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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所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韦臻此时是深切体会到了。

    无论是出于怎么样的原因, 砸了皇帝的药碗,糟蹋了治愈龙体的汤药, 这都算得上是罪过了。

    加上皇帝含着深深讽刺的质问,韦臻自出生时起便天生天长的高傲,第一次因之而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曾经, 她以为皇帝不娶她, 是皇帝心狠,是皇帝念念不忘传言中的某个人;可是,现在, 当她发现自己连递药碗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时候, 韦臻当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人, 存在着就是某种可怜可笑。

    元幼祺仍是盘膝坐在榻上,韦臻的仓皇无措皆被她收入了眼中。

    当一个人真正脆弱的时候, 才是出击的最好的时刻——

    她于是垂爱般地向韦臻伸出了一只手:“烫到了吗?”

    韦臻分毫没有想到, 上一瞬还对自己横眉立目像是厌弃至极的皇帝,下一瞬就会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真是一只好看得不能更好看的手。

    韦臻的脑子有些懵,身体有些抖,脸上有些烫, 身后众人的请罪声一时间都被她忽略掉了, 成了纯然的空白。而此刻, 她的心里眼里,只有皇帝递过来的那只好看的手。

    韦臻于是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犹沾着药渍的手伸向了元幼祺。

    当她泛着凉意的手落在元幼祺的掌心的时候,猛然发现元幼祺的瞳子中划过了一瞬了然,继而掀起的,是稳操胜券,与极度的鄙夷。

    韦臻因为元幼祺这古怪的反应,而一时脑中又变成了空白。

    “表妹,你的手总是这般冰凉的吗?”元幼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轰然响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韦臻点了点头,迷障了一般,话已经先于脑子出了口:“妾自幼便是这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而元幼祺也没给她更多的机会,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表妹,还需要朕再多说什么吗?”元幼祺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厌恶之态溢于言表。

    韦臻怔忡在原地,几乎委顿下去。

    元幼祺挥退众人。

    听着耳边的声音,连唐喜都退了出去,韦臻的心脏沉到了深渊里,她知道,皇帝已经发现了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很快,寝殿内便只剩下了一坐一跪的两个人。

    元幼祺依旧俯视着韦臻,眼中已经看不出情绪,目光却愈发的冰寒瘆人。

    “韦臻,你该明白朕此举的深意所在吧?”她幽幽道。

    韦臻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得失了血色,索性将心一横,深深地叩拜了下去:“妾自少时便仰慕陛下天颜,无时不想追随、侍奉陛下一生!妾不明白,妾从没想过那个凤位,只想做陛下身边哪怕最寻常的一个女子。可是陛下为什么就不肯成全妾的这点子小小的心愿?妾自问家事、姿容都不差……”

    “好了!不必再说了!”元幼祺不耐烦地截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你早该明白,朕若对你有意,早会纳你,定不会延迟到今日!”元幼祺扬声道,“你既明白,就该好生寻到良人,好生过活,而不是苦心孤诣地琢磨怎么算计朕!”

    韦臻被她抢白,张了张嘴还想辩驳。可是听到那“算计”两个字,却分辩不下去了。

    元幼祺冷笑地看着她,道:“韦氏一门世代功勋,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朕亦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她盯着韦臻的脸,又道:“此事若是换做他人,这般欺瞒朕,朕定不轻饶。但看在韦氏的份上,看在你因情而困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但是——”

    元幼祺说着,话锋一转:“那物事,朕决不允许落入不相干人之手!你若还记得你的姓氏,记得你的先祖、你的父辈,便本本分分做你该做的事,莫做什么非分之想,让朕失望!”

    一席话,听得韦臻只觉天崩地裂,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直到此刻,她都不觉得自己所做所求是错的。而那份许多年的求之不得在这样的刺激之下,急剧变化成了一种极端的偏执。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皇帝唤进了唐喜来,又听到皇帝吩咐唐喜陪自己去取“那物事”。

    皇帝聪明非常,又心机深沉,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和伎俩,更看透了她不会把那么重要的物事带在身边的算计。

    韦臻几乎是木偶一般随着唐喜离开了寝殿,失魂落魄地去往自己暂居的处所。

    寝殿内重又回复了宁静,元幼祺孤坐在榻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唐喜随着韦臻去取顾蘅的绢帕,之前地砖上破碎的玉碗已经被侍女拾掇干净,那药汤要煎到火候没有两个时辰怕是不够,今夜也不必喝那苦哈哈的药汤子了……

    一切都看起来朝着令人满意的方向发展,可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落不到实处呢?

