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春风正浓。
四周黑袍人皆未出手,钟爻也在一旁看着处于中心的二人,此时此处这是二人与那雾妖的角斗场。
宋怜上前挡在周显身前,调动周身灵气,兆器以二人为中心二人飞速旋转围住二人,挡住雾妖触手的突刺。
圈内的宋怜双手一合,掐了一个手诀,嘴中念了一句法咒后手指雾妖,兆器便分裂出十数把朝着雾妖绞杀而去,那雾妖一时间刹住脚,转攻为守。
进攻机会稍纵即逝,宋怜没有半半刻犹豫,收回自己的兆器,划过指尖,以血为祭,最大发挥着兆器的威能。
兆器传来剑鸣,杀意涌现,蓄势待发。
一瞬间,宋怜便出现在了雾妖的身前,纵使有着巨大的体型差异,但依旧凭借着过人的身法,让雾妖毫无接触到宋怜的机会,再加上操纵空中那些的剑刃不断朝着雾妖飞刺,一时间让这雾妖有些乱了阵脚。
看准了雾妖露出的破绽,宋怜提剑,激起兆器充满寒意的剑光,朝着雾妖劈砍,一道道剑气纵横而去,划开了雾妖的外肤。
剑气横飞,将四周的竹林斩得凌乱,青绿的竹叶四处飞舞着,盘旋着。
宋怜纵剑踏地而起,,背对烈阳,凌空举剑,一剑斩去雾妖肩胛上的触手,再一剑,斩去雾妖的右臂。
落地。
宋怜再举剑,脚下以用力,跃向雾妖,向头刺去。
叮的一声。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雾妖身前,一把剑横在身前,剑身挡住了宋怜的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此简单,便挡下了宋怜必杀的一击。
并非他人,正是钟爻!
宋怜大受震撼,连忙后退,两步后跳,退到了周显的身旁。
“多多谢”
钟爻反身一脚,将雾妖踢飞出去,撞断了数根竹子才停下。
“他很强!”周显上前,面色凝重道。
“想不到如今的他强到了如此地步!”
周显再提剑,对着宋怜说道:“一起上!”
一时间,三人战作一团,剑刃碰撞着,劈出剑气也对撞着,竹林被斩得凌乱,纵使宋怜与周线一齐出手,弥补了各自的不足,但依然在钟爻手里讨不到半点好处,而钟爻始终是那般云淡风轻,似乎是再与二人戏耍一般。。
此时的钟爻,宛如一座山,一座他们二人不可翻越的峰岭。
宋怜不弱,但钟爻更强,他不解,不明白钟爻如何在短短几年就变得如此强悍。
钟爻一剑劈出,主动拉开与二人的距离,这样的变故打断了宋怜的思绪,提醒周显道:“小心!”
不远处的钟爻甩了甩手中的剑,举过头顶,一剑劈下,顿时一道硕大的剑影也随之劈下,将二人之间辟出一道沟壑,也激起了一阵尘土,二人避让之下,没留意钟爻,再看去时钟爻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瞬间,钟爻便出现在了周显身侧,一剑劈下,周显举剑格挡,但也慢了半拍,剑刃依旧砍伤了左肩,钟爻在出一脚将周显踢飞出去,随后有时一个瞬身,来到宋怜身侧,御剑而攻。
宋怜无暇顾及周显,不断格挡,没了周显的协助,两把利剑来往之间,宋怜渐渐力不从心,而钟爻这边,剑在钟爻的手中宛若游龙,终于在某个瞬间,钟爻一刺伤了宋怜的手掌,挑落了宋怜的剑。
宋怜大惊,连忙向后退去,钟爻放开手中的剑,让那剑在悬空飞转,掌心在剑柄后半寸,踏出箭步而去,控制着剑刃对准宋怜的心脏位置刺去。
远处的周显调动周身灵气灌注脚下,以比方才快数倍的速度朝宋怜飞去。
哧的一声。
钟爻双手握住剑柄,冰冷的剑穿破木匣,从周显的胸膛洞穿,刺入宋怜的左肩,周显一口血吐在宋怜胸口,微笑着看着宋怜,笑容依旧如此温暖,宋怜瞳孔微缩,满脸惊愕,微张着嘴,欲出声而无声。
周显用一手抓住钟爻的剑刃,任凭那锋利的剑划破手掌,另一手反握自己的剑,用尽全力朝身后刺去,钟爻见状,舍弃了自己的剑,一把抓住周显的木匣,扯了下来再向后退去。
退回原地的钟爻,两指并作指着自己的剑,向后一勾,那贯穿周显的剑,受到了召唤,那剑摆动了几下,挣脱周显的手,自主拔出,飞回了钟爻的手中。
兆器抽二人的身体,点点热血溅起,飞溅在宋怜的脸上
周显咬着牙,慢慢垂下头靠在宋怜的左肩,间断地喘息着,脸上早已遍布汗水,汗珠滑落,混杂着嘴中的血滴落在宋怜的衣衫上,胸口的伤口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忍着钻心的痛,抬起左手环住宋怜的脖子,轻轻呢喃。
“师兄你没事太好了”
一时间,宋怜愣在原地,听着肩上的周显断断续续的话失神,手中剑也滑落插入地中。
“我好好想跳到师父的背上好想好想站站在南天门下大喊师父我们回来了好想看武当的雪好想一直一直陪在你和师父身边”
“师兄别难过你一定要活下去!”
