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在意方才阿兰说的话？”羲和眯着眼睛看着树影下的阳光的剪影，“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寤桦，你也应当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

    青华认真应道：“我也以为我会跟你一样不在意的，但是很意外，现在我还有些生气。这次我还能勉强克服，兴许下次就不容易克服了，需要对说话人发泄一番才可。”

    青华这个人很护短，护短之余还心胸不够宽广。表面上人人觉得这位青华帝君很大气很上档次，实则他是很小气的。他容不得别人说他的羲和一丁点不好，否则他会让别人全家都不好。

    许多年以后，青华爱妻如命的行事作风传遍三界六道，使得本就叱咤仙界吃不了亏的龙族女君上羲和更加无人敢招惹。羲和架子一般不怎么大，去到哪里还是偶有仙尊上仙们搭讪寒暄，后来那些仙尊上仙就是不忌惮羲和，也得忌惮着羲和身后的青华。羲和愣是被青华惯成了一女纨绔，不仅羡煞了流锦，连团子云烬也一并羡煞了，并立下雄心壮志将来长大后越发想当像青华那样帅的男人，然后找一个像他姑姑那样厉害的女人，来好好宠着。

    因为云烬觉得，通常宠一个厉害的女人，会显得自己更厉害。他这一逻辑，完全是遗传了他阿娘，这一想法也得到了他阿娘的认可。于是在将来云烬长大以后，流锦为他张罗了一台又一台的相亲，相亲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厉害，逐渐让云烬有吃不了兜着走的趋势。

    没多久，玉羡就拎着已经清理好的鱼回来了，面色也似不好看。羲和再三问他才得知，原来是玉羡在外面也听到一些有关羲和不好的八卦，无非是她有了青华还占着玉羡，两男一女住在一起，风化十分不好。

    但凡羲和出一趟门，总能收到伽瑛族人意味不分明的目光。约摸女辈们都是对羲和这般占着一位大好青年又耽误着一位大好青年的行为感到很不齿很羞愤的，而伽瑛族的男辈们得空十分难得地一见羲和独自一人时还会主动上前，问羲和的家乡是不是真的有一女多夫的习俗。

    彼时羲和只微微一笑，抬起眼帘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伽瑛族女辈，好心与前来相问的伽瑛族男子道：“我家乡并无一女多夫的习俗，但是却有一男多妻的习俗。”话语说得不多也不少，恰恰给伽瑛族围堆的男女们留下了足够想象消化的空间，而后勘勘转身而去，留给族人们一抹高挑纤长的美丽背影，裙角浮动，空气中飘来一声悠闲的口哨。

    事实证明，羲和的话最终还是收到了成效的。往后羲和他们离开了长乐界之后，伽瑛族竟真的兴起了一男多妻。

    （二）

    后来不仅青华不去学堂授课，连玉羡也不去了。青华与玉羡整日悠闲，且很淡定，而学堂里却前所未有地陷入了低糜时期。刚开始族长梓穆对这段时间以来羲和所遭受的流言蜚语似乎显得并不知情，一旦青华和玉羡都不去学堂了，她才站出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并带着相干人等亲自上门向羲和致歉。

    致歉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不该胡言乱语，诬陷了羲和与玉羡之间的清白。

    梓穆领着人敲门进来站在园子里的时候，玉羡正熬好了一碗降暑的甜汤给羲和，而青华则将窗台上摆放着的那一小盏仙人球放在桌上任意把弄。羲和曲腿坐在秋千上，手里捧着碗，眯着眼睛看着来人，听梓穆教训她们道：“羲和姐，我刚听说你的事，竟没想到我才几天不管事她们就爱嚼舌根至此！羲和姐与老师已是夫妻，她们怎么还能这样说惹得羲和姐和老师不高兴，也让玉羡老师不高兴，是她们不该，今天我特意让她们来向羲和姐还有两位老师道歉。”

    几位伽瑛族女子连忙垂头对着羲和声声说着对不起。其中也包括上回来园子里找羲和说话而被青华撞个正着的阿兰。

    羲和顿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梓穆，微微一笑道：“族长不必如此隆重客气，毕竟人人都有发言的权利，这不怪她们。”

