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你还要我等多久?”似嗔似怨。
元幼祺为之神思荡漾。
再不抱, 真是个傻子了!
她挨挨蹭蹭地上了榻, 偎在墨池的身边,轻轻柔柔地抱了墨池在怀。
她很小心地怕碰痛墨池身上的伤口。
墨池被元幼祺环在了怀中, 身上的那几处伤得较重的地方,皆被她妥当地绕过。
这个人真是爱我爱到了极处!墨池心中喟叹。
为什么,曾经……不肯面对呢?
也许, 那时被执念蒙蔽了双眼;也许, 那时只当她是个孩子一般……
忽的,另一张与元幼祺相似的面庞闪过脑际,墨池的胸口一阵酸胀。
时过境迁, 忆及故人, 还是禁不住唏嘘叹惋。
墨池依在自己的怀中, 姿势很乖。脸颊却贴在自己的肩膀上,看不到神情, 更不言不语。
她醒来之后, 言行总是透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奇怪。这让元幼祺很是担心起来。
“阿……你觉得怎样?可有哪里疼?是不是难受?”元幼祺焦虑地问着。
墨池听到她磕绊着说出,又被强行咽回去的那个“阿”什么的, 不由得暗自摇头:越长大,怎么越胆子小了呢?
她喜欢看到元幼祺自信满满、趾高气扬的张扬劲儿, 喜欢看到元幼祺粘着自己,甚至跟自己耍赖皮的小模样……那样的元幼祺,让她疼得慌, 宠得慌, 想让她满足元幼祺所有的心愿, 不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墨池默叹,终究是自己啊,让那个漂亮又张扬的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君临天下,至尊无双。可谁又知道,元幼祺心底里的孤寂凄冷呢?
还有,鬓角的华发……那该是怎样的痛苦,才会一夜之间变成那般?
墨池心如刀绞,无限的愧疚在她的胸口翻涌着。
她自元幼祺的怀中撑起身来,毫不逃避地直视元幼祺的眼睛,坚定地,却更温柔地向元幼祺道:“方才唤我什么?”
元幼祺惶然失措,呆怔怔地回视墨池。
方才唤什么?
当然是没成功唤出口的那声“阿蘅”啊!
可是,此“阿蘅”非彼“阿蘅”,让她如何顺顺当当地唤出口?
墨池见她悚然的小模样,轻声失笑,也不点破,而是忽的宕开话题去,道:“陛下可喜欢读词?”
元幼祺不明就里,眨眨眼,只得如实道:“略有涉猎。”
墨池仍是淡笑,道:“贺三愁的词,陛下可曾涉猎过?”
“贺铸?”元幼祺道。
墨池颔首。
元幼祺愧笑道:“朕少时涉猎史书、《帝鉴语录》之类的书籍颇多,至于诗词嘛,只多读过苏子的。”
“嗯,君王以治国理政为主事,陛下如此读书,很是得当。”墨池赞道。
元幼祺脸一红,没好意思说是当年韦太后和顾蘅强令她读的。
“贺铸的词,有什么深意在?”元幼祺又问。
她觉得墨池既提及这个,必然要说什么与此相关的。
墨池微微一笑,道:“贺铸曾有一首《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她清朗的声音,颂罢那首《青玉案》,抬眸向元幼祺:“陛下觉得这首词的意境如何?”
元幼祺听得认真。她联想到贺铸其人的生平,这首词左不过是一首借景抒怀,表达郁郁不得志的。自古以来,文人不得志者数不胜数,亦不差他一个。
然而,那句“飞云冉冉蘅皋暮”却提起了元幼祺的兴致,转到嘴边的“意境似乎平平”的话便立时变了味道,她挑着眉,微圆了眼看着墨池,一个长久困惑在心间的问题,倏忽间,有了答案。
墨池也望着她浅笑。
“这词不错!”元幼祺使劲儿点头。
她尚觉不够力度,又补上一句,“特别是那句‘飞云冉冉蘅皋暮’!”
墨池闻言,“扑哧”失笑。
“陛下明鉴!家父亦是如此做想。”她说道。
元幼祺哑然。
墨池好笑地凝视元幼祺,慢悠悠道:“那么,陛下觉得,唤我做‘阿蘅’,如何?”
元幼祺再次怔住。
她突生一种被墨池引着跳到事先挖好的坑中的感觉,而且,还是自己心甘情愿跳下去的那种。
墨池此刻,美目流转,巧笑倩倩地凝着元幼祺,满目期待。
此情此景,元幼祺除了乖乖地听话,还能有旁的选择吗?
“阿……阿蘅!”元幼祺终于顺顺当当地唤出口。
从此之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这般称呼墨池了。
墨池的轻吻,伴着这声“阿蘅”,就落在了元幼祺的唇角。
她也只吻了一下,雨燕点水一般,便撤开去,笑盈盈地瞧着元幼祺。
“乖!”她说道。
元幼祺的俊脸腾的通红,因着墨池语气中明显的……宠溺意味。
阿蘅醒来之后,怎么变得那般……主动了?
