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陈云方又假借拜访温先生之名过温家拜望,可温先生白天要忙,晚上要读书,虽不说十去九空,但温先生肯敷衍他的机会并不多。
尽管温家后院只有温师母一人操劳,可怎耐温家前后内外门禁森严,陈云方无缘无故,后院的门是摸都摸不着。祁氏也跟着他去了两次,温师母照旧热情十足,但她手上总有做不完的活,祁氏不好意思只看不帮,倒是次次都被温师母抓了苦差。
回去后累的腰酸背疼,却是连曼曼的面都见不着。
陈云方便知道自己被温先生和温师母联手给耍了。但温先生夫妻二人并未明说不欢迎,每次也都恪尽职守,以礼相待,陈云方再不满也挑不出不是来,气的他生着闷气,又毫无办法。
他又有了歪主意。
你苏曼曼不是躲进老鼠洞里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三爷照面吗?好啊,我动不了你的硬壳,砍不着你的头,我引你出洞总成吧?
我就不信,离了温家,你还有什么本事跟我扑腾!
因此消停了几天之后,陈云方便不再去叨扰温先生,而是一大早就带了一帮子人,气势汹汹的拿了家伙什,上街直扑颐盛居。
看着那黑底金字的招牌,陈云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他心道:苏曼曼,你清闲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就算你有大忍性,以温家为庇护不肯出来,我也定然叫你财去人空。
曼曼确实没在温家。她早料到陈云方会去,温先生和温师母不是好欺负的,未必会由着他像在陈家一样横行,但曼曼还是不愿意跟他和祁氏有任何的牵扯。
有的人很凶恶,让人看一眼便生出畏惧和躲避之意来,有的人很友善的很,却打心眼里让人腻味。前者如同陈云方,他说的那些字字句句,听在曼曼耳朵里都不寒而栗。后者如同祁氏,总是柔弱小白花的模样,缠人的本事一流,示弱的本事一流,可就是这份缠人,有时候才像柔韧的丝藤,甩不开,斩不断,让人窒息。
因此曼曼只留了司玲和司珑在温家做幌子,她自己则搬到了颐盛居的后院。
这里也不是最安全的地方。曼曼明白,陈云方迟早会打上门来,因此她自打搬进来就没闲着。
陈云方耽搁的时间够长,曼曼冷嘲的想,还真是高估他呢,他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嘛。
其实不是陈云方腾不出时间来,而是温师母糊弄祁氏的功夫太过高超,陈云方十二万分确定曼曼躲在温家。
依照世人的想法,苏曼曼毕竟不大,一个单身姑娘家,怎么敢孤零零的躲在外面?
也因此,陈云方看透温家是铁板一块,水泼不入,火烧不进之后才打起了颐盛居的主意。
等到陈云方率人打进颐盛居时,冷冷清清的门店让陈云方吃惊不小。可转瞬间又释然了,陈云正是个书呆子,苏曼曼是个不懂世务的弱女子,他们能做成什么兴隆的买卖?
这倒好,不用他费事了。
陈云方大模大样的在店里绕了一圈,心道:门面不小,整饬的也还干净,只是透着萧条,好像被秋风洗过一样。也没多少样点心,他掀开蒙着白布的笸箩瞧了瞧,卖相也不怎么样,更闻着有一鼓放时间长的淡淡的霉味。
一看就是生意不好,这些点心不知道卖了几天了。
幸亏这会是秋天,若是盛夏,说不得早就该长绿毛了。
原本无精打采的小伙计看见陈云方进来,见他衣着光鲜,脸上还掠过一点喜色,待看清他身后那十几号人,摆明了是一副要挑事的嘴脸,神色就黯然下去。
有机灵的匆匆忙忙的托故出了门,最后只剩下一个看上去呆呆笨笨的小伙计。
陈云方站到他跟前,问:“你家掌柜的呢?”
小伙计摇头。
陈云方四下望了一眼,立刻有人替他拉过把椅子来,服侍他舒舒服服的坐下。陈云方翘着二郎腿,掸着不存在的灰尘,道:“把你们这管事的叫出来。”
小伙计傻呆呆的问道:“管事,什么管事?公子爷您要盘我们店吗?”
陈云方一滞,道:“怎么,你们这店要往外盘了?”
小伙计摇头叹气道:“看来公子爷您是没这个打算了,唉,那就算了,我看我也走吧,与其在这守着这破烂摊子,还不如出去找点活计干,不然一大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
他竟作势要走,要把陈云方给扔在这了。
陈云方呵呵笑了两声,心道,要跟爷玩空城计啊?当我怕你们么?
随手扔过去一小块散碎银子,居高临下睥睨的道:“不就是要钱么?这些够不够?”
小伙计眼前豁然一亮,伸手抓住银子,态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点头哈腰的道:“够了够了,不知道公子爷想问什么?”
陈云方问:“这店开业多长时间了?生意一直这么冷清吗?你们掌柜的是谁?他打算多少钱盘这店?”
