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沈安歌先去看了沈昭。
沈昭心智倒退,于周遭环境变化亦或是人的情绪反倒更为敏感一些。昨日府中突变也着实把她吓着了。
昨夜沈安歌回来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下了才去照顾宋执,今早也是趁着她还没醒才得空离开。
好在沈昭就算没了记忆变成了孩子的心智,也依旧是个听话的孩子,沈安歌进去的时候,就见她乖乖的吃饭喝药。
待陪她用过饭,沈安歌就听她道:“娇娇不用陪我了,我要睡觉,娇娇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吧。”
沈安歌失笑:“陪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沈昭一下子就满足了,笑得眉不见眼。
琉璃陪在一旁,也笑:“奴婢跟夫人大致说了府中的情况,夫人知道您辛苦,又心疼又愧疚。”
沈安歌莞尔,亲自给她擦手:“母亲别担心,坏人都被娇娇赶跑了,娇娇会保护好您和外公的。”
“娘亲也会保护好娇娇的。”沈昭拍着胸脯保证。
母女俩齐齐笑了。
等沈昭睡下,沈安歌离开。
她实则也知道母亲并未真正睡着,毕竟如今孩子心性,那双悄咪咪睁开来看人的眼睛,实在是有些明显。
但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临行之前多了搞刘家这项艰巨无比的任务,那么宋执这个大靠山她就算死乞白赖丢下里子面子不要也得紧紧抓住了。
这么算起来,给宋执献殷勤也算是顶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转道厨房,亲自熬了鸡汤送过去。
鸡汤也并不完全是亲自熬的,沈家厨房里并不缺现成的鸡汤,她亲自舀进小罐里又重新炖了片刻,抬到宋执面前的时候,“大人尝尝这鸡汤,我亲自用滋补的野山鸡小火慢炖熬出来的。”这句话也就理所当然毫无负担的说出口了。
洵粲在一旁瞪大眼睛看她。这女子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无耻,他明明看到他半个时辰前才进的沈家大门,在那之前她连厨房都没进过。
这倒不是他监视沈家,而是大人担心他会连累沈家,所以也一并派人暗中护住了沈府。
宋执信不信沈安歌不清楚,反正一盅鸡汤是被他喝光了的。就是那双看向她时似笑非笑的眼,让沈安歌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
于洞察人心上,宋执是个中好手。所以从一开始,除了隐瞒自己还有一重身份外,沈安歌没想过能瞒住他什么事情。譬如初云寺后山识破他的身份将计就计,为躲避入宫的命运加一重保障;譬如此次将他安排在沈家隔壁的宅子,救命之恩是一方面,想借锦鳞卫的实力暂时护住沈家也是一方面。
以宋执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以她如今的艰难处境,说喜欢未免太假,唯有有利可图的互惠,才是她们之间牢固同盟的保障。
“大人虎落平阳,被刘家欺到这份上,可想过回报一二?”屋内无其他人,沈安歌便不拐弯抹角。
她抬着东西踏进门的那一刻宋执就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此刻听她这么明目张胆与自己论起打击报复别人的事情来,突然让他有种与沈安歌亲近了几分的感觉来。
毕竟这女子狡诈多端,一张嘴通篇的假话,不轻易与人交心,让人难琢磨得很。
而越是这样,如今她忍不住主动找上门来,宋执就越想逗逗她:“刘家显贵,太后德高望重,贵妃盛宠不衰,如今齐王在朝堂上也独当一面,若是我退一步能让事情平息,何必非要鱼死网破?”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不像是大人会做的事情。”沈安歌直视他:“今日您受命南行,查官银废刺史坏了刘家在扬州城的利益,他们便三番五次要取你姓命。来日朝堂上自然少不了政见不和的时候,大人您若是再次成了阻碍他们的绊脚石,他们又会如何对付您?”
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而作为锦鳞卫大都督的宋执,从一开始就分走了许多人的利益。
皇帝信任他,因为锦鳞卫直属皇帝,专司消息刑罚,实实在在的皇帝爪牙。这个位置上的人得最大的权,担最大的风险。那些皇子朝臣们的冷箭时刻瞄准着他,说不定下一秒就能取他性命。
刘家的刺杀也不过这些年被刺生涯中稀松平常的一桩而已。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宋执饶有兴趣看她。
沈安歌莞尔:“如果注定了成为仇敌,那就要在他们还没成长的时候,彻底毁了。”
姑娘一张脸笑意浅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宋执失笑:“你这女子,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你以为刘家这么好扳倒?”
“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们日益壮大,到头来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强。”沈安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被人欺到这份上还不还手,他也就不会在锦鳞卫大都督这个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了。于是说话越发大胆起来:“京城的事情没人比大人更清楚,刘家固然煊赫,可也没重要到那个地步不是?”
皇帝不止刘贵妃一个宠妃,也不止楼敬轩一个疼爱的皇子。
刘氏再如何得宠,皇后凤印不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在楚青萱手里握着?楼敬轩再如何优秀,阴晴不定的楼飞复不也稳坐太子之位不曾动摇过?
所以说啊,刘家也不是打不倒的。
宋执却笑着转了转手中扳指,顾左右而言他:“你对京城的事情倒是了解得很。”
沈安歌面不改色:“我在京城也有一些产业,对于有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
宋执想起之前查到的消息里,沈安歌确实也在京城购置了些不大不小的商铺,而这些事情,她大概是瞒着沈家甚至是所有人悄悄进行的。却不想现下她这样坦诚对他说起。
“你想回京。”他定定看她,语气肯定。
“天下十分锦绣地,七分豪富入皇城。”沈安歌也不否认:“这世上多少人向往的地方……我尚未出生就被赶出京城,这些年和外公母亲相依为命,锦衣玉食、翠绕珠围,活得也算潇洒……可我还是不甘心,苏家害母亲至此,害我至此,凭什么他们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凭什么抛弃我这么多年,到头来想利用就利用,想威胁就威胁?”
那一刻少女眼底的恨意太过明显,让宋执不由得怔然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