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宴重新回到屋子里时陆青山恰巧要去炖药，他叫住他：“陆叔，人怎么样了？”

    陆青山道：“得了点小风寒，就是手臂上的伤口溃烂得厉害。我刚刚已经施针把她的瘀血逼出来了，柯娘正在给她包扎。她这身体虚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有过体寒。我正要去煮药。”

    待陆青山走后，楚惊宴单手撑着脑袋，坐在屋子前的栏杆上，不知在想什么。原本按他的计划走，尚家早该垮了，可现在澈王一党正大张旗鼓招兵买马，又颇得圣上信赖，而且萧帝似乎暂时也没有动尚品修的打算，朝廷里的势力仍然偏向他那头。这样的节奏不对，他必须得出手了。可房里躺着的那位姑娘实在让他进退两难。原本只觉她聪明有趣，想看看她为了报复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来，谁知他自己倒先被卷进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楚惊宴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盘算，但是从什么起，他的筹划里多了一个人，有时他的行动涉及尚家，总会顾及到她。楚惊宴黑瞳转动，把自己藏进无边黑夜里。以后还是不要牵扯到她的好，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至于这次救了她，就当是那夜喝茶的交情罢。

    他在门外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

    密探循风这时来禀：“家主您怎么来陆老这里了，叫属下好找。上回您让属下去打听明川如今的情况，您果然没有猜错，明川那边的确是出事了……”

    循风是楚惊宴收用的人，武功自是没话说，前段日子出于对明川的疑虑，他派循风去明川探一探口风。不出半月，循风就回来了。他原本就怀疑明川情况有变。

    楚惊宴扫了一眼屋子，随后做了个“嘘”的手势，道：“换个地方说。”

    两人来到更偏的地方，循风又继续禀明：“属下这次去往明川一从皇城百姓口中得知，文渊帝去年重病，拖到今年怕是快要不行了，二则几位权重的皇子各成一派，纷纷筹军立党，拉拢朝臣。至于您交代属下去傅国公府找的那位傅小国公，他如今也在储备精兵，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想要招收他，但这位傅小国公好像很执着，哪边阵营都不肯加入。”

    这明川从前的皇家可是姓傅，他们怎么甘心看着属于自己的荣誉被人夺走。傅氏一族辗转筹划十余年，只为反攻，争回自家江山。而傅小国公傅淮之则是这场血战中的主将，卧薪尝胆这么久，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楚惊宴双手抱在胸前，懒懒道：“本来郡王就说怎么傅淮之这么急着把妹妹送到大泫这边来，原来是着急要援兵啊。”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今天亲耳听到竟觉得好笑。真以为几箱药和一个女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他？

    多少还是担心自家主上，循风提醒道：“家主，属下看这个傅淮之不像好人，您是不是要提防着他点。”

    楚惊宴不为所动，慢慢悠悠地说：“不用。当初选择帮了他，帮了傅家，就不怕他在背后耍手段。说到底，他也不敢把本郡王怎么样。”

    *

    陆青山煎好药回来时，看见青年男子背靠在房门外，一头墨发遮盖住眼中的情绪，见陆青山过来，他道：“这姑娘就托陆叔照顾了，等她病好，麻烦替我将她送回平京城。”

    陆青山点头，似乎从他语气里读懂了什么，了然道：“这你放心，我会办妥。”

    楚惊宴“嗯”了声，可以看出颇为信任眼前这个人。在他要离开时，陆青山笑着说：“屋里头的姑娘和你关系不错吧。”

    在他想来，楚惊宴会带到他这里来的人，通常关系不一般。可青年的声音冷淡如水，不紧不慢道：“点头之交。”

    半夜从荒山野岭里救出来的人，仅仅与他是点头之交。陆青山不再问，心中了然。

    他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屋里，那个女伙计正在给昏睡中的尚幼萱擦拭额头上的汗，陆青山道：“柯娘，帮个忙，给她喂药。”

    叫柯娘的女人点了点头，随后扶起尚幼萱，用勺子细心地把药从她嘴边灌进去。小姑娘即使在昏睡竟也出奇地听话，没多久一碗满满当当的药就全下了肚。柯云衫似乎说不了话，只能敲敲桌子，表示药已经喂好了。陆青山听到声音又看见空了的碗，笑了笑说：“辛苦你了，这么晚还叫你起床帮忙。回去睡吧。”

    她微笑着摇头，随后走出房间。陆青山在收拾完用具后也关门离开。

    ……

    雪从昨天晚上开始下大了，到今早仍在下，眼看地上的积雪已经快没过半膝。

    尚幼萱醒得早，夜里她已经不烧了，现在只感觉有点儿头晕，浑身酸痛，尤其是手腕，一动便刺痛起来。她环顾了一圈这个陌生的房间，刚要从床上爬起来，有人推开门。

    陆青山端着个碗进来，看见她的动作便喝止道：“诶，姑娘先躺着别起。”

    她莫名，问：“老伯，您是？”

    陆青山笑着道：“鄙人姓吴，是这庄子的主人。”

    “庄子？陆伯，我怎么在这里？”她想到什么，又问：“是谁把我带到这儿的？”

    陆青山总是笑着，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医者仁心，大约如此，所以面相也善。他把碗搁在木桌子上，对她道：“你认识郡王楚惊宴吧。你是他带来的。至于我这个庄子，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尚幼萱在听到救她的人是楚惊宴时猛然记起昨晚他背自己时的情景，下意识地攥紧被子，然后才点头回答道：“是，认识。”

    “多谢陆伯照拂之恩，只是过了一夜，我的家人找不见我该着急了。我得趁早回去。”她说着又要下床。

    陆青山边拦她边说：“你再等等，你手上这个伤口一旦处理不及时会留下很深的疤，女孩子家的，留着个痕迹总归是不好看的。我已经让手下的伙计去买了药材，我稍微弄弄给你敷上，要不了多长时间的，等到天快黑我就让人抄小道送你回去。”

    尚幼萱原本是不太在意的，但陆青山再三劝阻，她如果执意要走未免太失礼，毕竟他也是帮了自己的人，中间又夹着个楚惊宴。她答应了傍晚再回去。可思来想来还是不妥，她怕罗瑞贞和她娘太操心，会一直大费周章地派人找她或者直接去京兆尹报官，于是她只好请求眼前这个面善的老伯：

    “陆伯您可以替我传个口信吗？”尚幼萱皱了皱眉头，“我担心家里人太着急。”

    “行的。”陆青山爽快答应下来：“你家住在哪，我让手底下的伙计去走一趟。”

    尚幼萱便开始自报家门：“城北，王家。现下当家的是我外祖母罗氏，麻烦您替我告诉他们一声我很安全，今天之内就会回去，叫她们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