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方这顶高帽,戴的陈云端并不舒服。
不管陈老爷的初衷到底是不是猥琐,但既然苏曼曼以晚辈的名义和口气请陈老爷来评断,陈老爷又指派了陈云端,陈云端就是装也得装装样。
况且苏曼曼不是孤身一人,她是温先生名义上的义女,这边做得太过,温先生又一向很有脸面和地位,到时候可是说不过去的。
陈老爷是个精刮的生意人,他求温先生的地方远远要比温先生求他的地方多。或者说,陈老爷认为拉拢讨好温先生只会获得更大的利益,所以他不会与温先生交恶。
陈云端道:“你说的对也不对。小六儿虽不在家,可他家里的事,暂时还轮不到我置喙。但既然六弟妹受了委屈,我这当大哥的也不好装聋作哑。”
什么意思?
陈云方瞪大了眼。啊,合着就他欺负了苏曼曼,所以陈云端是来教训自己的?凭什么呀?
陈云端自顾自的说下去:“况且六弟妹都闹到了爹跟前,爹又委派了我来,我总得给各自一个交待。不然等小六儿回来,问起来,我这做大哥的,你这做三哥的都脸面无光不是?传扬开来,世人也只说你我大男人家却欺负孤零零弱女子,没的让人耻笑,所以……”
所以的内容不言自明。
气的陈云方冷笑连连,道:“大哥把爹也抬出来了,话也说到这份上了,还哪有我说话的余地?小六儿多有本事啊?一大家子人都瞅着他有出息,都指望着他拉拔呢,将来要权有权,要钱有钱,随便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一大家子风风光光的活的了,我算什么?眼瞅着就是个没出息的,要什么没什么,不欺负我欺负谁呢?话说再多也没什么意思,我今儿把话撂这,大哥把人都找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也好!”
大不了破罐破摔呗。横竖他在小六儿和苏曼曼那女人的心里,他陈云方就不是什么好人。别主他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事,就算是,别人也会用有色眼光瞅他,总会怀疑他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就看苏曼曼有没有胆量敢露头了。
老头子这招也不错,敲山震虎,大哥替她出头又如何?等大哥一走,这里还是自己的天下,倒要看看她苏曼曼还能找出什么借口再躲起来。
想到这陈云方一笑,道:“大哥自然是最有威望的,你一来,六弟也好,六弟妹也好,对你都是极为信服的,我也不例外。”
陈云端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讽刺,只笑笑并不接话。
陈云端在陈云正的家里安顿下来。
他的行事风格和陈云方的完全相反,丝毫不张扬,处处都透着内敛和沉稳。他只带了随身小厮白杨,也只借住在外院的一间厢房,除此一应什物都是他自带的,无形之中便与陈云方较了个高下。
陈云方听说了只是冷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他最讨厌陈云端的这种假道学,伪君子的作风。真要跟小六儿撇清,那就别住进来啊?住在外头的客栈不是更好?
不过他愿意博个好名声,愿意受苦,那是他的事。
陈云方照旧我行我素,只等着陈云端把苏曼曼弄回来,三头对质,给这件事一个了局。
陈云端不紧不慢的按照自己的计划施行着。
他把那晚苏曼曼下令锁起来的下人们都悄无声息的打发了,等到陈云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他气的暴跳如雷,骂了陈云端半晌偏听偏信,独断专行,打他脸面,最后气势汹汹的找陈云端算帐。
他就是算准了苏曼曼只能吃这个暗亏,才有恃无恐的听凭她把他的人都锁起来而置之不理,谁想到陈云端竟然会心甘情愿的听凭她的驱驰,如此干净利落的就把人都处置了。
总得跟他打声招呼吧?他们才是亲兄弟,苏曼曼算什么人?
陈云端承受了陈云方的怒火,等他发泄完了,陈云端才慢条斯理的道:“不是我这做大哥的偏袒,可说实话,一碗水端平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谁都只会觉得自己那一面是低的。我已经仁至义尽,若是不把你的这些人都远远的卖掉,等着的,就是苏氏把他们都送进官府,丢脸面的,可不只你自己而已,就是爹都不能幸免。”
陈云方压根不信苏曼曼能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事来,要送她早就送了,何必巴巴的要往家写信跟老头子告状?