元幼祺忐忑地想。
墨池成功地用自己的方式,把“阿蘅”这个称呼确定下来,又用自己的方式,成功调.戏了元幼祺之后,强烈的疲倦感接踵袭来。
她毕竟是刚受过伤的人,那麻沸散和敷在伤处的药膏中,皆有安神的成分,加之清醒之后,伤口的痛意便越发的明显起来,让她觉得,自己这份清明怕是支撑不住多久了。
她好不容易安顿下元幼祺的惶乱,使得元幼祺不因自己的受伤而牵连无辜之人,接下来,在她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内,她不能让事态失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所以,她决定必须再为元幼祺做点儿什么——
墨池于是轻轻握住了元幼祺的手指。
元幼祺看着怀中她眼底的倦色,心疼道:“阿蘅,是不是累了?”
这称呼,她倒是唤得越来越顺口了。
墨池朝她笑了笑,“还好。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想问……”
元幼祺殷殷地瞧着她:“你说。”
声音柔到了极处。
墨池唇角弯起,问道:“吴国长公主,她是陛下的……妹妹?”
既然封号为“长公主”,那么其辈分必然与当今天子是同一辈的。
元幼祺没料到她会突然想到这处去,点头道:“她是朕的亲妹妹。”
“亲妹妹啊……”墨池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
元幼祺眉毛一动,隐觉不妥。
只听墨池又问道:“她与陛下,是同母所诞吗?”
元幼祺微愕,摇头道:“不是的。她与先帝三子元承柏是同母,他们的母亲姓丁。”
墨池忖着她提及元承柏的时候的语气,是“先帝三子”,而非“朕的三哥”,不由心中默默叹息。
可是面上却不露声色,想了想,道:“那也是陛下的幼妹了。”
“是。”元幼祺点了点头。
“她的年纪,怕是与我差不多吧?”墨池又问。
“嗯,差不多。”元幼祺越听越觉古怪,不知墨池究竟要说什么。
却听墨池轻道:“同我一般的年纪,却有兄姊呵护着,很是让人羡慕啊!”
元幼祺蹙眉,想到她身世凄苦,忙道:“阿蘅,你别难过,你有朕!朕虽然不是你的兄姊,但朕会比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对你好!”
“陛下的心,我信。”墨池深深道,双眸亦深深地望着元幼祺。
元幼祺忍不住双臂又搂紧了她一些。
接着,她又听墨池道:“父母兄弟姐妹的亲情,总是让人羡慕的……”
元幼祺很聪明,已经捕捉到了墨池的话外之音,拧眉道:“你的意思,朕懂。你想让朕轻饶过元令懿。”
墨池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道:“陛下是君,这天下都在陛下的手中,没有谁比陛下更懂得该如何待天下人。”
元幼祺亦看着她,这求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可是,元令懿能饶过吗?
把阿蘅伤成这样,已是逆了龙鳞。还有小小年纪只凭一己之见便恣意妄为,那堀室里的种种刑罚用具,是一时半刻就能凑得齐的吗?
元幼祺本意是想将元令懿培养成顾蘅那样心性和能力,将来能够担得起这大魏万里河山的。却不料,对她的娇宠太过,竟养得她跋扈了。
遇事不知深思,不知待人以宽仁的人,将来怎么指望她为君时听得进去,甚至容忍臣子的劝谏?怎么指望她待百姓以宽仁?
这才是元幼祺最最担心的。
“阿蘅,你的意思,朕会考量。但是对懿儿,朕不能允许她做下了这样的错事,而不承担该承担的后果。”元幼祺肃声道。
墨池认真地看着她,清楚她口中这般说着,其实心里还是没有多少想宽宥元令懿的打算。
对于元令懿,墨池谈不上好感,亦谈不上厌恶。若没有那十鞭子,这个人于她而言,大概也只是个路人。
如今,因为自己,元令懿做下了错事。而元幼祺,若真被激起了性子,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以致处置元令懿处置得不妥当,那么轻则伤及宗室之心,重则动了大魏的筋骨。
毕竟,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着呢!
那些臣子,那些宗室,他们多半会站在元令懿的一方,而认定自己是“红颜祸水”吧?
墨池不怕担什么祸水不祸水的名头,她怕的,只有元幼祺的江山被动摇。
这江山啊,是她们共同执着的东西,亦是她们的志向寄托所在。
元幼祺如此,顾蘅如此,墨池亦如此。
脑中将轻重缓急又过了一遍,墨池忽的笑了,笑得颇为促狭。
“我听说,幼小的妹妹,多是喜欢家中出色的兄长的……”
她说着,眼珠儿在元幼祺的脸上打量一番,弯唇道:“陛下是天子,又这般好看,对长公主也好。莫非……”
接着,便不再说下去了,余音却回味无尽。
元幼祺听了,登时直觉头大。
※※※※※※※※※※※※※※※※※※※※
正着劝劝不动,就反着劝,吃着醋劝~
为了小元的江山稳固,阿蘅也是拼了。
话说,今晚还有一章加更~
喜欢三世·江山请大家收藏:三世·江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