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又聊了许久。
天色渐晚, 元承宣告辞离去, 走之前还笑哈哈地说着要“补上新婚贺礼”。
元幼祺无语于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他, 好歹送走了他。
折回两人之前对饮的桌前,元幼祺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的杯盘碗盏,问唐喜道:“侧妃现在何处?”
唐喜忙应道:“王妃在卧房内替您看新袍子呢!方才吩咐奴婢, 若是爷这边结束了, 便请先饮了解酒汤,浴汤都已经备好了。”
元幼祺对着府中仆从的时候,从来称呼风柔为“侧妃”, 却不称“夫人”。在她的内心深处, 始终是盼望着顾蘅能成为自己的夫人的。
唐喜却是个极聪明伶俐的, 自风柔被封为侧妃,他便称呼她为“王妃”。原本, “王妃”是吴王正妃才该享有的称呼, 唐喜此举无疑是恭维了风柔的位分。风柔自然欢喜,元幼祺也不是个苛责的主儿, 不会认真挑剔这个的。
听罢唐喜的回话,元幼祺暗自点头。
风柔是个细致体贴的, 知道她素性喜洁,在外面沾了校场的尘土,又陪着七哥饮了酒, 必定想要沐浴的。
沐浴罢, 元幼祺换了身家居的月白绸衫, 将湿发随意挽起,便踱去卧房寻风柔。
她还在惦记着之前元承宣说过的那些关于韦家和顾家的往事。沐浴的当儿,她细细地将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越来越笃定,章国公是想通过七哥的口告知自己这些往事。
那么,章国公究竟是存着怎样的目的呢?
是想通过自己的手,为当年之事做点儿什么?还是,当年的事与自己有什么重大的关联?
当年事啊!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
那时候,她还未出生呢!怎么会与她有重大的关联呢?
元幼祺百思不得其解,也知道这么仅靠自己琢磨,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于是想起了一桩事,遂横下心思来寻风柔。
她的身影刚刚出现于卧房门外,当值的侍女便纷纷向她行礼。
屋内的风柔,自然也就听到了动静。
她欢喜地迎了出来。
看到元幼祺的时刻,风柔有一瞬的失神——
刚刚沐浴罢的元幼祺,仿佛刚被清新的春雨濯洗过的修竹,挺拔,纯粹,干净,让人如何都移不开眼去。
那袭月白色绸衫,极衬她的肤色,更显得那张脸俊美剔透。
风柔有些欢喜,有些惆怅,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小小情愫,她的一双凤目漾着两泓柔光,嗓音也柔柔软软的,春.水一般。
“殿下美姿容,当真让人移不开眼去……”
一旁的侍女,是见惯了自家王爷的俊颜的,此时听到王妃隐含羞意的由衷赞叹,无不低下头去,抿唇而笑。
元幼祺哪会想到她毫无征兆冒出这么一句来?呆呆地“哦”了一声,顺口道:“是你的浴汤备的好。”
她原是感怀于风柔心细的,却不料这听似平常的一句话,落在旁人的耳中,可就变了一种味道,成了夫妻间的调.情话语。
众侍女皆红了脸,不好意思抬头。
风柔自是知道元幼祺根本没有别的深意的。她性子豁朗,不肯去细思元幼祺不在乎她之类的恼人问题,遂吩咐众侍女道:“你们且都下去吧。”
王妃亲自服侍王爷,当然不需要她们在这里碍眼的。众侍女如此想着,都应“是”,退下了。
元幼祺见状,暗道如此也好。她与风柔接下来的对话,是不该被侍女们听去的。
“殿下的头发还湿着呢,怎么就挽起来了?这样伤身体的。”风柔拉着元幼祺在绣墩上坐下,动手拆起元幼祺的发髻。
元幼祺本想阻止她,但转念一想,若不让她忙碌点儿什么,两个人干巴巴地对话,总觉得别扭。于是,任由她散开了自己的头发,披在肩头,又任由她拿了布巾,轻柔地擦拭。
“这般也习惯了,”元幼祺淡道,“散着头发,难免让人多想。”
风柔轻笑,手上的动作依旧温柔。
她知道,因为元幼祺长得俊,又是女扮男装,若再以柔媚形象示人,难免容易被人联想了去。
“以后便由妾身为殿下拭发,谁也不会多想什么了。”风柔道。
元幼祺挑了挑眉。她眼下有求于人,不好拒绝什么,只好沉吟不语,算作默认了。
风柔见她如此,心内欢悦。
元幼祺的发质极好,擦拭的时候,偶尔蹭到那乌黑的发丝,如软缎般的好手感。她怎会不喜欢抚摸呢?
若是每日都能这般亲近地为这人拭发,何愁年深日久得不到她的心呢?
风柔对自己的前景很是看好。
元幼祺感受着身后人的动作,那绵绵密密的温柔,让她因为风柔的靠近而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心里面的那个想要问的问题也渐渐成形。
“今日就在府中闷着来着?”元幼祺问道。
风柔听她问起自己的行程,感觉到她的关心,和柔笑道:“午后去了一趟凤鸣楼,听彭老爷子说了些这几日楼中的事,又翻了几页账目,担心殿下回府,便回来了。”
元幼祺道:“凤鸣楼是你的产业,你虽入了府,却还是凤鸣楼主。府中有奴婢侍奉本王,你不必太过挂心。”
风柔凝着她的发心,道:“殿下的话,妾身记住了。不过,妾身还是喜欢亲自侍奉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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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幼祺脸上的神情一僵,薄唇抿了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良久,两人似乎丧失了共同的话题,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让人顿觉心里不舒服。
终是元幼祺打破了宁静,道:“你到凤鸣楼也有十年了吧?”