    元幼祺凝着地上绒毯上被溅上的药汤点子,那褐棕色的残汁,看起来像极了血迹。

    元幼祺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唐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他快步入了寝殿,将怀中珍视的黄袱小包小心翼翼地取出,呈给元幼祺。

    元幼祺忙接过打开来,重又见到顾蘅的绢帕,她的心登时安定下来。

    “韦大小姐如何了?”元幼祺问着,手上不由自主地捻着绢帕一角上的“蘅”字绣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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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喜意识到韦臻趁着皇帝病着偷偷抽走了皇帝手中的绢帕的时候,三魂七魄都被吓没了大半。幸好,皇帝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他,他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回复得格外殷勤:“奴婢离开的时候,韦大小姐说是要安歇了。奴婢瞧着她悻悻的,没什么精神头,想是被陛下训教过之后,心里也在惭愧着……”

    “朕知道了。”元幼祺没耐心听唐喜聒噪。

    小心地将绢帕收好,元幼祺定了定神,忽的想起一事来,问道:“这两日肃王府可有消息?”

    唐喜忙回道:“大小姐昨日还悄悄递牌子要见驾呢!”

    元幼祺一凛:“可是有什么变故?”

    “这个……奴婢不知。要不,奴婢这就传她入宫?”唐喜探问道。

    “这个时候,动静太大了,”元幼祺摇头道,“不急。就是真有什么变故,朕还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妥善处置。”

    唐喜于是不敢多言了。

    元幼祺又想起了元凌真人转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如今还在自己的袖袋中藏着。

    她的神色沉郁了几分,吩咐唐喜道:“如今后宫之中,各宫的主位,不论什么品级的,你马上把详情呈来,朕要看!”

    唐喜听她说得郑重,顿觉这差事沉重异常。

    平白的,要宫中这些女子的详情做什么?陛下何时关心起那些贵人们的情状来了?唐喜心里犯嘀咕,面上却喏喏地应着。

    皇帝既然让他马上去办,那便是着急得很,今夜这觉怕是睡不成了。

    唐喜一行想着,一行往外走。

    冷不防和一名慌慌张张跑来的小内监撞了个满怀。

    “作死呢!”唐喜骂道。

    他是内廷总管,除了寿康宫中的老人,整座禁宫的内监见到他无不毕恭毕敬的。

    不知道哪来这么个不知轻重的愣头儿青,再往里跑,万一冲撞了御驾呢?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都做什么的!

    唐喜心中不快,劈手扯住了那名小内监。

    那名小内监的脸都吓白了,因为跑得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唐总管……”小内监喘不成声。

    唐喜拎着他的衣领,霎了霎眼,越看这小子越眼熟……这不是刚刚在韦大姑娘的住处见过的那名小内监吗?

    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唐喜的脑中划过。

    “你这是要逼得老臣造反吗!”韦太后声色俱厉,怒指着跪在面前的元幼祺。

    元幼祺心里也是懊恼急了:谁能想到,韦臻被自己说了几句,回到住所,就投缳自戕了呢!

    “是她自己偏执想不开,孩儿不曾逼迫她!”元幼祺高声辩道。

    “你这话,说与哀家听可以,可是外臣们会如何想?”韦太后气躁难消。

    “亏得及时被发现了,救了下来,不然,你让哀家如何向韦家交待!”韦太后又气道。

    元幼祺却冷笑起来:“及时被发现?怕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韦太后凝目,盯视着她,森然道:“是她一时想不开也罢,是她事先有所准备也罢,若她万一身死,你置哀家于何地?”

    “那么母后又置孩儿于何地?”元幼祺昂首,迎视着韦太后,声音中隐隐的,皆是不平之意。

    韦太后瞳子微缩,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凝结若寒冰。

    “母后明知孩儿对韦臻无意,却还硬生生将她塞到孩儿的病榻前,”元幼祺道,“她将孩儿算计了,母后可知道?”

    算计?韦太后诧异。

    元幼祺索性将那幅顾蘅的绢帕抽出,示给韦太后看:“孩儿高烧在病榻上,自始至终攥着这个,母后怕是也看到了吧?”

    韦太后凝着那幅绢帕一角上的“蘅”字,眼中透出幽愤来。

    只听元幼祺又道:“孩儿与阿蘅的事,暂且不提。孩儿只说这幅绢帕——”

    “这物事若是被韦臻攥在手中,将来成为她要挟孩儿,要挟母后的把柄,母后以为会如何?”

    韦太后冷森森一笑:“那是你的把柄,不是哀家的!”

    “可是孩儿的女儿身,难道不是母后的把柄?”元幼祺直视着韦太后。

    韦太后闻言,微震。

    “韦臻在孩儿病榻边侍奉,难保有只她一人的时候。彼时,她若是对孩儿的身份存了怀疑,母后觉得,以她胆敢诓骗病重的孩儿,私自抽走这物事的胆量,还有什么她不敢做来要挟的?”元幼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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