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少女寐含春水脸如凝脂,明黄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禀公主殿下,各府的人差不多都齐了,您可要现在移步前往?”外头走进来的一个宫女问。
明昭公主轻启薄唇,眉目间似有不悦,不久才缓缓道:“急什么?”
为她添妆的是她的贴身宫婢,双荷。双荷向那个宫女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公主殿下今日必定惊艳四座。”
明昭公主站起来,顺带着敲了敲双荷的脑袋:“行了,别奉承本宫了。父皇母后这次只宴请了一干平京贵女,看来是诚心想让本宫与她们过招儿了。”明昭公主轻移莲步,出了殿内。
听得一阵笑声从殿内传过来,众人频频回首。少女衣裙摆动,美如冠玉,千娇百媚,被宫人扶着走出来。众人目光立刻凝聚在明昭公主身上,唯有尚幼萱,神情怡然,端着盏茶看向别处。不过这时候也没人会去在意尚幼萱的动作了,她反而乐得清闲。
双荷欣然传召:“明昭公主到!”
众人纷纷侧身行礼。向公主行礼,是要跪的。这会儿,明昭公主如同众星捧月,一袭明黄凤袍更衬得她尤为尊贵。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
明昭公主眉眼间透出一股清高,缓缓抬手,薄唇微张,道:“平身。”
叶清瑶热络地走到她身侧:“公主殿下越发好看了。”
她与明昭公主私下里十分交好。明昭公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清瑶,你很久不来找本宫说话了。”
双荷奉上一把湘缎制成的面扇,明昭公主随意地抬手拿过。
叶清瑶笑得虚伪:“臣女罪过,望公主殿下惩罚。”
“你啊。”明昭公主的纤纤玉指轻轻点了她一下。
笼络几句后,众人踏足飞鸾宫后殿。后殿是大片的御花园,中央坐落着奢华的亭台楼阁。曾经泫武帝亲手提名——紫金亭。
其中花木韵味十足,金饰银殿无上华靡。紫檀柳絮屏风后,明昭公主掩嘴轻笑:“难得本宫的生辰,各位不必拘束。”
叶瑶清故意调侃:“公主殿下快瞧瞧呐,尚家的长女何等风姿绰约。”
明昭公主顺势扫了尚德菀一眼,面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尚德菀今日打扮的确太过。
“尚府长女?”明昭公主不再注意她,而是自顾自说着,“似乎不曾听闻。”
众人又是一通嘲讽,尚德菀便不情愿地垂下头去。今日到场的名门闺秀不在少数,尚德菀的脸顿时青了又白。
明昭公主视线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沈黛、苏嫣华、段雪宁、赵映娴、陶妤、叶清瑶……她看待猎物般紧盯着尚德菀,目光带有凌厉的审视,颇有皇家威严。“不过既是尚府出来的人,琴棋书画想必都已习得。”明昭公主挑衅般笑了笑,“不如……你便来与本宫一较高下,切磋琴艺,怎么样?”
尚德菀一时愣在席位上,迟迟没有动身,心中却暗自窃喜。
皇室中人莫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绝伦不说,其余的更是烂熟于心。与明昭公主相比之,尚德菀会的只算皮毛。和她放在一块儿比试,输赢早已注定,届时尚德菀便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可偏偏尚德菀什么都不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她亦孤立无援。只是尚德菀始终觉得,自己更胜一筹。可惜她不懂皇室。
她悻悻地扭动身姿站起身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尚德菀心中惊喜又激动,连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上扬:“那臣女便献丑了!”
几名宫人摆上琴架,后小心翼翼地架上一把上好的断纹琴,琴弦的丝是用极佳的蚕丝编制而成的。坐得离琴最近的段雪宁不禁感叹:“公主殿下的琴果然高贵!”
明昭公主满意地看了眼段雪宁,转而对众人道:“这把琴唤作‘九霄玉涧’,是本宫的皇祖母所赠。今日本宫生辰,便拿出来与诸位共赏。”
尚德菀先是一惊,随后也对这“九霄玉涧”目露神往。角落里,尚幼萱对此事不甚了了,只和坐在身边的昔日好友赵映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直到赵映娴手臂轻推了她一下,她才把目光转移到已经走到殿中央的尚德菀身上。“诶,你那大姐姐好本事,怎有胆子与明昭公主较量?”赵映娴窃声道,“你要不要去劝劝她?”
“劝什么?”尚幼萱丝毫不在意地随口应了句。
赵映娴摇摇头,语气更加强烈:“当然是让你大姐姐主动放弃了!若真与公主殿下比试,输得会有多惨烈你我清楚!”
尚幼萱捧起杯茶,不紧不慢地饮:“哦?胜负已分?只怕此时让她下场,她反倒会不领情呢……”不知不觉中,尚幼萱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尚德菀这是在自掘坟墓,和明昭公主结下梁子,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尚幼萱很了解她,在她不知道明昭公主的底子前,她一定会把握住一切机会出风头。有时候太过招摇并不足以见得是件好事。
尚德菀正准备入座奏曲,殿外侍卫的高声通禀声又传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到!”
声音响起,众人纷纷下跪,恭候大驾。姜皇后率先快步走进来,直直到明昭公主跟前才停下:“本宫的明昭真美!”