小伙计脑子不是很清楚,答起话来也有点颠三倒四:“开业有一年多了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小的其实就是一打杂的,只因为最近生意不景气,好多伙计都走了,没办法帐房先生才把我提到这来。公子爷您也看见了,从早上开门到晚上打烊,进来买点心的人屈指可数,也就仗着这块地势还不错,否则这铺子想盘都盘不出去,要是还不趁这机会赶紧把铺子弄出去,掌柜的还不得竟往里赔钱啊……至于掌柜的小的哪有机会见着啊,这店要盘多少钱小的也没问,怎么也得百八十两银子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陈云方身后有人发出唏吁感叹声,他的贴身小厮白芷更是直接插话道:“才百八十两?这也……太便宜了吧。”不说这店里的家伙什,光是这几间房子就得值这个数,再加上这地势、地皮,没有千八百两都下不来。
这掌柜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不做买卖,光把这铺子租出去,一年都不只百八十两。
陈云方瞪了白芷一眼,道:“脑子有毛病的是你和……”他几不可察的努了下嘴,白芷这才恍然大悟。
这伙计一看就是个穷惯了的,平素没见过几贯钱,于他来说,百八十两之数就已经是天价,他哪里真正明白这铺子到底值多少钱?
盘问了半天,这小伙计倒是挺能侃侃而谈,可言之无物,和一问三不知相差无几。
陈云方要找老板,他说不知道,找掌柜的,掌柜的也不在,找帐房先生,小伙计更是连连摇头:“这老先生最是精刮不过,瞧着这里生意不好,便跟掌柜的告了假,一个月倒有二十五六天不来,听说是到邻街的酒楼里做帐房先生去了。”
陈云方眯眼听了半晌,瞥了一眼后院,问:“这后院是做什么的?”
小伙计正说在兴头上,被陈云方这么一打岔,当时就呛住了,咳嗽了半晌才消停下来,也跟着往后院瞥了一眼,凑近陈云方,小声道:“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小伙计大概是不常洗浴的缘故,一凑近,身上就有一股怪味。这还不算,他是一嘴大黄板牙,离的远,唾沫星子四溅,陈云方就已经很嫌弃了,强忍着才算听到现在,如今他一靠近,霍,这嘴里的味真冲啊。
白芷上前一推搡,道:“说话就说话,你鬼鬼祟祟的往前凑合什么?”
小伙计不提防,被推了这一下身子趔趄,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没站住,怦一声摔了个屁墩。他不干了,扬声尖叫道:“你怎么打人啊?”
白芷要说话,陈云方拦住他。
正这会儿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进来四位公差,厉声喝道:“谁在这聚众闹事?屋里的人都不许动,锁起来带走。”
白芷挡到陈云方跟前,道:“官爷,我们是这里的老主顾了,跟伙计说几句话,谈不上闹事,就只是闹着玩呢,闹着玩呢。”
笑话,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要进官府?传出去人都丢大发了。
为首的官差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脸膛发红,一双浓眉大眼散发着精光。从上到下打量了白芷一眼,又落到稳稳当当坐着的陈云方身上,道:“不管是不是老主顾,也不管你们是不是闹着玩,总之大人有令,叫把这颐盛居所有的人都锁走。”
白芷回身看一眼陈云方。
陈云方这才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朝着这官差拱手作礼,道:“敢问这颐盛居犯了什么事?”
官差道:“拖欠税款,怎么,你想替这颐盛居把事了了?”
陈云方被问的一愣。
这官差立刻前后态度有了转变,道:“要是你肯出银子,那就好办多了,横竖我们来也不是为了抓人的。”
是要银子的。不给银子,就把人都锁走,不管是谁。若肯给银子,那就有的商量。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陈云方在家里再牛气,也不敢跟官差对着干,更何况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呢。
他也只是微怔了怔,道:“您说笑了,我与这店老板非亲非故的,这税款怎么也轮不到我替他交啊。”
官差啐了一口唾沫,道:“那就废话少说,带走带走。”
“别啊——”陈云方轻轻一拦,伸手在官差肩上一拍,道:“要带走我也成,可得把话说明白了,敢问这颐盛居的老板贵姓大名?”
官差上下打量一眼陈云方道:“你事倒是不少,既然非亲非故的,你打听这么仔细干吗?”
陈云方便退后一步,道:“这位大哥,请借一步说话。”
官差便指使其他人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锁了,这才跟着陈云方到了一边,问:“你有什么话说?”
陈云方道:“说实话,我也不是这店里的老主顾,不瞒官差大哥说,我是来寻人的。我弟弟不在家,只有一个媳妇,听说他们两口子开了几家店铺,我总得摸摸清楚不是?”
