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来的总是比想象中更快。

    在李林离目标地只差几步的时候，惊呼与碰撞声骤然响起，雷娜塔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附近的人都看得很清楚，这是朱洛娃的锅。

    这个气急败坏的冒失姑娘，想要干脆把纸娃娃硬拽回去，结果用力过猛直接将之拖倒了。

    顿时，全场肃然。

    这当然不是因为样品们彼此间有多么友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穿越者或许早就鼓起胆子效法梦幻岛的食用儿童来场雪原大逃生了。

    造就此等光景的原因，乃是赫尔佐格博士与邦达列夫少校的并肩登场，这两位大人物‘刚好’抵近女孩摔倒的现场。

    更尴尬的是，先前被小女孩抱在怀中的布袋熊，正巧弹到了克格勃少校的军靴鞋面上。

    而且，它还是博士去年送给女孩的生日礼物，是特意拜托列宁号大副从莫斯科远道买来的，这在黑天鹅港可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

    不远处的护士长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本想借机表现却事与愿违的她，早已憋了一肚子邪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甚至不需要明确的命令，只要博士或者少校流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护士长就会像听到信号的猎犬一样扑过来，用鞭子给犯错的样品涨涨记性。

    闯出祸来的朱洛娃，顿时被吓得面白如纸、身抖如筛。显然，她没有平日里表现的那么大胆。

    见此情状，李林快步上前，伸出手去搀扶栽进雪堆的雷娜塔。

    当然，他没有像某人一样运足了劲儿硬拽，只是微微发力，该做何选择还是得交给少女自己决定。

    这一次，雷娜塔给出了令人松快的回应：没有趴在地上借题发挥，也没有放声大哭发泄不满，她搭住少年的胳膊，顺势一发力就从雪堆中爬了起来。

    一时间，尘雪飞扬，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一缕缕萦绕在精灵身侧的冰雾。

    “你还好么？”李林扶住雷娜塔单薄的身体，关切地询问她。

    女孩此刻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身上、脸上都沾染了不少雪尘，就连那头束成独辫的白金色长发也不例外。

    雷娜塔与少年对视了一眼后，平静地开口：“我没事，谢谢。”

    话虽如此，但女孩那双既深且静、宛如幽潭的眸子，着实令人猜不透内里心思。

    “那就好。”李林没兴趣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嘴上应了一声后就动手除雪。

    他先是直接拍去粘在女孩棉衣表面的雪尘，后又用袖子连扫带擦，去除了她领口、脸蛋和头发处的余雪。

    当然，做这些事的时候，李林还不忘尽量避开38号如冰玉般素白的肌肤，免得自己被盯着这里的护士长揪到马脚。

    在乏味无聊的黑天鹅港，男孩与女孩的肢体接触，可是条不能轻触的红线，监管们大多很乐意为此挥舞皮鞭。

    此刻，李林就隐约能感觉到护士长阴森森的视线正在自己周身各处上下扫动，仿佛一条饥饿的鬣狗窥视猎物。

    穿越者对此其实并不怎么畏惧，且不提自己刚刚已经有所规避，就算对方成心找茬、自己也就顶多挨顿鞭子，没什么可怕的。

    况且，这或许还能算是衡量关系时的加分项。

    对李林来说，只要别跳过头——引来过多的关注或被直接塞进拘束衣，就不算大问题，这才是他长期以来在明面上服从管教的真实原因。

    护士长心头的无明火，到底没能顺利地发泄出来，只因她的顶头上司突然发话了。

    “下次注意点，别在这么冒失了，朱洛娃。”赫尔佐格温言安抚闯祸的大女孩，神态慈祥敦厚，就好像他真是位和蔼长辈似的。

    朱洛娃闻言后满脸庆幸、感激，犹如一只在祭坛边吃草的羔羊。

    接着，赫尔佐格又拍了拍李林的肩膀，“干得不错，终于有哥哥的样子了。”

    得益于这些年持之以恒的扮演，尽管李林心中极度抗拒这个老怪物，还是顺畅地装出了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脸上更是画满了被夸奖的高兴与自豪。

    最后，老人的话锋转向了被拖倒的小女孩，语气故作柔和却充满质询的味道。

    “我的小雷娜塔，这下可不漂亮了。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跟过去和大家一起玩？到底是在找什么呢？”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开着的花……”雷娜塔轻声作答，一脸乖巧的样子。

    博士伸手抚摸女孩的长发，从柔顺的发中直到辫尾的黄色塑料蝴蝶结，随后吩咐道：“去和大家一起玩吧，这才对嘛。”

    命令既下，雷娜塔再也没有推搪的余地，只能跟着朱洛娃一起出发。

    李林故意走在最后，回忆着自己刚刚的发现——在博士触碰的那一瞬间，雷娜塔绷紧了身体。

    显然，被女孩那双镜瞳识破的，不止穿越者一个。

    博士与少校继续着他们糊弄彼此的对话，尚未走远的李林自然是竖着耳朵偷听。

    “这里太冷了，尽管我采取了封闭式管道内联设计，也只有北极罂粟能开花。”博士叹了口气，“它的花期对女孩们来说就像是过节，可也只有短短两个月，现在早已经过去了。”

    在这么长一通解释后，赫尔佐格状似诚恳地请求道：“少校同志，希望您能送这些女孩去温暖的地方，好让她们能多看看五颜六色的花。”

    “我会尽力而为。”邦达列夫语气郑重，仿佛真的被说服了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样品们会被分散到各地的孤儿院。虽说不知未来日子是好是坏，但姑且暂无生命危险。

    不过，李林对此完全不信。都已经与剧情印证到这一步了，他没道理突然生出侥幸心理。

    穿越者坚信，赫尔佐格和邦达列夫这两大黑手，必然会在圣诞节毁灭港口，自己得做足准备才能抓住时机、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