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切，似乎是特意说给青华听的。只是青华充耳不闻。

    园子里安静了半晌，羲和掀起眼皮看着还在拿小剪子颇有闲情逸致地修剪着她送的仙人球的青华，轻声提醒道：“你把梓穆族长弄哭了。”

    青华若无其事道：“我有弄过么，不是她自己哭的么？”

    羲和：“......她不是因为你而哭的么？”

    青华拿骨节分明的手指去拨弄小巧的仙人球，做了一个十分抽象的比喻道：“若要是我因为喜欢你而不爽同样亲近你的玉羡臣下，从而揍了玉羡臣下，那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玉羡很不满很有意见地温沉沉地盯了青华一眼，

    羲和抽了抽眼皮：“是你的错。”

    青华：“这就对了。那么族长她要哭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长河落日，带着一股子莫名悲凉的意味。梓穆跑出了园子之后，一路伤心地往河边哭着跑去了。几位跟着一起的伽瑛族女子不好抛下她们的族长不管，也便纷纷跟了上去。

    梓穆蹲在河边，抽动着双肩，看着清澈的河水里嘤嘤哭泣的少女，泪珠子怎么都停不下来，滴滴答答顺着尖细的下巴滴进河水里，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原本的少女倒影打碎。梓穆哽咽着道：“你们都看见了，老师他不愿意理我，他要走了……以后你们都不要再说羲和姐的坏话了，老师很在乎羲和姐，他听了之后会不开心的……”

    那位叫阿兰的女子站了出来，拍着梓穆的背安慰她道：“族长，我们不说羲和，可羲和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她与两个男人住在一起，哪个又晓得他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梓穆当即不客气道：“不许你们侮辱老师！我不管羲和姐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老师因为她不开心我就不会开心的！”

    “可明明是族长你……”阿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族长还是看开一些，他们都不是我们伽瑛族里的人，迟早要走的。”

    梓穆兀自难过了一阵，直到脚边的河水里已经没有眼泪再滴入了，渐渐安静了下来，又重新倒映出她的模样。小脸鼻尖红红，肿着两只眼泡子，一看就是十分伤心的样子。梓穆就那样蹲着没起身，对着身后的族人落寞道：“你们都回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罢。以后整个伽瑛族，谁都不要再提。”

    极为伽瑛族女子连声应是，然后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落日的余晖倒映在河水里，经风拂着水面一吹，满河的波光粼粼，颇为漂亮。整个偌长的河岸，就只蹲着梓穆一道孤独的影子，很安静。

    （二）

    她该是伽瑛族几百年来最年幼的族长，身边有圣姑庇佑，无人敢有异议。但梓穆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虽是年幼，她所做的事情总多多少少能让族人们感到信服。因而也不是哪个随随便便就能当上族长的。

    她喜欢青华，确定自己很喜欢，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那日，黄沙漫漫，当青华牵着萌萌不紧不慢地自漫天黄沙里走出，一身广袖白衣与那黄沙格格不入纤尘不染。他半眯着眸子，清淡淡地打量着这整个绿洲，打量着她的伽瑛族。那个时候，梓穆的视线就无法自青华身上再挪开。

    十几年来，唯一有一名男子，能够让梓穆年轻的心怦然而动。

    听圣姑说，与梓穆有缘的是位外地人。圣姑能够卜未来，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错，但是总也说得不详细，因为天机本不可泄露知道得太多反倒遭来天谴。梓穆便一直幻想，与她有缘的那名男子会长什么模样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待到青华出现的时候，大漠里那漫天的黄沙愣是成了青华的背景，梓穆所有的幻想都成了空白。因为她想象不出还有比青华更优秀的人会出现。

    只是，青华有了家室，是一位梓穆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曾一度，梓穆时而开心时而又不开心。她遇上青华很开心，但是青华有了家室而不会是她的有缘人又觉得不开心。

    这样一直矛盾着纠结着，到了今日。

    她不想让青华离开这里，离开伽瑛族。尽管青华不是伽瑛族里的人，什么都无所谓。

    梓穆投了几粒小石子入河里，打破了一河的平静。最终她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绿洲里的黄昏光景，一会儿之后才转身默然离去。

    后来梓穆走去了一处幽寂的园子，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屋以后，屋子中央是熟悉的青鼎正冒着青烟，角落里的诡异的人影正不停地在案几上卜卦。卦象卜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卜卦之人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不想要那种每一次都相同的卦象，可偏生卦象与她作对，每一次都一模一样。

    黑衣白发的圣姑悲哀地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站着的梓穆。梓穆带着哭音直直看着圣姑问道：“老师要走了，圣姑你有没有办法留下他，什么代价我都是愿意的。”

    圣姑不信，再卜一卦，可依旧是一样的卦象。她叹息着缓缓与梓穆说道：“有关他的事情，我看不到你与他的未来。虽是有些缘，但有缘还要有分，否则仅仅是缘却也是劫啊。”

    梓穆走过去，跪坐在圣姑跟前，摇晃着圣姑的衣摆，乞怜道：“我不懂圣姑说些什么，我只想让老师留下来，圣姑告诉我法子，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做到的！我想我一定是与他有缘分的，如果没有缘分我又怎么会遇上老师，如果没有缘分我又怎么会喜欢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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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圣姑一直不说话，梓穆便一直乞求着，直至最后叹息一声：“我并没有法子……”

    那一夜，梓穆在圣姑的园子里枯坐了一晚，夜里凉意泛滥，她便蜷缩在廊柱旁边，看着一地莹白清冷的月光，直到白月西斜。

    屋里的圣姑，黑衣白发，肤色有着不正常的苍白，清瘦的面颊上颧骨微微外凸，下巴如刀削过一般尖长，仿佛她这一生的精力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耗尽、枯竭。青鼎里的青烟，飞出了屋子，缠绕着梓穆所依靠的廊柱，企图给梓穆一点温暖和安稳。