周显身体一下沉了下去,整个人靠在了宋怜身上,断了呼吸,宋怜抬起手搂住周显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表情依旧是那错愕的模样,只是泪水不断从眼眶流出,如珠一般,滴落在周显的背上,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周围其他的黑袍人见到二人没了反抗的能力,渐渐走了上来,持武器从四面围住了一死一伤的二人,等候钟爻的指令。
钟爻抢过木匣后一剑劈开,木匣之内,只有一方砚,一只笔,一个收妖瓶,一个缚妖索,几张道符,再无他物。
见到这些东西,钟爻挥剑,几道剑气便将这些东西斩得七零八落。
“天书呢!天书呢!”
未见到天书,钟爻断定天书在二人身上,随即下令:“杀了他!”
那伙黑袍人举起武器向宋怜杀去,宋怜未动,只是那剑从宋怜手中飞离,在二人身边飞动,挡住了突杀来的众人。
一股寒意自宋怜向四周散发,明明是仲春之时,这寒意却冷得如针刺入骨髓。
此方天地被这寒意笼罩,周遭的灵气暴动起来,疯狂涌入宋怜体内,一时间,正片区域的灵气都殆尽,形成了绝灵空间,天空阴沉下来,空气冰冷,众人呼出的气在空中形成水雾,不一会竟是飘起了细雪俨然一副入冬的景象。
宋怜身上的灵气如同煮沸的水一般翻腾着,气息也在不断变化,最终,归于平静,甚至连刚身亡的周显都有气息,却感受不到宋怜身上的气息,明明站在哪里,却如同不存在一般。
这是天灵为一的现象!钟爻大惊,深感不妙。
宋怜跳过思明的第二步,破镜了!
宋怜缓缓蹲下,将周显放在地上,抬起手,那空中飞舞的剑回到了他的手中。
一瞬之间,宋怜消失在了原地,穿梭那群黑袍人之间,顿时剑光漫天,徒留剑光而不见人影,仅仅几呼吸之间,所过之处,无一不是身首异处,连通那雾妖一起除去,片甲不留。
穿过黑袍人群,头发散乱的宋怜已经来到钟爻身前,手中的剑悬在钟爻脖颈前,一股寒意随剑刃传递到钟爻身上,剑尖已经微微划破了他皮肤,在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红的口子。
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家人。
原本唾手可得的天书再次与钟爻失之交臂,他不甘心,睚眦欲裂,双目憎恨地看着宋怜,紧咬着牙,几乎快咬出血来,朝着宋怜几乎是喊道:“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不能老老实实去死!”
说罢便再要提剑,宋怜挥剑滑动,便挑去了他手中的剑。
钟爻化掌为剑指,指向宋怜,宋怜一个闪身,双手握剑,朝着钟爻胸口刺向,以剑刺穿了钟爻的身体,再迅速抽出,伤口与周显的位置相同。
半晌后,钟爻无力地向后退去,靠在一棵青竹上,慢慢坐下,其实在宋怜破镜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会是如此的结局。
宋怜提剑上前,蹲下身,将剑刺入钟爻的心脏,与他对视着,问钟爻,是谁杀死的他,是此时的宋怜,是摘下面具的钟爻自己,还是当年判定他身死的门中长老。
钟爻别过头去,没有回答,淡淡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吗,你要是知道了还会热爱这世界吗?”