风柔怔然,浑没想到她竟与自己聊起家常来,忙掩下心内的欢喜,如实道:“妾身自九岁时被送到凤鸣楼,得贤妃娘娘悉心栽培,到如今刚好十年。”
元幼祺点头道:“母妃很信任你。”
风柔肃然,感激道:“是。妾身自幼父母双亡,本是个苦命的,却能得娘娘待亲生女儿一般,命人教妾身识字、习武诸般安身立命的能耐,才能有妾身的今日。”
元幼祺极少听风柔提及幼时的惨事,她按下好奇不提,又道:“母妃曾与本王提起过,凤鸣楼原来不叫凤鸣楼,是后来你接掌之后才真正有了凤鸣楼。”
“是,”风柔答道,“凤鸣楼与其前身,皆是为娘娘效力的。娘娘也曾对妾身提到过,没有人比妾身更适合做凤鸣楼的楼主。”
“为什么?”元幼祺追问道。
风柔轻轻一笑,“若妾身说,娘娘的仇人,便是妾身的仇人,殿下信吗?”
元幼祺微惊,“这话怎么说?”
“娘娘曾经是这般说的。妾身其实也想知道其中的详情,但娘娘说,将来自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时候,到时自然知晓。”风柔道。
“所以,你便不再问了?”
“是,妾身忠于娘娘,敬重娘娘,更相信娘娘所说的话。”
元幼祺一时无语。
她很清楚,风柔既然对自己如此说,便是母妃不介意她如此说。
那么,如果是母妃介意的事呢?
“这些年,凤鸣楼一直暗中搜集各种消息,对吧?”元幼祺忽道。
风柔一愣,旋即点头道:“是。”
元幼祺是她心爱之人,更是她的少主人,这事,没必要向她隐瞒。
“那么,若本王想看一看这些记录呢?”元幼祺试探道。
风柔擦拭她发丝的动作滞住,不明道:“殿下想看什么?”
元幼祺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徐徐吐出了两个字:“全部。”
顾书言在校场随同诸皇子、百官送走了出征的秦王,又象征性地回衙料理了几桩公事,便寻了个由头回府了。
此刻,他正在向顾蘅详细介绍着秦王出征时候的详情——
“……太子同丁相走后,琅琊郡王殿下便寻个由头,单独走了。”顾书言说罢,有些口干,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大口。
“元二定是向丁奉讨主意去了,”顾蘅轻蔑一笑,“元三嘛,呵!丁同辉又岂是个安分的?”
“还有一件大事,”顾书言放下茶盏,道,“燕来宫那名宦者,已经被太子的人寻到了。”
顾蘅笑得愈发冰冷:“如此,可就有趣了……”
顾书言嘴角微抽,心道哪里有趣了?
顾蘅瞥向他,道:“你不必担心那名宦者会丢了性命。元二是个仁柔的,他不会杀了他的。”
顾书言被戳中了心事,尴尬地轻咳一声,“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话可是你说的。他看向顾蘅。
“不错,不拘小节……总会有人在这场巨变中丢了性命,”顾蘅看向他的目光隐有两分柔和,“可是,你的心还是会软,会不忍心。”
顾书言叹道:“你说的对,大奸大恶、祸国殃民之人,我恨不得将他们立时绳之以法;但这样无辜的小人物,我总是看不得他们被牵连进来。”
顾蘅颔首:“你是仁者。仁者治国,寻常百姓才能过得好。”
顾书言见她很有几分落寞,忆起自己方才介绍齐鸿烈随军出征的详情,忍不住劝道:“齐大人是久经战阵之人,又是公认的‘福将’,你放心,他此去必定平安。而且,他只是监军使,用不着冲锋陷阵。”
顾蘅目光幽深,道:“道理我懂。总归是亲情,割舍不断。”
她说着,轻笑一声,似是自嘲般:“我的修行到底不够,若是师父她老人家在……”
她的脸色遽变,肌肉狠狠地抽搐两下,右手掌下意识地按向左胸口,下一瞬便是猛然抬起,捂在了口唇上。
顾书言也被她突然的状况惊住了。
“怎么了这是?”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拂向顾蘅的手掌。
却被顾蘅倏的躲开。
“无妨……只是身体突然不大舒服,少陪!”顾蘅好不容易顺上一口气,一股脑说罢,转身急奔自己的闺房。
顾书言伸出去的手犹尴尬地扎在那里。他盯着顾蘅单薄的背影,唯有一声叹息——
怎么可能是“无妨”?
能让她失态若此的,该是怎样的难受与痛楚啊!
可是,他不能无所顾忌地追上去。他很清楚,那是顾蘅的自尊决不允许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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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虐的,怎么可能只虐小元一个人?虐她的心+虐她的身,才算虐得完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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