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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之春7
    老杨的生日到了,早上,兰芝给他做了几个荷包蛋。他吃着荷包蛋对老伴儿说:“我想今年的生日准备几个菜,六十一甲子,纪念一下。”往年的生日,老杨都是在单位过的,徒弟每年都要给老杨准备,老杨都推辞不让,他自己煮几个荷包蛋吃了就算过了。今年不一样了,自己退休了,也刚满六十岁,简简单单庆祝一下也未尝不可。

    老伴儿说:“听你的。”

    老杨和老伴儿生活了快四十年了,按照年轻人的说法就是马上就要红宝石婚了。老伴儿朴朴实实一辈子,从嫁进家门的那一天起,任劳任怨,孝敬公婆,生儿育女,睦邻友好,是村里少有的好媳妇,因此,几十年的婚姻生活,几乎没有和老杨因为家庭的琐琐碎碎之事争个面红耳赤。对于老伴儿近四十年对家庭的付出,老杨知足了,其实他想借着自己的六十岁生日之际犒劳一下老伴儿。

    灵娃进了厨房倒水洗脸,老杨说:“今天我过生日,你能不能去县城买个蛋糕和一些菜?”

    灵娃把热水倒进脸盆里,噗噗噜噜一阵子把脸洗好,又把脸盆里的水倒进菜地里。

    老杨看灵娃洗好脸了,又问:“行不行啊?”

    灵娃笑了笑没有回答。

    老杨看了一眼灵娃,心里难受,他想自己参加工作的四十年里,因为工作的原因时长要出差,仔细算算大半个中国都去过了,可是儿子呢?就是因为木讷,从家里迈出去到县城都困难,以后自己和老伴儿都离开人世间了,儿子怎么独当一面撑起这个家啊。

    浩辉进了厨房,哼哼唧唧抱着老杨的胳膊不停摇晃:“爷爷,你过生日呢,我想吃蛋糕,还想吃肉。”

    老杨骂道:“赶紧去上学,要迟到了。”

    浩辉极不情愿地边踢着书包边走出了楼门,嘴里嘀嘀咕咕听不听说些什么。

    老杨叹一口气又骂着:“不孝子孙,不孝子孙!”他的多少心酸,多少无奈,表面是骂孙子,其实也是在骂儿子,又爱又恨啊。

    老杨去县城给自己买了生日蛋糕,又买了一些菜坐公交车返回,在石灵河河边的公路上下了公交车,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车,他想是谁呢?提着买的东西,距离家越来越近了,终于看清是徒弟开的车,早晨的那些心酸和无奈转瞬间化作激动,想徒弟比儿子强多了,该记住的人记不住,不该来的人却来了。

    门口石头上坐着的几个人目光一直把老杨迎到眼前,一个人看着老杨手上提的蛋糕盒子说:“兴智,过生日呢。”

    老杨听着徒弟从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声高兴地说:“是啊,哥几个一会儿来喝两杯?”

    有人道:“不了,不了。”

    老杨进了楼门。

    外面有人小声说:“哎,这就是生活啊,不公平,牙口好的没有锅盔,有锅盔的牙口不好。”

    老杨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家在自己和老伴儿辛苦的经营下吃穿不愁,可子孙呢?哪一个以后能继续经营这个家?

    忙碌了大半天,一桌丰盛的饭菜做出来了,老杨和兰芝坐上席,灵娃、徒弟、灵霞和秀玲分别坐于左右,剩下的几个孩子挤在一张凳子上。

    老杨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一瓶好酒,说:“今天咱们应该喝几杯。”其实他平时不喝酒,只是高兴的时候偶尔喝两口,今天看来是真高兴了。

    徒弟天赐见状,伸出手要接过师傅的酒瓶,这样的场合让师傅倒酒显然不合适。

    老杨挡了挡天赐的手,有些激动地说:“不,天赐你坐下,今天这个酒我来倒。”

    天赐看了看师傅缩回手坐下了。

    于是,老杨先给老伴儿倒上,然后是天赐,最后才给自己倒上。

    浩辉盯着桌上的可乐叫嚷着:“爷爷,不让我们喝酒那我们喝可乐总可以吧。”他也不管老杨答不答应,抓起可乐瓶子使劲拧开了盖子,给自己和其他几个孩子一一倒上。

    灵霞把蛋糕上的帽子取下来准备给老杨戴上,老杨说:“不,给你妈戴上。”

    灵霞愣住了,张了张嘴发出“咦”的一声。

    老杨眼睛有些潮湿,动情地说:“今天虽然是我过生日,但是在家里你妈最辛苦,所以我愿意把自己的健康和长寿给她。”

    兰芝听了老杨的话,眼角滴下了几滴泪水。她就是一个朴朴实实的农村妇女,小时候家贫没上过几天学,嫁给老杨自认为高攀不起,可是几十年前跟着眼前的老杨一步一步从四十里梁塬的家里嫁到这个家,风风雨雨携手走到今天,能得到老伴儿的认可她心满意足了。

    天赐点点头:“灵霞,听师傅的,给师娘戴上吧。”

    灵霞给母亲戴上寿星帽,虽然是纸做的,但好像比金子的还珍贵。

    老杨那天酒喝的有些多,拉拉扯扯送走徒弟天赐和女儿灵霞天都黑了。老伴儿扶着他进屋躺下,他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哭了,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他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像是夏天的一场暴雨冲刷着四十里梁塬上的土地。

    兰芝看老杨是这样的情形,把他扶起来搂着他的肩膀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了?”她以为老杨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心事儿呢。

    老杨抽泣着,身体一抖一抖:“高兴,我是高兴。”

    兰芝不信:“是高兴吗?”

    老杨抹了抹眼泪说:“高兴啊,是高兴。”

    兰芝扶着老杨躺下了,看着紧闭着眼睛的老杨她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四十年前,她还是个羞羞答答的姑娘,突然有一天家里的大人带回来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矮矮的小伙子,媒人说还是个国家干部,但她偷偷瞧了一眼,怎么看也不像啊。就这样,见了一面婚事儿就订下来了。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小伙子无数次从她们村里路过,她提着割猪草的笼远远地看着,看他走到颠倒松下坐下休息,看他一步一步沿着曲折的小道走下塬,看他一跳一跳走过石灵河河面上的列石,看他穿过田野回家。半年后结婚,她才算是和他又近距离见面了。一切像是一场长长久久的梦,梦醒来转眼都快四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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