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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元幼祺疾步出了寿康宫, 尚未登辇, 脚下突的一个趔趄,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饶是她反应快, 慌忙捂住了嘴,仍有几点血迹滴在了脚下的青石砖上。

    唐喜是离她最近的一个,见皇帝一个趔趄, 慌忙趋前去搀扶, 岂料皇帝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唐喜立时傻眼了。

    唇齿间都是腥甜的气味,手指缝中渗出的血迹一目了然,元幼祺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顿时灰败一片。

    常言道“壮年吐血, 寿岁不保;纵然命长, 也是废人了”。

    一时间, 她顾不上脑中瞬间晃过的无数念头,更顾不上手上的残留的血污, 疾言厉色向唐喜道:“不许声张!”

    唐喜已经被她吐血的情状吓傻了, 再听到她从没有过的狠厉语气,都没有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便慌张地点头不迭:“是是……”

    元幼祺急抽了绢帕攥在掌中,将血污遮住, 快步向御辇的方向走去。

    唐喜匆忙跟上。

    元幼祺只觉脑中纷乱一片,胸口压痛得厉害。她强撑着清明,确认除了唐喜无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登辇之后, 又压低声音吩咐唐喜:“速去传连襄来!”

    唐喜虽然没有声张, 但是一旦惊动了太医院,韦太后便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皇帝之症不是小病,连襄胆大忠心,也不敢私自做主。

    反正只要不被宫外知道,太后一心为了皇帝,让她知道也是无妨。连襄这般想着。

    皇帝挣着回到寝宫之后,便倒下了,神思恍惚,接着更发起高烧来。连襄见状,不禁暗自庆幸亏得禀告了太后。

    陛下一旦倒下了,后宫无主,再无人主持大局,宫中一乱,天下岂不也乱了?

    韦太后彼时正向元承宣打探墨池这个人,元承宣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寿康宫的一名贴身侍奉的嬷嬷近前来,附在耳边悄悄地回了太后什么。

    韦太后闻言,脸色骤变,却碍于元承宣在此而说不得——

    即便是与皇帝从小玩儿大的宁王,即便是最亲近的宗室,那也是臣子,更是先帝的儿子。如今皇帝情状未卜,决不能让外臣们知道哪怕细枝末节,这是底线!

    也就是韦太后,强撑着与元承宣又说了会儿闲话,心底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面上犹绷着没事儿似的。

    元承宣是个厚道人,初见韦太后面色苍白的时候还有几许疑惑,接着见韦太后言行如常,便也就此没往心里去。

    他又见韦太后虽是聊兴甚浓,但渐渐露出了些疲惫神色,想着有了年纪的人多思多言必定劳累,便适时地告辞了。

    元承宣的身影消失在寿康宫的大门外,韦太后的身体猛然晃了晃,急唤来那名传话的嬷嬷,问不上两句,便脚不沾地地直奔皇帝寝宫。

    寝宫外一切如常,韦太后方稍松了一口气。

    她命潘福速传来了梁少安和郭仪,将皇帝卧病的话头儿简略交代了,又命他们二人“拱卫禁中”,又说:“若有半分消息传到外面去,唯你二人是问!”

    梁少安与郭仪也知情形紧急,忙承下懿旨,各自去安置各自的人手。

    自申时到第二日巳时,禁中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然而,宫内宫外不知情的人,谁也不知道,偌大的禁宫中在暗地里何等的严阵以待。

    梁少安和郭仪二人,都是死忠于皇帝的臣子,正因为此,紧要关头韦太后才敢将禁中安危交托他二人。

    她最庆幸者,便是第二日乃是休沐,皇帝理所当然地不上朝。而一旦敬王殁了的消息传入京中,为了这个天子亲兄的凶信,天子辍朝一日礼法上也是说得通的,连前阵子老肃王殁了,皇帝都辍朝一日以示哀痛呢!

    韦太后一边快步往寝殿内赶,一边脑中飞转着,无不是安定朝局、不使朝廷内外动荡的念头。

    寝殿内的人,见到太后,纷纷跪下迎驾。韦太后扫过诸人的脸,脑中又一一确定这些都是妥当之人。

    所有这些念头划过,她才来得及看一眼榻上闭目昏睡的元幼祺——

    脸颊红热,还泛着一层不健康的蜡黄色,直绷绷地躺在那里。

    这是她那个峻拔又漂亮的孩儿吗?

    哪怕是会气她,会顶撞她,至少还是个鲜活的孩儿,而不是这般闭着眼、呼吸微弱地躺在那里啊!

    韦太后蓦地悲从中来,担心、恐惧、心疼种种情愫一股脑地翻涌上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痛心地想,身体已经不自控地趋近来,抚上了元幼祺的额头。

    还是烫!

