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

    宋执回头，见琉璃拎着洗净晾干的衣裳回来。

    琉璃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语气却不好：“您终于回来了呀？不过我家小姐已经启程回扬州了。”

    小丫鬟看不惯宋执身边侍卫洵粲对沈安歌的不敬，更因昨日宋执的失约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所以哪怕知道眼前人是恶名远扬的锦鳞卫大都督，依旧没控制脾气。

    沈安歌面前得脸的人不少，青鱼、琥珀、甚至是那些暗地里的人，她们每一个都能为小姐排忧解难，撑起一方天地。但她不同，这么多年跟在小姐身边，她已然清楚的知道，她能给小姐最大的帮助，就是做一个世家小姐身边没心没肺，甚至有些蠢也有些冲动的丫鬟。

    “你怎么还在这里？”宋执皱起眉头。

    琉璃被他突如其来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跳，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色厉内荏答：“小姐在济州定了一批货，过两日要船运回去，小姐让我和陈护卫跟着船队护送货物。”

    “她没带走陈立？”宋执的声音陡然变冷。

    琉璃哆嗦了一下，望向他杀人般的目光，努力克制住恐惧：“是…是啊，小姐说那批货很贵重，要陈侍卫亲自押送。”

    宋执身上的冷意更盛几分，把人都留下，沈安歌她到底要干什么？

    洵粲也品出不对来：“她明知道高家和刘家都在找机会对付她，把累赘丢下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身边得力护卫支开？”

    “你才是累赘呢。”琉璃狠狠瞪他一眼，想接着骂又想起沈安歌的话，于是看向宋执：”宋大人，我家小姐临走的时候说了，难得来济州一趟，她一定会让您和她得偿所愿的。”

    “笑话。”洵粲嗤笑一声：“这话她也敢说，她知道大人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顿住，不可置信的看向目光已然变冷的宋执，沈安歌千方百计心心念念的是弄死刘家，而主子如今最想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攻进高家的理由。

    沈安歌她……让自己成了这个理由！

    ………

    济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屹立济州百年的大家族高家一夜之间被人抄了家。

    大火烧了高家祖宅一夜，天边微微翻起鱼肚皮时，火光渐灭，百姓才敢透过烟雾去看，这一看，便瞧见了那断壁残垣之中形容狼狈的黑衣男子。他站得笔直，身形却微不可查的颤抖。

    高家三老爷高武被斩了双手双脚，目眦尽裂，躺在血泊呵呵的笑：“我给过你选择的，你自己放弃了，哈哈…咳。”

    他又咳出一口血，剧烈的咳嗽牵动他四肢百骸的伤口，疼得生不如死。一地乌黑血迹和烧成焦炭的房垣横亘眼前，又让他恨意丛生，看着居高临下的宋执时咬牙切齿：“宋执，你杀人如麻坏事做绝，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我高家罪有应得，你更不是东西，老天不会放过你…的。”

    身边的侍卫收回带血的刀，连同目光一起从死不瞑目的高家家主身上移开：“主子，东西已经连夜送进京了，皇贵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宋执没动，侍卫顺着宋执的目光看过去，见那扇被大火烧得黑黝黝的木门在风中摇摇欲坠。

    昨夜他们带人攻进来的时候，高远辙就是从这里将沈安歌带走的。

    那时宋执在书房和高武对峙，他要找的东西在高家地牢里，和那扇门一南一北遥遥相望。高武对他说：“那东西之下是根蜡烛，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蜡烛便能烧断线绳，所有的药都会被毁。而你的那位沈姑娘，此刻已经被人从西侧门的暗室里带出去了，再过不久，她会被人丢进男人堆里，过猪狗不如的日子。现在你的人都被牵制住了，你自己，该怎么选呢？”

    他瘦骨嶙峋精神恍惚，眼底带着孤注一掷的歇斯底里和疯狂，阴沉沉的看着宋执，一字一顿道：“当年高家牺牲我儿为刘家女铺路，又把我唯一的女儿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害得她不明不白惨死……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我今天就拉上高家做垫背，让你们也尝一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大人。”有侍从匆匆穿过人群而来：“找到沈姑娘了。”

    ……

    宋执一踏进山庄，洵粲便迎了上来。

    “沈姑娘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她身边有那个叫青鱼的手下护着，我们追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救出来了。”

    枉费主子为她担惊受怕一整夜，这个女人却早早将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将所有的可能都算计其中。

    而她知道主子要的东西在高府也不过是昨日一早的事情，只短短小半日的时间，她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女人，心狠而令人恐惧。若有朝一日，当她的枪口对准他们，亦或是主子的时候，又该有多恐怖！

    如此浅显的道理，这一次为什么主子就不明白呢？

    ……

    沈安歌见到宋执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睁眼便瞧见坐在床前发愣的宋执。

    他似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的映着她的身影，但他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

    六月的阳光耀眼灼热，打在他身上，却不让人觉得温暖。

    “醒了？”宋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安歌点头，起身靠坐在床边：“大人来了多久了？”

    “才到。”宋执坐远了些，抬眼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问：“大夫说你还受了内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许多了。我穿了软猬甲，况且我当时避得还算及时，只挨了一掌，算不得重伤……不过那波人…”沈安歌沉吟片刻：“倒不像是高家和刘家派来的。”

    宋执皱眉：“你觉得是哪方的人？”

    沈安歌又将出城遇袭的细节回忆了一遍，却也只得了个大致的猜测：“他们不过十人之数，但武功皆属上乘，对我出手招招致命不留余地，行事作风上的确和高刘两家很像。但我带人逃离的时候看得出，他们对济州的环境并不熟悉，甚至于还不如我，不像是济州的人。”

    而高刘两家盘踞济州扬州多年，根深蒂固，如今京城内外得势，在自己的地盘上杀她用自己培养的暗卫足矣，犯不着找些外来人。

    “那些人身上有特制的令牌，青鱼从其中一个死者身上拿了一块。”沈安歌自枕下摸出一块木牌递给他：“大人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宋执接过，静静看了几秒，却是问她：“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

    沈安歌点头：“我本就因为昨天的计划提前安排了青鱼带人埋伏在暗处，他们没防备，中了迷烟后都被绑了，只是带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审问，所有人就服毒自尽了。”

    她看向宋执：“那些人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吗？”往常经商，如今和京城各势力扯在一起，她的敌人不可谓不多。但无论下手的是谁，都不该让他露出如今这般凝重表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