陈云端只是轻笑:“你一定觉得是爹小题大做,太过要面子了,可你也不想想,凡事都怕万一。”
万一苏曼曼不管不顾,真的把这件事闹到官府,小六儿有功名在身,早晚可以把自己择出去,可陈家,陈云方自己就丢大人了。
陈老爷是要面子不假,可他是一家之长,不能不顾及陈家的未来,苏曼曼既然放低身段,没擅自做主,而是把这件事捅到他跟前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总得拿出一种鲜明的态度来,表明他是个公平公允的大家长,不管私心如何,他明面上不会让任何一个儿子吃亏。
不为了苏曼曼,就是为了小六儿,老爷也不得不表这个态。
尽管上次父子两个和苏曼曼的对峙都以失败告终,陈云端很是愤懑,可他不得不承认,苏曼曼手心里握着小六儿,她就无形中比陈家人多了几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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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按她所说,她对小六儿的感情远远没有小六儿对她的深,把她逼急了,她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家人投鼠忌器,她却全然无所顾忌,胜败已分,高下已现。
陈云端无限感慨。这苏曼曼虽是个女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可她做事很有章法,又不会一味的保持着所谓没用的自尊,该低头时低头,该让步时让步,真真让人佩服啊。
连一向精于世故的老爷都不得不按她所希望的路子走,还不厉害吗?只可叹陈云方虚长几岁,却连这点都看不透,也活该他吃亏了。
陈云方哼哼了两声,也没有办法。他就算一万个担保这“万一”不会发生,可也得老头子肯信才成。
他只能认栽。
不就几个下人嘛,大不了他回头跟老头子再找补去,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陈云端又好言抚慰,陈云方自觉面上不是那么难看了,也就顺阶而下,只是蓄谋着以后怎么给苏曼曼好看。
千盼万盼,千等万等,苏曼曼压根没回来。只是温先生送了张贴子,请陈云端过去说话。过去之后说了什么,陈云方不知道,他只知道没几天陈云端便过来同他说话:“爹上次来的时候就说小六儿的院子太狭窄逼仄,因当时僵持着,脸面上下不来,爹也就没提这碴,现如今你拉家带口的过来住,小六儿又不在家,只有苏氏一人,内外有别,终究不方便,我在邻近买了一处院子,你看是你搬出去呢,还是让苏氏带人搬过去?”
陈云方又是气愤又是震惊。
这算什么?算是老头子指派了老大来代替自己向苏曼曼那女人低头认错?还要把自己扫地出门?
休想。他陈云方混了这么多年,岂是这么好欺负的。
好啊,她苏曼曼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他偏不肯。
陈云方强行把喉咙口的浊气咽下去,道:“大哥要这么说,可真让兄弟我无地自容了。我到陈洲府也不是吃喝玩乐来的,是爹让我瞧瞧这边生意可好做,若时机便利,也开几间铺子。不过是六弟妹说骨肉一家子兄弟不说见外的话,盛情挽留,我才勉为其难的在这住了……既然如今她出尔反尔,我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我是不会赖在这不走的,既然大哥好心好意的给我置办了宅院,我即刻搬出去就是。”
他轻巧巧几句话,就把他自己洗的白白净净。不过他一惯如此,从来做错事情的都是别人,而他从来都是那个吃亏挨欺负受委屈的那个。
陈云端只有在心里叹气。
都多大的人了,这脾气还是改不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人不把自己当回事,难免让别人看轻自己,可一个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总觉得别人就该像他自己宠着纵着爱着自己那样待他,那就是幼稚。
与年纪相符的幼稚,是可爱,与年纪不相符的幼稚,是可憎。
陈云端盯着陈云方那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真恨不得糊一把泥到他的脸上,别在这碍自己的眼了,又有些庆幸,幸亏不是自己的儿子,否则他肯定克制不住,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陈云端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陈云方几乎哪句话都是错的,他想反驳都无从驳起。要是陈云方一声不吭,跟个木头人似的听他教训,他都得训上老半天,更何况陈云方的性子最是不驯,自己说一句,他就得反驳十句,何苦呢?
