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王府的府门和其它景元的朱门不太一样，它的正门开在东边，面向金乌升起的方向。

    一进府门，迎面就看见堂前栽着的几颗流苏树，当下并不是开花的季节，所以只有那点点绿叶，在阳光中发亮。曲径通幽处的一条小路穿过奇石置景，跨过石门，果真如石上所题“渐入佳境“：三层下楼拔地而起，飞阁流丹，气势雄伟。亭下的荷池曲径，小桥流水布置精巧。沿岸逶迤曲折，叶片黄绿相映，晚秋之景依然动人。

    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雪翎雁很少来王府，遂礼数周全的递上拜帖，一路垂首跟着侍女穿廊过桥，行至云白阁下的问心亭。安排翎雁稍坐，侍女晃动摇铃提醒有客到访，随即便告退而下。

    云白阁上二人都听到了铃语，“你徒儿都找上门了。”赵与白转移话题，想要缓和一下刚刚二人因重启山境的方法不同而起的争吵。

    苏云乘胸口犹自起伏不断，“重启山境我是一定要做的，你若留恋红尘，我们便各归各路罢了。”

    “松沂！”赵与白厉声喝道，“你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我呢？我要眼看着你为了六成的可能去冒险吗？”

    赵与白气的来回走动，最后还是软声祈求，“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届时我们便可以平平安安带领族人回到山境。”

    “我等得了，二十位长老的灵骨如何等得？山海四境，死去的族人如何等得？如今，已有六成的胜算，我不会输。”苏云乘惨笑道，“我的徒儿们也大了，即便我输了，他们依然会为了重启山境努力下去，可是若我不去试，一直龟缩，族人们会失去信心，最后没人会支持重启山境，两三代后，大家不会再记得山境才是我们的归处。”

    “松沂，昨日你还与我约定同证九霄，今日便不作数了吗？”赵与白双手微颤，“我只是请求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好吗？”

    苏云乘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翎儿还在底下等我，我今日先回去了。”

    说罢逃也似的飞奔。

    赵与白看着那一片紫色的袍角消失在屏风之后，他身后的水镜渐渐荡漾出一圈圈波纹，里面镜像出云白阁的一桌一椅，但里面却没有赵与白的身影。

    待他转过身，向着水镜径直走去，直到穿过镜面，身影出现在镜中的云白阁。

    雪翎雁乖巧的坐在亭中等着苏云乘，云白阁引的是城外镜湖的水，水中并非观赏鱼类，加上关了水幕，这片儿景色实在寥寥。翎雁咬着一块儿茶点，晃悠着双腿，将碎屑喂给湖中生猛的河鲤。

    苏云乘从一方小舟上渡水而来，翩然紫衣，风姿似仙。

    “等得可久？”苏云乘看着翎雁仍是一团孩子气，真的便到了有人提亲的年纪了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翎雁拍拍身上的碎屑，起身将小舟的锚绳挂在渡口，伸手扶着苏云乘下舟，“师父，你跑的倒是潇洒，苏府上下都要乱套了。”

    “你师兄呢？”苏云乘诧异，鹤屿一向办事稳妥。

    “师兄也跑了，不知道去哪里了。”雪翎雁汇报了一下今日发生之事。“当日师兄看您跑了，只能推说您进宫去了。便以亲友之礼安排江约的家人住下，第二天就也不见人了，辰星这几日带着去各处风景佳处转了转，今日江约的家人已经去往自己的府邸了。”

    “江约这几日表现如何？”苏云乘回头看了一眼云白阁，上面却没有出现赵与白每次相送的身影，不由得一阵气闷。

    “他，”雪翎雁想起江约趴在墙头和她话别，“他去了矿脉。”

    苏云乘暗忖：鹤屿这傻小子去哪里都不知道说一声，看看人家江约。

    “他二人，翎儿喜欢哪个？”苏云乘干脆把选择给了雪翎雁。

    “都喜欢的。”雪翎雁斩钉截铁。

    苏云乘失笑，“不是那种喜欢，是，男女之情，以后你们就会像你父母那样过日子。”

    “我不记得了。”雪翎雁迷茫，父母在她心中只是个渺远的影子，“师父是要把我嫁出去吗？”

    “你愿意嫁人吗？”苏云乘想起赵与白的话。“嫁人以后也可以回山境的，山境永远是你的家。”

    “嫁人了，他便和我是同一阵线了吗？他的资源我都可以用是不是？”雪翎雁问的认真。

    “你想答应江约？可是师兄对你也很好啊，他此番是去帮你找寻弱玉了，他只是不善表达，但从小到大，他都很护着你。”苏云乘为了傻徒弟努力挣扎了一下。

    “这有什么的，我必然要答应江约的。”雪翎雁没有表现出纠结的意思。

    “这是为何？”苏云乘不解。

    “他这样的家世，如果不能成为助力，不是很可惜吗？”雪翎雁分析利弊，“可师兄，哪怕我不嫁他，他依然会对我很好，我们也会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雪翎雁挽着苏云乘的胳膊，顺着原路返回，“更何况。翎儿旧病缠身，本就在仙途上难以为继，能够富贵一生，也是好的。鹤屿他有自己的道要走，何必拘泥人间情爱。”

    “你竟是这样想的吗？”苏云乘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虽然剑走偏锋，但似乎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随心所愿，自在本心，如此甚好。但师父得教教你，夫妻相处可不仅仅是资源整合。”

    “这个课时间长吗？我还有一件事想说。”雪翎雁扯扯苏云乘衣袖。

    “你说。”苏云乘心头盘算着得给翎儿好好讲讲。

    “我想请您上本，主持明年的九曲河灯节。”雪翎雁已然获得梁愿的首肯，那便可以着手推进了。“我想在那之前推一个民间偶像出来，从明年春耕开始为她造势，在七月半的节日上，让她一跃成为背负信仰的人。”

    “这个剧本听起来像元弘景走的路线啊。”苏云乘琢磨了一下。

    “的确是深受启发，有了民众的信仰，我们山境以后便可以被大家熟知，不再是夹缝下的修仙门派，而是风景秀丽的归隐世家，谁要动我们，都得掂量一下。”翎雁听过长辈分析了很多山境毁灭的原因，其中一项，便是因为鲜为人知所以才会被两国交战时不声不响的覆灭。

    苏云乘深深看着翎雁，“你想的这些的确很对，也很深远，好，师父去上本，你放手去干。”

    “多谢师父！”翎雁雀跃，两道影子在地上移动，一道蹦蹦跳跳很是高兴，另一道高大沉稳，一同向着苏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