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内。
滴答——
滴答——
水珠儿顺着顾蘅的面颊, 滑下她的嘴角, 在下颌处滴落在她身前的净手盆内。透明的颜色,不同于之前抑不住翻涌上来, 又滴落在手盆内的鲜红。
顾蘅怔怔地低下头,看着手盆。那里面的水已经不复之前的清澈,隐隐泛着浑浊的颜色。那是因为其中掺杂了来自她身体内的鲜血。
她恍惚失神, 抬起之前覆在口鼻上的那只手, 凑在鼻端。
锈铁的气味,那是血的气味。
她知道自己流了很多血,多得她搓洗了三遍, 都无法彻底驱散那股骇人的气息。
顾蘅不怕死。从某种角度来说, 她是渴盼着死的。
但, 她不肯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个天大的仇,她还没报。她没面目下世去见那个人。
因为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时日, 因为清楚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做, 顾蘅很努力地让自己在活着的日子里,能够像一个康健的正常人一般。
她的医术很精深, 顾府也不缺金贵的药材。对于她的所有要求,顾书言从不吝于给予。
饶是如此, 她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
这样不堪的身体,让她如何去完成那件大事?
顾蘅焦躁地抬起头,看着镜中苍白而略显陌生的脸。
缺失了血色, 缺失了健康, 再美好的姿容, 又能如何?
连日常的作息都无法囫囵完成,何谈耗费心神成就大事?
顾蘅的心内火炽般熬煎。
她不信,当初自己苦苦哀求来的师父的承诺,师父会爽约。
师父……
顾蘅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在这间空旷的、只她一人的闺房内,她霍地拉开了自己左侧的领口。
那半幅罗裙被她扯在一边,她又扒开了自己的中衣与内衫。
一侧的锁骨裸.露,胸前大片的肌肤显于镜中。
纵是她吐了不知多少次的血,纵是她体弱不堪,那片肌肤依旧莹白若脂玉。
顾蘅没心思去欣赏自己在镜中香肩半露的光景,她的所有注意力皆投注在左胸口,坟.起的淑.乳之上的寸许大小的芙蕖之上。
那是一朵怒放得恰到好处的芙蕖,慵懒美人般斜躺于她的心脏之外的肌肤上。荷瓣层层叠叠,烘衬出当中的蕊心。
任谁看到这朵芙蕖,都会以为这是某种纹身。
大魏女子,不是没有纹身的。但纹在胸口这等女子的私.密之处,实是不可思议。
顾蘅却清楚得很,这小小的物事,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她出生,成为顾蘅的时候起,她便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
犹记得刚降生的时候,包括顾夫人在内的,所有见识到这枚芙蕖的人,无不将襁褓中的顾蘅视为“大有来历”,甚至传言她是“天女下凡”。
这个传言,越穿越神。
那时候的顾蘅,已经带着前世的记忆。她实不愿让自己的降生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其他人的特别关注。
然而,那时候的她,苦于不能开口说话,又不能写字,只能忍耐着。直到这具小小的身体,终于有了说话的能力的时候,顾蘅逮着了一次与顾书言独处的机会,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可以想见,初听到她所言之事的顾书言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在这件事上,顾蘅无比庆幸自己是借用了顾书言女儿的身体。因为顾书言当年对她的那些没有结果的情意,她能够让顾书言相信自己,并按照自己预定的方向走下去。
顾书言最终选择相信了顾蘅,并替顾蘅在自己的夫人那里遮掩,除非“父女”独处的时候,绝不让第三人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顾书言更想尽办法,让当年见识过这朵芙蕖,听闻过这多芙蕖的所有人停止了议论。几年之后,这件事也就慢慢地被人们淡忘了。顾蘅于是如愿得以一个普通世家女孩子的身份长大。
若是当年为顾蘅接生的那名产婆,如今见识到这枚芙蕖,就算她还记得当年事,恐怕也不认得这物事了。
曾经,这枚芙蕖是桃粉色的,它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仿佛刚刚饱洗了晨露般可爱;而此时,镜中的它,层层叶片不复曾经,连同中间的蕊心,都已经透出了灰败的暗哑来。
它在昭示着自己生命力的流逝吧?顾蘅想着,她的眼中也透出黯然来。那是与灰心、颓败相关的情绪。
若她的生命力即将消失殆尽,过往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
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映儿,十八年,你只有十八年的光景……】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
顾蘅不信师父会骗自己。
师父从来不认同自己的决定,但她老人家既然答应的事,便必会做到底。
十八年……
她还有一年有余的时间,这副身体何至于此?