    一沉寂如铁的嗓音道：“或许因为你，伽瑛族的命运会有一道转机，外面的大好世界，我们都还没有出去过。只是毁神良缘，有可能遭来报应，你可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

    梓穆在梦里呢喃：“我那么喜欢他，我愿意的……”

    第二日，梓穆欢欢喜喜来到了园子，看见园子里的羲和、青华和玉羡仍旧是各做各的事情，但都不乏悠闲的意味。羲和原本是在看小说，一如既往地窝在秋千上，闻得门声抬起眼帘来，便看见梓穆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羲和记得昨日梓穆走的时候很伤心，今日却又笑得很明媚，尤其是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明眸皓齿十分动人美丽。像梓穆那样如花的年纪，心情是善变的，就好比头顶的天，有阴有晴。

    梓穆歪着头，弯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羲和，笑道：“羲和姐，你不欢迎我来吗？”

    羲和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欢迎，微微勾唇，道：“只是没有想到族长今日会来。”

    梓穆扭身就关好了园子的门，看了看正煮茶的玉羡，再看了看长椅上躺着的青华，白色的衣角滑落至地上，以书盖着面，似乎在瞌睡。梓穆便冒着腰轻巧地走到羲和的身边，道：“昨天的事，让羲和姐笑话啦。我当时是没料到，老师突然就说要走。但是回去以后我想了想，觉得我自己的伤心很没有道理，本来老师和羲和姐来到这里，就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只是你们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难免很让人不舍。我不能因为不舍而感到伤心，圣姑说那样是不满足于天意，我应该感激天意让你们来到这里。所以，我想通啦。”

    羲和伸脚勾过一边的凳子，示意梓穆坐下，道：“族长能这么想，大家都会很开心。”

    梓穆道：“只要羲和姐和老师不嫌弃我就好。所以我决定了，接下来要好好珍惜有两位老师和羲和姐在的日子，两位老师不去学堂了，那我就来羲和姐这里，羲和姐不许厌烦我。”说着还用一种清澈无辜的眼神望着羲和。

    羲和淡淡笑道：“不会厌烦，族长随便就好。”

    （四）

    “羲和姐你在看什么书啊？”见羲和在看小说，梓穆好奇地凑了过来，从没见过故事话本的她，对此觉得格外新鲜。

    羲和从来不打击别人爱学习的积极性，遂再掏出几本小说来给梓穆，道：“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当时正煮茶的玉羡，添了一盏茶，就很诚心地奉劝梓穆道：“族长，这一类书籍大都露骨浮夸，在看之前族长还是慎重一些。”

    “露骨浮夸？”梓穆将信将疑，看着羲和。

    羲和淡定地清了清喉咙，道：“你玉羡老师平素少看这类故事话本，倒是诗词歌赋历史古籍接触得比较多一些，他不能了解此中文化也实属平常。但这类故事话本，本就是打发时间所用，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也不见得玉羡先生说得不对。族长若是想听信玉羡先生的话，大可不必看。”

    羲和越是这样无谓地一说，越能勾起梓穆的兴趣。书已经在手上了，梓穆也觉得不翻开来看一下实在遗憾，况且她也还没看，不能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一类书籍，只有看过了才知道。到时候若不喜欢，不再看便是。

    遂梓穆与玉羡道：“老师放心，我先看看羲和姐的书，若着实不适合我，我就不看了。”

    玉羡送给了梓穆一个同情的眼神。梓穆便趴在桌前，拿着一本小说开始从头翻看。刚开始她只是抱着好奇的心理在看，怎知后面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入迷，一会笑一会儿哭，一阵唏嘘一阵感慨的，比当初羲和接触小说时的反应还要激烈。

    玉羡端着一盏茶去给羲和，羲和将目光自手里的书中收了回来，看了看玉羡手中的茶再看了看玉羡本人，道：“这茶有些苦，我不习惯喝。”

    玉羡面不改色道：“喝了好，清热解暑。”

    玉溪就是这么个温沉的性子，只要羲和不接他也就不走开，身长玉立地挡在羲和身前让羲和看小说都不自在。最终羲和不得不接。

    恰逢梓穆看小说看得哭了，边抹鼻子边抽泣着道：“太坎坷了，太感人了！”

    羲和僵着面皮看了玉羡一眼，玉羡会意，无奈再添了一盏茶走到梓穆身前，将茶递上，好心道：“族长喝杯茶缓一缓罢。”玉羡早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大抵天真烂漫一些的少女都会在这些专讲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故事的花哨小说中迷失。

    梓穆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泣道：“我现在没时间，放一边罢。”

    等到梓穆看完一本小说之后，桌边的茶早就凉了。她红着两只眼泡子，最终露出了欣慰满足的笑，叹道：“还好结局是圆满的，不然我难过死了……”

    关于小说，羲和早已经摸出了一套路子来。这结局大都是圆满的，而过程大都是颠沛流离的，无非就是靠过程来博取看小说之人的悲喜，尤其是像梓穆这样初初看小说的女孩子。还不等羲和问梓穆喜欢不喜欢，梓穆便捧着书来到羲和跟前，激动道：“羲和姐你怎么会有这么精彩的故事书啊，简直是太好看了，让人欲罢不能！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像书里那样的爱情，凄美又浪漫。”

    ps：今天三更结束~同学们请好好享受这暴风雨来前的宁静罢。来哟投票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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