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我。”墨池向元幼祺张开了手臂, 脸上挂着慵懒与俏皮。
元幼祺见到墨池醒来的欣喜, 登时化作了呆滞得反应不及。
“阿——”
她刚说了一个字,赶紧闭嘴。
墨池是墨池, 她没有阿蘅的记忆,可不能再情不自禁地出口了。
元幼祺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嘴唇, 怯生生的样子, 看得墨池更勾起了唇角。
“你唤我什么?”墨池含笑道。
“我……”元幼祺语结。
她称我为“你”,而不是“陛下”,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到底是哪里呢?
元幼祺刚刚经历了变故和极度担心, 方平静下来的脑袋, 显然有些不够用。
墨池观元幼祺副模样, 心尖儿上一痒,也不管会不会挣破了伤口, 她竭力撑起身体, 脸庞凑近了元幼祺的脸,干涩失水的嘴唇, 贴上了元幼祺微张的、不知所措的唇。
于是,元幼祺的表情, 由最初的关切欢喜,变作了惊诧无措,接着便极没出息地两颊晕上了两团红霞。
墨池的身体撑不住多久, 就不得不后撤开去。
被扯痛了身上的伤口, 害得她不由自主地抽气;而看到元幼祺脸颊上的晕红, 又让她觉得心生怜爱,禁不住会心一笑。
如此,疼得抽气和笑得入心,两种矛盾的表情拼接在一张脸上,落在元幼祺的眼中,可谓诡异得别开生面。
虽然还顶着个大红萝卜脑袋,元幼祺还是很有正事儿的,她强绷着脸,托着墨池的半侧身体,安顿她重又躺回榻上。
“伤成这样,还逞强!”元幼祺口中说着,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到了极处。
墨池始终目不转睛地凝着她,仿若是看不够似的。
“嗯,你说的很是!”墨池深深地点头,眉眼好看地弯起来。
元幼祺被她亲过,又这么看着,很快也绷不住了,破功也忍不住笑了笑。
墨池凝着她的笑颜,心念微动,眸光不受控制地跳向她的鬓角——
那抹银丝霍的闯入墨池的眼中,墨池眼波流转,漾开两道浪痕,掺杂了痛、悔与心疼。
元幼祺忽觉鬓角一温,是墨池的右手,轻抚在了她的左鬓角上,缓缓地摩挲。
墨池的手心肌肤滑腻,摩挲得元幼祺很觉舒服。她呼吸着周围沾染着墨池气息的空气,心底里舒服得喟叹,只想闭上眼睛恣意地享受。
然而,她的眼眸刚垂下些,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到墨池搭在一侧的左手。
那只手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如顾蘅每次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
元幼祺垂下的眼帘重又开启,她伸手,攥住了墨池的左手,扣在掌心中,心里的怜惜泛滥开来。
“怪朕!都怪朕没有保护好你!害得你受了这般惊吓……”元幼祺犹心有余悸。
她以为,墨池是被之前元令懿惊吓到了。
墨池闻言,轻叹。
显然,元幼祺并不知道,她此刻想的是什么。
墨池浅笑,缓缓摇头,“不碍的。是我自己,拒绝了方先生的好意。是我自己,冒失了。”
元幼祺知道,她所说的是之前离开宁王别院的时候,她谢绝了宁王府家令方槐请她带几名护卫再出门的好意。
元幼祺更知道,墨池这是在为宁王府开脱罪名,不欲宁王被牵涉进来。
墨池受了这样的伤害,元幼祺经历了担心和惊恐之后,再看到墨池安然无恙,庆幸的同时,那股子怨气便忍不住翻了上来。
这其中,包括对宁王府照顾不周的怨气,对顾府关注失当的怨气,最多的,是对元令懿深深的恨恶。
在焦虑等待墨池醒来的一个多时辰之中,元幼祺甚至冲动地想要将所有失责和涉事的人等,都拘拿起来,一一拷问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不过,这种事,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是昏君,她的教养也不允许她那么做。
现在,墨池醒来了,元幼祺心里的那些暴虐的小想法才算是有所纾解,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选择原谅罪魁。
“宁王府倒也罢了,可恨的是懿儿!”元幼祺愤然道。
她见墨池面色微凝,解释道:“伤你的那个女子,叫做元令懿,是吴国长公主……”
元幼祺说着,又愤然道:“就不该赐她封号!”
墨池心中一暖,因为她对自己的毫不隐瞒。继而,又心疼她起来,为了自己曾……那样对她。
“我见过这位长公主……那日在京郊的官道上,我还曾与她有了些小小不快。”墨池微笑道。
元幼祺怔了怔,想起了当初元令懿自甘州返京,入宫后向自己和元承宣讲述的路遇墨池的事。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墨池”这个名字闯入了自己的视线。
展眼间,月余光阴逝去,而今想来,恍若隔世。
“她骄纵跋扈,私设牢刑,将你伤成这样,朕绝不会轻饶了她!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元幼祺肃然道。
墨池望着她,缓缓问道:“陛下不觉得,吴国长公主,她不曾冤枉了我吗?”