顾蘅左拳攥紧,手指抠进了掌心。每当她情绪有剧烈的负面波动的时候,或紧张,或颓败,或气恼的时候,她便会不由自主地做这个小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过。
所以,她没法亲眼看到那昏君身死的那一天了吗?没法将他加诸于那人身上的屈辱报复于他了吗?
顾蘅好不甘心!
她低喘着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云虚观的偶遇,刻意模仿的字体,上书言事……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步步算计,只为那昏君跳入她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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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吗?
顾蘅盯着衣衫半解的左胸口,那枚灰败的芙蕖在她的眸中跳动。
她恍然明了——
师父没有骗她。师父说她能活十八年,她便能活十八年。只不过,康健活泼是十八年,缠.绵病榻也是十八年。
她又怎么可以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于病榻上虚度呢?
那样的话,她宁可立时死了。
顾蘅忽的笑得残忍,那是对仇人的残忍,更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已经想明白,该怎么做了。
何必要等到那良辰吉日才能被迎娶入宫?她为什么不略施小计,提前入宫?
只要入宫,何愁大事不成?
魏帝在榻上躺了五日,便能坐起来饮食了。虽然饮食有限,但好歹又有了气力。这让他很是满意。
而更让他满意的,是范朗。
自从他病倒那日,太医院主事孟院首露了一面,便没再出现过。
魏帝只得到奏报,说是孟院首告了假。因着游总管的缘故,他无从得知孟院首之前何等急迫地想要见他,禀告查探出的他可能中.毒的隐情。
身为太医院的院首,竟在天子有恙的时候告假,这让一向偏执刚愎的魏帝大为不悦。他立时贬了孟院首在太医院的职位,将这几日决断自己的药方子,医治自己颇见功效的范朗提拔到了院首的位置上。
他却不知,范朗升了官,成了太医院的主事,从此以后,算计他更方便了。
且不说曾经的孟院首如何,单说魏帝。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好了个七七八八,他终于能够正常每日早朝了。
不过,还有一件言说不得的憾事:自那病后,魏帝发现自己人事不得了。
这让他很是懊恼。在病愈后头一夜宿在凤仪宫,起了兴想要与韦贤妃行.房,却以失败告终之后,他便再不肯去凤仪宫丢脸了。
韦贤妃自然体贴地宽慰他,魏帝于是更加觉得对不起她,珠玉玩器赏了不少。
之后,他连着几日先后宿在几位新贵人的宫中,却也可悲地行不得。他气恼地责骂了两位美人,三位嫔,又招来范朗咆哮了一通。
范朗心中暗骂糊涂昏君,面上却是一派的恭谨,回说是因着前些时日陛下病了,心火上炎的病症,必然要多用些泻火滋阴的药物,难保不会影响了肾气。不过,请陛下放心,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臣用上几剂药,很快便会见效的。
魏帝现在十分信任范朗,范朗如何说,他便如何信,忙命范朗下了方子,着人煎制。
他却不知,他身体里的毒质已经开始起效,再配上范朗那壮.阳的药方子,只有死得更快的份儿。
宫闱内让魏帝气恼的事,还不只这一件。
对于燕来宫的人与事,魏帝从没放松过半分的关注。而某一日,他无意之中听游总管说起宫中最近有好几名内监患了谵妄之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是否该让太医院的大人们来给瞧瞧。
魏帝疑心重,便上了心。细问之下,其中一人似乎曾在燕来宫侍奉过。
魏帝大惊,忙命游总管去查证。
果然查出来,这名内监竟然莫名失踪过两个时辰。
那名内监神志错乱,已经说不清楚自己经历过什么了。
魏帝又命游总管去细查,发现那名内监失踪的日子正是秦王出征那日,而具体的时辰,正是诸皇子分别之后。
魏帝得到游总管查实的结果之后,便沉吟不语。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太子,因为东宫的所在,想要在禁宫内做点儿什么,简直太方便了。
但他又不敢凿实,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明就是太子所为。
然而,接下来,顾书言急急入宫求见,却将魏帝的猜想落到了实处。
顾蘅病了。
不是普通的病,而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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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玩儿坏了(再见
话说猜顾蘅第三世魂穿到风柔身上的,你们的脑洞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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