姜皇后约莫三十年岁,风华依旧不减。金边的冠服穿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显老沉,反而独有一番韵味。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明昭公主自后边的屏风里走出,面上笑意盈盈,没了方才对尚德菀的敌意。
泫武帝晚了姜皇后几步才进入殿内,随说表面看着严肃,实则眼底是藏不住的宠溺。“昭儿,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泫武帝微蹙眉头,看着殿中央的尚德菀不解道。
明昭公主顽皮的挽住泫武帝的手臂:“父皇,儿臣这是在与尚大姑娘比试才华呢。”
泫武帝再不追究了,牵起一旁姜皇后的手:“朕同你母后正想给你送份生辰贺礼来。”
他阔手一挥,十几个太监端着大小箱子进来。
“朕特地命人从异国寄来的珍玩宝物,供你取乐。”说着,遣人打开一箱。
夜明珠、乾坤扇……皆是常人求也求不来的旷世奇珍。
“儿臣谢过父皇,母后!”明昭公主满心欢喜,竟是忽略了众人。
泫武帝转身:“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昭儿自己的生辰宴便自行决定好了。”
姜皇后紧握着明昭公主的手,再三交代:“母后陪你可好?”
明昭公主欣然接受:“儿臣喜不自胜。”
姜皇后这才对众人道:“都不必跪着了,平身罢。”入座后,众人才看见姜皇后姜氏的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
大约是他一直没说话,众人行礼时也是低着头,因此没注意到他。乍一看,这男子的容颜实在出众,当即吸引了极大部分贵女的青睐。他一袭锦衣墨色长袍吸睛,长发高高束起,马尾垂落而下,侧脸被碎发遮挡,隐约可见狭长的眼尾上挑,鼻梁高挺,嘴唇单薄,眉骨俊郎。恣意潇洒的身影让他显得有些玩世不恭、狂妄张扬。
尚幼萱随着众人目光打量着殿上的男子。
他的名号在平京早已传遍。
楚周王后裔、姜皇后姜氏亲侄、杀伐果决、手段莫测的玉面阎罗——楚郡王,楚惊宴。
楚惊宴。
尚幼萱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明昭公主先是向楚惊宴行了一礼,随后忌惮地扯了扯姜皇后的衣角。
“明昭,你兄长特地来为你庆生,怎么不高兴了?”姜皇后淡笑。
明昭公主顺应姜皇后的意思又开口:“谢过兄长。”
语气不咸不淡,毫无情感。
无人应答。
明昭公主稍稍抬眸,面前男子没在看自己。
楚惊宴扫视宴席一圈,眸光流转,忽而落定。
姜皇后不悦提醒:“惊宴?!”
楚惊宴肆意的目光撇过明昭公主,剑眉上挑,慵懒启唇:“你不是就让我来走个过场么?”意思很明显,是姜皇后硬逼着他来的。
明昭公主不愿地拉走姜皇后,一同移步屏风后,与她私语着些什么。
姜皇后极为不满地盯了楚惊宴一眼,而他不甚在意地移开视线。
众人对他狂妄的态度惊异万分时,尚幼萱自若地看向殿中央的尚德菀,目光如炬,像在看戏一般。
这一举动恰好落入楚惊宴眼中。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尚幼萱下意识惊觉地去寻找。
赵映娴:“你快看啊,郡王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她推了尚幼萱一把,尚幼萱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茫然。
环顾四周,这些世家贵女果然已经目露痴迷神态,对着楚惊宴的方向议论不休。
尚幼萱在其中显得似乎太淡定了些。
见她不作声,赵映娴用手在她跟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尚幼萱回过神,笑着摇头。
赵映娴不再打扰她,又转身与坐在一旁的沈黛、苏嫣华说话了。
也不知明昭公主与姜皇后说了些什么,待安静下来,姜皇后才发话:“方才,公主兴起,让尚姑娘为难了吧?”
尚德菀连忙答道:“回姜皇后娘娘,能与公主殿下比试,是臣女的福气!”
明昭公主在屏风后发笑,随后走出,撇了撇还在恭顺行礼的尚德菀,一身傲气更显:“那么……尚小姐奏曲吧。”
“是。”尚德菀窃喜地坐下,羡慕地抚了抚那把“九霄玉涧”。
萧氏是教过她抚琴的,放在闲暇是听一听尚可,若真在这种场合,那便是要贻笑大方了。尚德菀先是小心翼翼地拨弄琴弦,而后才开始奏曲。她弹的是十大古曲《广陵散》。因她迫切急于求成,并未领略这首曲子所表现的深远寓意。
《广陵散》述说的是哀怨,一辈子也不会勾销的仇恨,而尚德菀的曲风听起来,就如同纸上谈兵一般轻飘飘的。过于地在众人前展现自己,有时非但不是好事,反而会弄巧成拙,失了分寸。尚德菀虽将这首曲子的韵调模仿了七八分,终究未能到达使人沉醉的地步,因而有些庸俗拙劣。在座的可都是平京城中拔尖的贵女,怎会被一首毫无情致的曲子所打动?
其中不乏有些自幼学琴的女子,她们看向尚德菀的目光早已充斥着鄙夷。原以为尚府出来的小姐个个都是人比花娇、才艺出挑,没曾想也不过如此。
“含蓉,你大姐的琴艺……怎生如此拙迹斑斑?”叶清瑶用扇子捂着脸,毫不顾忌地嘲讽。
尚含蓉此刻也要顾全尚府,只是小声解释:“定是大姐今日太过紧张所致……”
叶清瑶又朝身后的段雪宁玩笑道:“雪宁妹妹觉得呢?我记着你是我们几个中最懂琴的了。”
段雪宁瞅了眼正在奏曲的尚德菀,不屑地摇摇头:“真是可惜了公主殿下的‘九霄玉涧’,白让人暴殄天物。”
尚含蓉又觉好笑又感尴尬,没有吱声。
议论中,赵映娴凑近尚幼萱,安慰道:“你大姐这曲子虽拙劣,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你别太在意……”
她原以为尚幼萱听到旁人对她大姐指手画脚,会心情不好,没曾想到,尚幼萱只是笑了笑。
“她的事,与我无关。”
赵映娴好奇问:“对了,你可会抚琴?我好似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