元幼祺呆住,难以置信地回视墨池,“你……你……”
她“你”了半晌,仍是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墨池突然这样说,实是袭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墨池见状,幽幽默叹,轻轻抽回了被元幼祺攥着的手,拘谨地拢在身前。
元幼祺掌心一空,心里也顿觉空落落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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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一时凝结。
终是墨池先打破了宁静,她直视着元幼祺,一如直视着自己的真心。
“陛下待我以诚,将一颗真心剖开与我。而我曾经……却私怀目的,只为了接近陛下,以图谋不轨之事。此事,如今想来,我既愧且悔。最庆幸者,莫过于未曾伤害到陛下,使我免于抱憾终生。”墨池向元幼祺道。
元幼祺浑没想到,她竟说出这番话来。
而那话语中的“陛下”的话头儿,与之前的亲昵迥然不同,让元幼祺忽生出时空错乱的恍惚之感。
她已隐隐觉察到,墨池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你的伤还未好,咱们先不说这个!”元幼祺慌忙止住了墨池。
若墨池当真坦然承认,当初接近自己,是为了报家仇,是为了丽音阁,那自己又该如何处置?
难道要将她以“逆.党”的罪名投入大牢吗?
当然不能啊!
可是,明知她所图,还由着她陪在自己的身旁,不止诸臣工和宗室那里无法交代,也违背了自己身为君王的职责。
就因为爱慕着她,就可以置国法于不顾吗?
“让我说,好吗?”墨池柔声道,决心却不容改变。
元幼祺表情纠结,只好道:“你说吧。”
阿蘅因为在意自己而生愧疚,因为愧疚而要将实情托出。她如今伤得这样重,至少这样做,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这也罢了。
元幼祺想着,心里已经打算好,无论墨池说出的是怎样可怕的实情,她都要替她遮掩下来。
就算是小小地放任自己擅用天子权力一次,为了自己爱的人。
毕竟,阿蘅并没有做任何实质性的谋.逆的事。
元幼祺如此想着,墨池和婉的声音便在她的耳边响起:“我在很多年以前,就被送到了丽音阁中,着力培养,以图大事……”
墨池不疾不徐的叙说,回荡在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房中。
她没有说自己的出身、来历,没有说自己如何被从小教授这样那样的技艺,她只说自己在丽音阁中的经历,元幼祺已听得心惊胆战。
不为别的,为的是,墨池曾在丽音阁中受过的委屈,和内心里曾承受过的苦楚。
足足说了一刻钟,之后,墨池自回忆返还到了现实之中。
“所以,我方才说,长公主并没有冤枉了我。”她凝着元幼祺,笑容中夹着些些苦涩,还有许多的疲惫。
“那不怪你!”元幼祺抢道,“你是身不由己!”
墨池笑了,摇头:“陛下这是关心则乱,乱了公私之分。我再身不由己,亦是身在局中,丽音阁的所作所为,我当初难道不知是谋.逆祸国的罪过?”
见元幼祺还想说什么,墨池抢先按住了她的嘴,轻道:“陛下爱重的心意,我都懂。但那错,是我自己铸下的,合该自己去担受惩罚。”
元幼祺直觉唇上软绵绵、滑.腻腻的一只手掌,还泛着淡淡的独属于墨池的馥郁,心神不由一荡,她忙又聚敛心神,暗怪自己不可走神,想些此刻不该想的。
她重又抬眸,与墨池四目相对。
墨池双眸潋滟,亦专注地凝着她。
元幼祺微震——
其实,墨池的眼神,看起来是很纯粹的,纯粹的愧疚与爱恋之意。可不知为什么,元幼祺就是觉得她在极力遮掩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至少,是现在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久历政事而锤炼出来的直觉。
元幼祺于是沉默了。
她眼中的疑惑,皆被墨池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墨池的面庞上重又浮上柔婉的笑意,温声道:“陛下口口声声地说在意我,疼惜我,怎的连我的一个小小心愿都不肯成全吗?”
“什么?”元幼祺愣怔。
她懵懂而疑惑的样子,让墨池觉得无比的可爱。
“方才我说了什么?”墨池歪着头看着她。
“方才?”元幼祺仍是懵懂地眨眨眼。
“抱我啊!”墨池嗔道。
“啊!”元幼祺下巴快要惊掉。
这画风转的,不能更快!
“傻子!还要我等多久?嗯?”墨池眼波横去,竟透着几分媚意。
元幼祺麻.酥了半边身子,喉间滚了滚,忙答应着:“诶!”
再不答应下来,她真就是个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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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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