陈云端也不再废话,便道:“既如此,你什么时候闲,我陪你去看看那座宅院,索性挑个良辰吉日,搬过去也罢。”
陈云方知道陈云端是急着把这处的事情了了他好回去交差,也不为难,便道:“不用瞧了,大哥瞧着好就是好。”
陈云端摆手:“别别,到底是你自己要住的地方,还是你自己瞧一眼放心,要置办什么也趁早……”就算他不满意了也好早些说,别等着自己一走他又跑到这来找苏曼曼耍混。
要说陈云端的确是花了大手笔大价钱的,新置办的这座宅院是陈云正的院子三倍大,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致华美,就是陈云方瞧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他的心思跟旁人的不一样。这么好的事,无缘无故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他不会以为是陈云端只为了息事宁人,却揣磨着是不是陈云端私下里答应了苏曼曼什么条件。
因此兄弟俩绕着院子走了一遭,在凉亭里歇了,陈云方便酸溜溜的道:“大哥还真是有钱。”
陈云端解释道:“这银子可不是我出的,是爹出的,地契写的也是爹的名字。”也就是说,陈云方只能是暂住,这宅子将来是要算到公产中的。
陈云方咬了咬牙,心道,就猜着老头子没那么好心,会把这么大一座宅院凭白送给自己。他便笑着盯着陈云端道:“也难怪六弟妹不肯搬,那地儿虽小,倒也五脏俱全,又是小六儿自己置办的,说好说歹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不像这座宅院,看着好看,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陈云端十分恼火。他累死累活,东奔西跑,还不是为了陈云方?他倒好,开口就是风凉话。陈云端的语气也就不怎么平顺:“我先前问你,便是由你来选,搬出来也是你自己决定的……跟旁人有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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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端真心不是替苏曼曼说话,陈云方当着自己污蔑苏曼曼,背了自己,还不定怎么污蔑自己呢。
陈云方啧啧叹了两声,道:“大哥,你别忘了,谁跟你才是亲兄弟。你有先前的事,在小六儿那里就是一根刺,这会儿不算,早晚也会算到你头上,现在小六儿又不在,你苦心巴力的替一个外姓女人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陈云端气的心里直吐血。
陈云方一向嘴冷,什么话戳人心窝子,他就偏说什么话。什么话最能刺痛人心,他绝对不会选择稍微软和温和点的话说。
陈云端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又不疯又不傻,谁亲谁近我能不知道?我不是偏向着谁,也不是怕了谁,你若不满意,那便把这座院子留给小六儿他们吧。”
陈云方纠结了。这两处宅院,说到底都不在他的名下,不论他住在哪儿,注定都住不长久。与其如此,还不如挑座华美舒服的宅院来住呢。
当下便陪笑道:“大哥也太小心眼了,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这宅院……当真是在爹的名下?”
陈云端气的冷笑道:“总不会是在我的名下,你若不信,我给你瞧地契便是。”当下把地契掏出来,往陈云方跟前一递。
陈云方一本正经的拿起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里看外看,看了不下几十遍,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看的陈云端心头突跳,就不知道陈云方会突然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来。
陈云方看着陈云端的视线直勾勾的盯在自己的手上,便嘿然一笑,道:“大哥,你不放心我?”
陈云端索性不跟他遮遮掩掩的说话:“不放心你的不是我,是爹。我这次来,也算是完成了爹的嘱咐,至于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这地契我是要带回去交给爹的……”
没等他说完呢,就见陈云方已经把地契折了起来,轻捏在两指之间,只需要再稍稍用力,那地契就会成了一团碎纸屑。
陈云端挑眉瞥了一眼陈云方,面容微沉,语气里还是透露了些许无耐:“既然此间没事,只等你挑了日子搬了家,我便要回去了。”
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吧,自己何必跟着乱掺合。
陈云端下决心此间再有什么事,他是绝对不会再来的了。
陈云方缓缓的道:“我知道大哥忙,也就不敢耽搁大哥,你只管走,这里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陈云端犹豫了一瞬,还是道:“苏曼曼如今是温先生的义女,也算是上了温家族谱的正经温家小姐……”
陈云方露齿一笑:“我省得,大哥不必担心,我只过好我自己的日子便罢。”
陈云端道:“你能这么想最好,我和爹也就都放心了。家和万事兴,闹的太难看了,兄弟情分上都说不过去。不是大哥说你,老三,你的确是该收收心,该有一番作为了。”
陈云方不耐烦的道:“大哥等闲了再来跟兄弟说教吧。”也不顾什么面子,径自拂袖而去。
陈云端长叹了一口气。
陈云方痛痛快快的搬了家,陈云端再次登门拜访温先生,简要的说明了事情原委,只说是家下仆人约束不力,现如今该都处置了,也算是有了交待。
又隔着屏风和曼曼说了两句话,劝她以大局为重,家和万事兴等等,得了曼曼不日搬回去的许诺,陈云端算是圆满了此次来陈洲府的任务,没几天便起程上路回家。
曼曼却并没急着搬回去。她吩咐白术叫了匠人把院子重新打理一番,工程不小,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温师母不放心她在外边住,便叫她搬回来。
陈云方虽然搬走了,祁氏却隔三岔五的就来看曼曼。
曼曼对于陈云方打的主意十分明了,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难缠又柔弱的祁氏,她还真是沉不下脸来。
初时温师母总是替她拦着,两人坐到一起不多会,温师母便支使曼曼做这个做那个,祁氏就跟条尾巴一样跟着曼曼,曼曼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也丝毫没有一点自己不招人待见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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