们安排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公主,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只等到平城,咱们就可以行动了。”众将领磨拳霍霍,期待着那一战。
南莫离是吗?南国第一高手是吗?
他就不相信,在他们层层设计下,他还能活着不成?
这次,就算便宜他了,否则就算他不死,也要剥了他一层皮。
江黎墨碰触到惜月公主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惊,口中期期艾艾说道:“你……你们商量军国大事,我就不用听了吧?”
他才睡得正酣,却被马王一把从床上拎了起来。
还以为是战事发作了,战战兢兢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钻进去躲闪。
谁知道被马王连拖带拽的拎出了帐篷,才看见账外依旧是歌舞升平。
这帮人不会是吃自己做的饭上瘾了吧?
虽然手艺精湛受到褒奖是好事,但也犯不着连觉也不让人睡了啊?
正疑惑着,想要抬头问两句,却看见马王一张脸拉得老长,面色冷峻,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在上面。
缩了缩脖子,人才矮檐下,该低头就得低头。
不就是半夜爬起来做个饭嘛,也不碍着什么,做就做吧。
谁知道被拎入了军帐中,才发现惜月公主与其部下的核心人物竟然都在帐中。
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热切,不像是想吃饭,到像是想吃了他。
刚被放下地,就搓着脚一点点的挪到了军帐的角落里,却发现军帐中几个人谈起的都是攻防之事。
自己一个厨子,哪里听得懂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哈气,拿手撑住脑袋打起吨来。
此时惜月一个如有实质的寒朔目光扫来,吓得打了寒颤。
马王鄙视得看了他一眼,一个男人,胆子小成这样,也算是奇葩。
口中忍不住鄙夷道:“喂,你好歹是个厨子,杀鸡杀鱼总是要的吧?总是见过血的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江黎墨连连摆手,说道:“不不,都是人家杀过了,放好了血才拿到厨房来的,我是大厨,不是打小手的小杂工!”
说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江黎墨的底气略足了些,说起武艺,这里的人他一个也打不过,但说起厨艺,他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惜他们打仗太过血腥,自己虽然感念这救命之恩,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江黎墨有点沮丧。
军帐保卫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阵阵欢笑从军帐的缝隙中渗透了进来,却一丝一毫感染不了军帐中的气氛。
听得马王与江黎墨二人的几句交谈,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个人,怎么能指望得上?
惜月公主的目光却是一闪,缓缓的划过马王的脸颊,马王略一侧头,口中嘟囔了一句:“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惜月公主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来。那笑容宛若春日里阳光,让人心中不由得一暖。她缓缓说道:“马王,去给江黎墨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用他呢,就偏劳你了。”
马王原地蹦了三尺高,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我给他换衣裳?什么时候我成了伺候人的丫头小厮了?”
惜月公主脸上的笑容不减,语气却凝重了起来,淡然道:“若是报仇的希望,就在他一身衣裳上了,你可愿意?”
马王转头看了江黎墨一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却知道惜月公主断然不会用这样的事来开玩笑,若比起仇恨来,她所背负的深仇并不在他之下。
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了江黎墨来,却看不出来这个瘦弱的小白脸怎么会和胜负联系在了一起。
江黎墨也是一怔,心头一阵迷糊,难道现在灭国之战真是比厨艺了?
马王不理会江黎墨的反应,咬了咬牙,说道:“若是这小子正能帮着咱们灭了南皇那个混账王八蛋,别说是给他换衣裳,给他洗脚我都干!”
江黎墨偷眼看了看马王恶狠狠的神色,一缩脖。
那副模样不像是要给自己洗脚,倒像是要将自己双脚剁下来。
惜月公主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来,放在桌上,缓缓打开了。
只见一席青绿色的长衫放在包袱之中,那青绿之色随着光线的流转产生出轻微的变化,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之技。
几乎只是一眼,人人心中都已经明白,这断然不是世上的扎染之术。那面料在烛火照耀之下,映射出淡淡的光辉,仿佛是一颗青绿色的夜明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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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呼吸都是一滞,非绸非锦,却有这样的光辉,这是何物?
惜月公主的手带着些许怜惜拂过长衫,似是知道众人的疑惑一般,缓缓开口说道:“这是用鸳鸯头颈上的毛织成的,将羽毛上的细绒劈得如同丝线般细腻,才能织出这样华贵无双的布料来,这世上也不过只有两件罢了,一件在南帝手中,他送了人。另一件……”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众人却都知道她的意思,眼前这一件衣服已永远失去了它的主人。
“八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纷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惜月公主凄然的语调如泣如诉,连江黎墨也不由得有些动容,看向她娇艳妩媚的面庞,却发现那双眸子冷得令人心寒。
惜月公主将包袱又包裹了起来,递给马王,说道:“就是这个了,让他穿上吧。一会儿,给那南莫离看一眼。这身衣裳,呵呵,他认得出来。”
马王郑重得双手接过,这才明白为何惜月公主指定自己帮着江黎墨更衣了。
若非绝对信任之人,这样贵重的衣物断然不敢托付。
更何况,这衣服上还寄托着一段再也没有来日的深情。
众人的神色都显得有些肃穆,军帐中一片死寂。
马王连拖带拉拽着江黎墨逃也似的慌忙离开了军帐。
账外,南莫离端着一碗醒酒汤正在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突然就帐帘一掀,两个人走了出来,上前一步想要询问,却在目光触及到江黎墨的瞬间骤然停了步子,瞳孔微微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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