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并非秦姑娘的生母,因无骨肉之情,果真要将秦姑娘往火坑里推?”
贾芹脑袋微扬,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太太是五品营缮郎家的宜人,秦府大妇,做事不能随性,一旦传出恶毒继母欺辱千金小姐,恐怕对老爷名声不好!”
贾芹话音落下,蔡氏脸上笑容迅速凝滞,不由僵硬地转过头去瞥了一眼秦业。
却见秦业眉头紧蹙,面色难看,目光同样满是震惊。
哪有客人如此当面骂人的?
况且,你算哪门子葱?
蔡氏深吸一口气,内心极为不爽,面色阴沉下来,冷声道:“感谢你将我家姑娘送回,但她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吧?”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贾芹转头便将炮火对准秦业:“秦老爷官场浸淫数十年,也是爱惜羽毛之人。
不日便是贾蓉大婚,其夫人乃景田候之孙女,据闻此女武门之后,五大三粗,泼名在外,秦老爷认为新婚燕尔的妻子,能容忍小妾?
你这是明知是火坑,却为了讨好宁国府上杆子贴,将女儿往死里逼?
传出去,怕对一世英名不好吧!”
贾芹声音不大,却让稳如老狗的秦业身形巨震。
“这是秦府家事,芹哥儿坚持如此,我们只好送客了!”蔡氏冷声道。
若非慑于贾芹是贾府之人,早就赶出去了。
“呵呵……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原本,秦姑娘和我是无任何关联,但,她是我救出的,连她的命就是我的。”贾芹冷笑连连,“没有我,你还能想着喝秦姑娘的血?”
蔡氏顿时满脸通红,半张着嘴,却噎的说不出话来,硬着头皮讷讷道:“她还不是为了你,才献身山匪的?”
“你还真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我这么说你们还都信了?只是让你们心里好受些罢了……
你以为身陷匪窝,亡命之徒会讲道理?”
“……”蔡氏哑然。
贾芹翘着二郎腿,幽幽道:“秦老爷,你不会是将秦姑娘当做扬州瘦马在养,成为你攀炎附势、钻营投机的手段吧!”
秦业顿时面色紫涨。
……
“贾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东西?还不退下?”
一道叱呵的声音传来。
只见贾珍走了进来,狠狠的瞪了贾芹一眼,对秦业抱拳,“亲家公,失礼了……”便直接大马金刀坐下。
随之,贾代儒、周氏也跟着走了进来。
秦业慌忙起身,招呼众人落座。
“嗯,你怎么还在这里?没眼力劲的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还不滚出去?”
贾珍抬眼斜睨贾芹,心中惊奇。
在宁国府,他可是土皇帝,几乎所有的小辈见到他都唯唯诺诺,奴颜婢膝。
却未曾想,贾芹如洪钟一般纹丝不动。
“这是谁家的老畜生没关好被放了出来狺狺狂吠?”
贾芹这才抬眼,故作惊讶,“这不是珍大爷吗?是不是在宁国府作威作福习惯了,觉得天下都是你的?”
“嗯?”贾珍三角眼滚圆,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浮上心头,这种感觉如同一个大老爷一不小心被叫花子啐了一口,顿时勃然大怒,“啪”的一掌击在案几上。
“放肆!你真是反了天了?无知小儿眼里可有尊卑,可有孝道?贾府怎么出了你这般不肖子孙?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秦业看着争吵,居然没有半丝阻拦劝和之意。
……
“姑娘,宁国府珍大爷来了,在前厅和贾芹对骂起来。”丫鬟宝珠跑进绣房一脸焦虑。
秦可卿手一哆嗦,丝帕攥紧,眼圈一红:“贾珍来了?他如何斗得过?莫非我竟不能逃脱命运的牢笼?”
慌乱起身来回踱步,“不行,走,我们去瞧瞧……”
“我的好姑娘,你这样……传出去丢死个人的。”宝珠大急。
二珠心中倒是更加偏向贾芹。
再嫁入宁国府,姑娘只能做姨娘,而且正主是头母老虎。
尽管只降了一格,却是天壤之别,姨娘都将备受凌辱,更何况姨娘的丫鬟?
贾芹虽为小门小户,却能把姑娘捧在手心里,日子或许好过的多。
“我们……躲在偏房偷听便可,否则心如猫爪!”
相当于命运审判的关键时刻,秦可卿心急如焚。
几人悄悄溜到前厅偏房,挤着脑袋,透过窗几缝隙向外窥探。
“没想到芹大爷看起来真有气势……”宝珠道。
“芹姑爷举止投足看起来好舒服……”瑞珠道。
一声姑爷,让秦可卿莫名心安了许多,轻轻的捏了一下瑞珠小手。
……
“哈哈哈……”
族中宿老贾代儒正欲开口调和,却听到贾芹哈哈大笑,随即随即慷慨激昂的声音隆隆荡开。
“遥想当年先祖宁国公贾演金戈铁马,顶天立地,是何等铁骨铮铮之英雄……”
众人不明就里的看向贾芹,随之,景仰缅怀的眼神斗转直下,指着贾珍声音陡然拔高,“怎么造出来你这个下流不肖子孙?
你可做过一件光宗耀祖之事?可挣回一个铜板?
穷奢极欲,恣意妄为,吃喝嫖赌,飞鹰走狗。
饕餮祖上膏腴倒也罢了,整个宁国府稍有姿色的丫头媳妇,让你滢了个遍。
如今只能顶着一个空爵位,坐吃山空,祖上的家业迟早让你败个精光……
还厚着脸皮说我不肖子孙?
放头猪坐镇宁国府都比你强。”
雷声隆隆的声音在贾珍耳边炸响,脑瓜子嗡嗡的。
贾芹一顿眉飞唾溅的狂喷,可谓是气吞万里如虎。
隔间的秦可卿的迷茫、彷徨、绝望立即就变成了激动、欣喜、火热。
“他曾经说过:我为卿狂,宁负如来不负卿!神挡弑神,魔挡屠魔,天若拦我,我便逆了这苍天。
这便是我的真命天子吗?”
……
“放肆……反了……”
贾珍彻底癫狂了,阴鸷凶唳的目光恨不得将贾芹撕成碎片。
“吼什么?”贾芹翻翻白眼,手指弹一弹衣襟不存在的灰尘,轻蔑道,“我说的是实话!真换做是一头猪,顶多只是多吃一些,却不会祸害宁国府。”
贾珍深吸一口气,顿时清醒过来,对周氏冷声道:“周氏,你这儿子你管不管?以后族里恩泽福利,你家一个子也别想。”
“儿啊……快给珍老爷下跪道歉。”周氏早已胆战心惊,一脸凄苦。
贾珍之于她,如同官老爷之于民,天生就有畏惧感。
“就你那仨瓜俩枣,我还真就看不上。”贾芹一脸不屑。
“哦……你当你是水月庵管事,山高皇帝远又有银子,我便治不了你?”
贾珍冷笑连连,“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
为王称霸,招聚山匪,滢辱尼姑道姑,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
“我还以为,你能罢免了我这水月庵管事呢!”贾芹轻飘飘道。
“好好好……你很好……周氏,这是你儿子逼我的,我让他这水月庵管事,一定做不成。”
贾珍气得七窍生烟,双手颤抖,面如锅底。
“去去去,赶紧的,让琏二爷免了我这管事?”贾芹浑不在意。
周氏却双眼一黑,噗通一下,差点晕过去。
她突然发现,完全不认识这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