    梓穆这才展颜，几步跑了过来道：“就知道羲和姐你最大度了！羲和姐你刚刚喝的是什么呀？”

    听梓穆主动问起，玉羡还算对她客气，便也给梓穆盛了一碗甜汤。梓穆尝了之后觉得很是好喝，不断地赞许玉羡不仅才华好手艺也好。但很明显，玉羡并没有因为梓穆的赞许而显得有多高兴，一时间倒是梓穆感到有些尴尬了起来。

    梓穆手拿着碗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桌边一身白衣的青华，从梓穆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见青华的侧影，白衣流泻，墨紫色的长发在身后的发尾处以绛紫色发带束着，说不出的俊美清冷，她看见装仙人球的小盆时微不可察的怔了怔。那只小盆并不出挑，外面连一朵花纹图案都没有，看起来相当普通。可是梓穆却还记得，那是青华在教烧制陶器的那节课上羲和亲手烧制的东西。而她送给青华的一只精致的杯盏，却不见青华有用。梓穆很快掩藏起了自己低落的心情，看着青华时红了红娇颜，小声道：“老师都已经几日没有去学堂了，学生们很想念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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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看都不看梓穆道：“我不去了，你可问问玉羡，看他会不会去。”

    （三）

    梓穆将可怜的目光移到玉羡身上，还未说话，玉羡就道：“对不起我也不去了。”

    梓穆因此觉得很委屈，问：“老师你们是不是因为她们出言伤害了羲和姐，所以就都不去学堂了？”

    玉羡根本懒得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倒是青华，在这个时候忽而抬起了眼帘认真的看着梓穆，然后就在梓穆误以为还会有一些挽回的余地时，再认真道：“你才知道？”

    梓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眼巴巴地望着羲和。羲和亦面瘫地回望着梓穆。一会儿梓穆就红了眼圈儿摇着羲和的手臂撒娇道：“羲和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老师啊，让他们再回去讲课。学生们都很喜欢老师的，真的......她们以后都不敢再说羲和姐的坏话，我保证好不好......”

    等梓穆撒完娇了，眼看着眼眶里起了水雾，羲和道：“你知道的，寤桦这个人有些执拗，决定好的东西我也轻易更改不了。不如你去劝劝他看。”

    梓穆水汪汪地望着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剪子十分有耐心地为仙人球修剪小刺的青华：“老师你能不能回去学堂啊......你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她们以后再也不会说羲和姐什么了不好吗......”

    “太迟了”，青华淡淡道，“正好，再隔不久，我们就要走了。再回去学堂也无意义。”

    话一出口，不光是梓穆，连同一直垂首忏悔的几位伽瑛族女子都震惊了。梓穆愣愣地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青华：“老师......要走吗？”

    青华眉梢一扬：“有什么问题吗？”

    梓穆一听青华那始终是清清淡淡的语气，心里头一阵一阵的难过，尤其是听青华用那样的语气说他要走。梓穆觉得，在伽瑛族青华都没有关心过什么在意过什么，连在伽瑛族当夫子都是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青华，都没有真的喜欢过这里。

    而现在，他说他要走。

    毫无预料毫无准备地，梓穆说哭就哭了出来，泪珠子不停歇地一直往下滚，她边抹着面皮边道：“老师，冒犯了你与羲和姐，是我们不对......你能不能......不要走？”

    “我们走不走与羲和有没有被言语冒犯，两者关系不大。”青华想了想，又纠正道，“是有一点儿关系，只不过把离开的时间提前了。”

    尽管是几位爱嚼舌根的伽瑛族女子主动承认错误诚心悔过并乞求青华留下来，青华都不为所动。羲和与玉羡更是不为所动，因为他们对此都没有决定权，青华说什么时候走他们就什么时候走。

    最终梓穆约摸是受刺激得很了，原本是蹲坐在羲和身边，倏而猛地站了起来，落泪不止跑出了园子，还大喊：“我不要你离开！我是不会放弃的！”

    几位伽瑛族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相继离开了去。其中不知是哪一位不住地唏嘘：“族长喜欢凤先生，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凤先生已经有家室了......可凤先生的家乡不是说有一男多妻的习俗么......为什么不接纳族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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