    “到底是什么病症!”韦太后面目狰狞地对着连襄低吼道,素日的端雅气度在面对自己孩儿的惨状的时候,再也维持不住了。

    幸好连襄不是个胆小的,也明白太后爱子之心的急切,恭言道:“陛下是积劳成疾,一时间急火攻心,肝不藏血。”

    韦太后听他言语间不疾不徐,心神稍定,边于锦被内寻元幼祺的手,边向连襄沉声道:“你与哀家说实话,可要紧不?”

    连襄忙道:“太后且请安心!陛下之症急虽急,但无大碍。如此一口血咯出来,远胜过淤积在心上,滞成大病。”

    “不会落下病根儿吗?”韦太后追问道。

    说着,同时摸到了元幼祺滚烫的手,而那只手中,竟紧紧攥着一样绢帕般的物事,不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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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以性命担保,不会!”连襄笃定道。

    他此时无比感念顾蘅当年的传书之举,使得他今日能够从容应对陛下的急症。

    连襄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只想着应对太后,以及接下来的用药,浑没注意到皇帝攥紧的手心里的那幅绢帕。

    韦太后却已经看那绢帕看得呆怔——

    素净的绢帕上溅着几点血痕,其一角摊在榻侧,上面绣的一个“蘅”字明晃晃地现在她的面前。

    冤孽!

    韦太后在心中恨斥,满腔的疼惜,立时化作了无尽的恨铁不成钢。

    她根本没听进去连襄接下来说的话,她的目光上移,落在元幼祺因为高烧而发白开裂的唇上,还有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脸颊。

    最终,落在了元幼祺掺了银丝的鬓角上……

    这就是她的孩儿!

    为了那个女人,少年生华发不说,现在又不孝不悌,置江山安危于不顾,只为了那个女人!

    顶撞母后,是为了那个女人!

    苦熬自己,没日没夜地批奏折,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是为了那个女人!

    处心积虑地为那个女人鸣不平,就因为元淳曾苛待过那个女人,便不顾朝臣和宗室可能与天家生出的龃龉,硬是要严惩元淳!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还有,而立之年,膝下凋零,哪怕是稍稍移情都是不肯,美其名曰“深情不负”,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到如今,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副模样,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她倒是逍遥了,可她的老母亲还要为了她的江山、为了她的皇权安稳操碎了心!

    这些,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韦太后的胸口急速地起伏不定,胸中怒火中烧,腾成了熏天烈焰。

    若非担心元幼祺将来要死要活地折腾出事端来,韦太后真想马上立刻将墨池碎尸万段于眼前!

    在她的眼中,元幼祺这已经不是痴情,而是固执,是偏执,是执迷不悟!

    她不信,这世间的女子,论有才学的,论貌美的,论善解人意的,论妩媚魅惑的……就挑不出来一个,能够让元幼祺稍稍移情的!

    韦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幼祺的脸,被怒火侵满的脑袋里突的生出一个念头来,她倏地睁圆了眼睛。

    “哀家知道了!连卿便全力医治皇帝吧!”韦太后突的打断了连襄的话。

    连襄仍在絮絮着接下来的疗治打算,却被骤然打断,微微一呆,便遵懿旨不多言了。

    却见韦太后忽然唤过潘福来,在潘福的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潘福初时怔了怔,又不由自主地滑了一眼榻上一无所觉的元幼祺,方点头应是,又悄声退下了。

    连襄不禁暗觉怪异。

    同一时间,安国公府。

    顾书言正与墨池饮茗闲谈,墨池突的眉头蹙紧,脸色很是难看。

    “怎么了?”顾书言见她擎着茶盏的手都是抖的,忙起身接过,放在桌上。

    “哪里不舒服吗?”顾书言担心地又问,“要不要请郎中来?”

    墨池终于缓过气来,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顾书言看她脸色,急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个遮遮掩掩的性子?哪里不舒服,你倒是说出来啊!”

    墨池瞥了一眼他焦躁的神色,才道:“只是方才心口突然痛了一下,并没什么了不得的。想来是近日温书温得狠了些。”

    顾书言又打量了一番她,半是气恼道:“何必非要考那劳什子?你若想进宫,多得是旁的门路,何必这般劳累?”

    墨池淡淡地看了他,并不想与他多做解释。

    顾书言知道她不想说的是,谁劝也没用,只得先告辞,又嘱她好生休息莫累坏了身子云云。

    墨池耐着性子听了,又谢了他好意。

    倒让顾书言暗自啧啧称奇起来:这人竟学会耐下性子了?还学会不吝惜谢意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墨池怔坐良久,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取出三枚铜钱,打了一卦。卦象一现,她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她唤来侍女,要她去请管事来。

    顾府管事早得了顾书言的吩咐,待墨池要如上宾一般。墨池有请,他马上撂下手中的事务赶了来。

    却没料到,墨池竟是请他帮忙雇一辆马车去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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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小顾要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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