天上的雪不知不觉间已经大了起来,落在了钟爻的满头黑发上及黑衫上,瞬间消失,此时的钟爻亦如着仲春的雪一般,不该出现却出现了,只留存片刻便再次消逝在这世间。
缓了缓,钟爻再度开口:“是没有希望的明天”
不知是在回答宋怜的话,还是在解释自己的话,说完,眼皮便慢慢垂下,盖住了双眼,看着这清秀的面容,宋怜终是不忍,用衣袖轻轻拂去那脸上的血迹。
钟爻被挑飞的剑化作光点与青雾消散了。
宋怜站起来,他不知道钟爻堕魔的缘由,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执着于天书,探查原因,知会徒增烦恼,收回兆器,走到到周显的身旁,轻轻弹去积雪,以术法封住其身躯,抱起向竹林外去。
宋怜一日破镜,实力远超以往,携带周显尸身赶路,日夜不休,十数日便回到了武当。一入武当,徐青林便感知到宋怜一人的气息,抄起拂尘往山门而去。
远远的,徐青林便看到宋怜站在武当南天门下,头发杂乱,双目无神,手中抱着无生命气息的周显。
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见到到来的徐青林,宋怜轻轻放下周显遗体,从胸口青衫内拿出被包住的天书放在周显身旁,白色丝巾染上了周显的血半红半白,面无表情,毫无情绪波动,做完这些,朝着石阶尽头的徐青林俯身跪了下去。
“师父我们回来了。”
徐青林见宋怜的那一刻就感知到他如今的境界,却高兴不起来,自己两个徒弟,一个身死,一个心境受损成了这般模样,一下苍老了许多,他这一生,活到了如此年纪,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是对于三个徒弟却是如亲子一般对待,是师,更是父。
在多年前经历了失去钟爻以后,是多么希望宋怜与周显普通一点,可以不用回去执行那些危险的任务,可周显不是,宋怜更不是。
或许再后悔,当初要是没派他二人出去多好。
泪眼婆娑的徐青林没有看天书一眼,手中的拂尘都快拿不住了,还是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宋怜搂入怀中,摸着他的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回来了就好”
在徐青林怀中的宋怜终于找到了依靠,紧紧绷住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一时间,所有的委屈迸发,抱着周显那冰冷的尸身,在徐青林怀里大哭起来,哭得是那样的委屈,那样的撕心裂肺,呜呜的哭声传入徐青林的双耳,触动着他的心,鼻尖一酸。
终究是个孩子,一路上又受到了多少委屈啊。
“师父师弟死了呜呜呜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都怪我都怪我我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师弟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徐青林一言不发,一面轻抚周显的头,一面抬着头试图将自己的眼泪留下来,今天,他再失去了一个孩子。
宋怜哭了很久,慢慢哭声隐去,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在徐青林怀里,沉沉睡去。
徐青林轻轻拍着宋怜的后背,细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顿好了宋怜后,徐青林独自一人将宋怜的尸身葬在了后山,当初他们三人最喜欢游玩的地方。
再之后,带着年十三的张满瑞与出关的王黎前来祭拜。
当日,张满瑞与王黎到宋怜院中拜访,而宋怜自从在山门前大哭睡着以后,一直未醒,气息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王黎是武当执法长老首徒,虽不同脉,但自幼与宋怜三师兄弟交好,行事如当今执法长老的作风一样,嫉恶如仇,雷厉风行。
拜访过宋怜后,负剑下山,往东海而去。
不知以什么作为代价,在天衍十三司那里得到妖门一叶红花一处分会所在,只身前往,两月后,山下带来了王黎的消息。
那日,王黎一人一剑,以半雾兽之姿在妖门屠杀,踏碎妖门所在,一剑斩去,那妖人或是他们圈养的雾妖,具成为了王黎的剑下鬼。
王黎在回山时,去再拜访了宋怜,宋怜依旧未醒。
再逾半年,这期间张满瑞每天都带着饭去宋怜院里看一次,放在门前,希望有一日宋怜醒来就能先吃上饭。
天已入冬,风也逐渐寒冷起来,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雪,这是今年武当的初雪。
初雪这日,宋怜的门打开了,寒风灌入宋怜的房内,前来送饭的张满瑞见到,连忙要去关门,一上前,便见到一青衫男子站在门口,他抬头望向那人的脸庞,正是睡了半年之久的宋怜,只是此刻的宋怜,满头青丝已成华发。
“师兄你醒来了!”张满瑞惊喜地说道,提着食盒,竟然忘了所来何事。
看了看张满瑞提着的食盒,宋怜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长高了不少这段时间有心了。”
“师兄你的头发”
宋怜微笑着,回答道:“无碍。”
说罢,便朝着院外走去,消失在了转角。
张满瑞看着宋怜消失的背影,突然想到了食盒,连忙跑到院门边,却早已不见宋怜的影子,索性放下食盒,去向掌门通报。
紫霄宫外,红墙青瓦,青衫华发。
宋怜站在那祭台中央,任由漫天飘雪落在肩上,双眼轻闭,感受寒风从耳侧拂过的。
风雪随风飘零,宋怜双腿迈开而下屈,双手抬起环抱在胸口合拳,下沉丹田,绕步半周,双臂舞动,施展了一套太极拳法,一动一静,拳掌变换着,将身上积雪抖落,云手之间,化出兆器,随手而飞舞。
拳法未止,剑以落下,宋怜顺势接剑,举剑起势,翻肘贴身转跨,旋转手腕云剑,再向前一记刺剑,向前几步剑点脚尖,顺势撩起地上雪花,提剑由下上绕,剑身自腰间向前刺去,将剑抛出,转身再接剑,慢慢挥动,慢慢起舞。
置身此景中,宋怜已然忘记手中剑,忘记风霜雨雪,忘记时间流逝。
无需张满瑞告知,在宋怜踏出院子的那一刻徐青林便感知到了。
高台上的徐青林一直在观望,后续而至的王黎以及张满瑞也在不动声色地看着舞剑的宋怜,这是宋怜对于师弟周显独特的祭奠,他是在为周显舞剑,为周显看尽这武当初雪。
天地人生,因缘际会,诸般事需亲身体会方可知,去经历,去放下。此时的宋怜内心圆满,足以乘物以游心。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日,张满瑞观宋怜雪中舞剑而入道,进入炼灵化物之境,于雪中凝出剑形,剑名曰“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