这官差便挤挤眼,笑道:“你兄弟的店铺又不是你的,有几家、做什么营生,好与坏,在哪儿块地方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云方无耐的道:“父命难违,我也没办法。弟弟不听话,都是那女人撺掇的,我这不也是……啊,哈哈哈哈。”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这官差便道:“这颐盛居是不是你弟弟家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店铺的地契上写的是……”
他想了想,拍了拍脑门,道:“好像是姓胡的……对,是个姓胡的。”
陈云方没出门,一大早起来,就叫人磨墨铺纸,打算提笔给家里写封家书,把最近自己的行动以及他所打听到的消息向自家老爹汇报一下。
没等他写完呢,贴身小厮白芷在外面禀报:“三爷,大爷到了。”
“啊?大哥?”陈云方心道,这白芷发癔症了吧?这么老远,大哥来干吗?他愣神这会,就听白芷催他:“大爷现下就在六爷的书房,等您过去呢。”
切。陈云方努努嘴,大哥就是大哥,排场都比旁人大,他来了先占了小六儿的书房,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不说来找自己,非要假模假样的装大瓣蒜,让自己去见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就这么几步路,能累死他不?
陈云方心里不痛快,嘴上便嘀嘀咕咕,服侍他的丫头便挨了几脚。换了衣服,他匆匆去见陈云端。
白芷在一边小声道:“三爷,小的瞧着大爷神色不大好,是不是老爷……”
“老爷怎么了?我是奉了老爷的吩咐行事的,好与坏跟爷有什么相干?嫌我做得不好,就别叫我来啊。”陈云方提起这个就是一肚子闷气。老头子偏心,欣赏大的,纵宠小的,就他这个不上不下的三爷可有可无,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
他瞪了白芷一眼,道:“有心思跟我这蛐蛐咕咕,不如去打听打听家里的情形。”
白芷应一声,道:“是,三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
陈云端都没梳洗过,虽然长途跋涉,却并不见多么疲惫和劳累。他形容俊美,又加上几年历练,越发气质成熟沉稳,看上去让人很容易生出信任和尊敬之意来。
可陈云方只暗里撇撇嘴。他就是瞧不上大哥这端庄样,有事没事总端着一副架子,没的让人讨厌。
当下两人见礼,寒暄叙话,陈云端在首位坐了,陈云方便如同在家时一样,束手束脚,恭谨乖顺,老实安份得不得了。
陈云端掏出一封书信来,推过去道:“这是爹给你的家信。”
陈云方抬眼打量陈云端。从他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也不知道白芷是从哪瞧出来的,说是大哥似乎神色不好。
陈云方一边拿起信,一边笑道:“爹还真是不放心我啊,不就这么点小事吗?来封信指导指教一番也就罢了,还让大哥跑一趟,是不是想把我换回去了?”
陈云端慢慢的抿着茶,轻轻的放下茶碗,道:“你先看过信再说吧。”
陈云方一目十行读完家信,脸便气的通红,道:“这……这……这是诬告。爹怎么能轻信那女人的话。”
陈云端眸色转厉,道:“听信?若是爹真的信了,就压根不必写这封信,也不必让我跑这一趟了。”
陈云方抿紧唇,道:“根本没那回事,爹和你就是爱小题大做。”
“是吗?”陈云端太了解这个三弟了,最爱狡辩,就算你真的抓到他的小辫子了,他还有本事颠倒黑白呢,更何况这会事情过了这么久,有证据也早叫他处理掉了。
陈云端四下瞧了瞧,问陈云方:“苏氏人呢?”
好歹他是大哥,他来都来了,怎么不见苏氏派人过问一声儿?
陈云方立刻抓住机会道:“大哥你就是不问,我还要跟你说呢,你说哪有这样的人,放着自己家不好好住,自己的三哥三嫂不照应妥贴,竟然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苏曼曼假称自己病了,我来没两天她就找理由带着阖府的人走了个一干二净……我去登门拜访温先生,十次倒有九次他都不在,只把我一人晾在客房里,独坐就是一天。我叫祁氏去探病,却三番五次的被当成个丫头支使的团团转,愣是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陈云端一点都不义愤添膺。就陈云方做的那些事,换成谁谁不得举家搬迁啊。
他只似笑非笑的望着陈云方道:“这可怨不到她头上,说不得她还得四处宣扬,是你这做三哥的逼得她无处容身,反倒让你鸠占鹊巢了呢。”
陈云方冷笑一声:“我才不稀罕,就这破院子跟个鸽子笼一样,行动都转不开身,哪里有我的清凉居舒服。正好,既然爹叫你来,我明日便带人回去。”
他还耍脾气撂挑子不干了,就好像他做的事有多荣耀一样。
陈云端也不跟他犟,只道:“你要怎么做,要做什么,相信爹在书信里都跟你交待清楚了,至于你怎么打算的,我不干涉。我在这不过小住几天,办完了事就走。”
陈云方转转眼睛,道:“大哥就是大哥,出面便有气势,俗话说长兄如父,小六家里这摊事,的确该由大哥出面整顿整顿。”
喜欢丫鬟生存手册请大家收藏:丫鬟生存手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