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驹城西南区马厩。
听到的卢所言,九方朔带头停步,与对方保持着警戒距离:
“的卢兄也是好兴致,放着整个无垠草原的草不吃,非要到我良驹城来尝这等枯枝败叶。”
的卢听完后并不答话,而是转过头对向皮九:“是你通风报信?”
“兄台并没有给我活路。”
马首接着又将场中六位都扫了一遍:“与人族勾勾搭搭,真是妖中败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皮九回应道,同时缓缓地解下了自己的缠腰绳。
“也罢,一并收拾了,我的卢来做这良驹城城主,岂不名副其实?”话还没说完,那马首就将双眼对准了六人中央的九方朔。
“不好,散开!”九方朔急呼一声。
六个中的五个都后退一步,唯独剩下唐棠还留在原地。
初一见状心中一紧。
然而唐棠却并没有静止多久,只见她缓缓地转过了身子,那双曾经明亮且凌厉的眸子,此时竟然完全泛白,而她咧着的两边嘴角,这会儿也有口水流下。她随后双手向前一伸,向着离她最近的天焱凶狠地袭来。
天焱赶紧抬起软剑,挡住了那捶来的指虎。
他旁边的初一一边心里暗骂,一边也架起大刀迎向唐棠的另一只拳头。
“澹儿,去帮他俩。”九方朔当机立断。
司马澹转身就要去加入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三人。
“皮兄,咱们会会这的卢吧。”九方朔言罢,便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对峨眉刺,此时正在黑夜中泛着银光。
然而回应他的,却并不是皮九的身影,而是一条充满杀意的巨尾。
“坏了!”九方朔感受到了身后带风的攻击,迅速举起了手中的峨眉刺来阻挡。
皮九那覆盖着鳞片的巨尾,仿佛一条粗壮的马鞭,狠狠地抽向九方朔手中细小的银刺。然而,那对银色的小刺却结结实实地抵御住了巨尾的攻击,只是九方朔的身影被稍稍向后击出了几步,然后他死死地盯着同样双眼泛白的皮九的黑脸。
不过那攻势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忽然换了一个方向。
“澹儿小心!”九方朔的提醒晚了些。
司马澹刚刚转头,那巨尾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砰”的一声脆响,不过与那尾巴相击的,却并不是司马澹的脑袋,而是一柄软剑。
司马澹只愣了一瞬,便趁机闪过,随后迅速地从背后掏弩瞄准。
嗖!嗖!嗖!
三枚弩箭稳稳地命中了目标,虽没有击穿那巨尾上的鳞片,却也将其就此射退。
“谢了。”顺了下气的司马澹对着救她一命的天焱淡淡地说了一句。
天焱笑笑并不作答。
“赶紧回来帮忙,这大凶器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苦苦支撑的初一已经岌岌可危。
天焱见状立马又回到了之前的战斗中去。
而另一边,九方朔也和皮九斗到了一起。
司马澹这时就要去帮九方朔。
“澹儿,不用帮忙,”九方朔先行将其喊下,“没想到这的卢竟然能分心控制两个目标,不过也应该到头了,你去攻击它的本体。”
司马澹的军人素养这时立马体现了出来,只见她一个漂亮的转身,对着那马厩里已经化为人形的的卢的眉心,顺势就是一箭。
“叮”的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司马澹并没有射歪,反而是那支弩箭被远远地崩飞,的卢那看起来十分平常的眉心,此时却毫发无损。
披着一身白纱的的卢对着司马澹嗤笑道:“速度和准心都不错,不过要是这箭都能伤我,我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看到自己射出的那支箭并没有效果,司马澹没有太过惊讶。她的瞳孔对着的卢缩了几分,接着她向背后弓袋中的一支通体黝黑的短箭抓去。
“只能用它了。”司马澹喃喃了一句,仿佛有点不舍。
“不管你要做啥,都赶紧的吧。”初一还在与天焱一同对抗被的卢控制的唐棠,不过在唐棠那仿佛用不完的力气面前,不能下死手的两人已经开始逐渐落了下风。
司马澹见此不再犹豫,立马要张弩就射。
而她对面的的卢这次也并没有站在原地当靶子,看样子它是打算凭着身法躲过这明显不太寻常的一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电光带着击破空气的刺啦声,飞一般地就将的卢的脑袋穿了个透,黑色的箭头和白色的尾羽,一瞬间便分立在了那一脸惊骇的头颅的两边。
此时,只见的卢双目圆睁,接着它艰难地缓缓转过头,张大着嘴看向那箭射来的方向,喉咙中挤出了它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雷……好……好……箭!”言讫,那身影便倒了下去。
在它倒下的瞬间,皮九和唐棠也停下了手中无脑的攻击,同时眼里也恢复了清明,这让场中的众人——尤其是初一和天焱——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前刚要抬弩的司马澹,看了眼倒下的的卢和它脑袋上的箭矢,随后便将自己疑惑的目光转向了那箭射来的方向。
那是一位正喘着粗气的白衫女子,此时,她一只脚高高抬起,撑着手里那把比她还要高出一截的古朴巨弓,一只手则保持着刚才松弦的动作,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危险。
“那是……龙弦?”司马澹瞪大双眼,盯着白衫女子面前的那张巨弓,随后她又把目光转到了巨弓的主人脸上:“你是……司马依姑姑!”司马澹摘下了脑袋上的金盔,一脸兴奋地喊道。
被称作“司马依”的女人先是将手中的巨弓一收,接着她看着前方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司马澹,对着那张通红的脸打量了一番:
“你是,澹儿吧?”
司马澹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司马依小跑了过去,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司马依温柔地摸了摸司马澹的脑袋:“都长成大姑娘了。”
这时,收了兵器的九方朔也走了过来:“小依,好久不见了。”
司马澹松开了怀中的司马依,司马依看向来人,然后眼里隐约有些闪烁:“九方大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仿佛都陷入了回忆。
“先回府上吧。”九方朔适时地张口打破了这片宁静,“你一路劳累,又开了龙弦,得好好休息一番。”
司马依点了点头,“不过,我得先收回点东西。”说完,她朝着的卢的尸身走了过去。
只见她走到的卢的脑袋旁边,接着缓缓地抽出了那支夺命的黑箭,然后掏出了一张白色的手绢,将箭上的污秽擦了干净。最后,她起身看了眼地上已经双眼无光的的卢的尸首,随手将那脏了的手绢盖在了它的脸上。
这时,司马澹也走到她的身边,她盯着司马依手里的黑箭问道:“这是神雷箭?”
司马依笑着回复:“不是神雷,是雷神。神雷箭用过一次后就没了雷力,而这雷神箭却可以重复使用。”她说完把箭头朝地上一划,从中立马闪出了一股电光,“这箭我可也只有一支,射出去了一定要收回来。”
司马澹听罢点了点头。
而就在司马依将那雷神箭装好之后,她的身形忽然有点摇晃。
司马澹见状赶紧上前将她扶住。
“没事吧姑姑?”
“无碍,龙弦太硬,稍微有点脱力。”
司马依说完后便朝九方朔点了点头,然后让司马澹搀着自己,二人一同向着城主府中走去。
从始至终,在场的其他几位都没有打扰这一家人的团聚。
“你俩没事吧?”唐棠仿佛现在才缓过神来,只见她脸色微红,看着一身狼狈样的初一和天焱,稍微带着点愧疚地问道。
“还好,就是对你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初一活动了两下肩膀,不忘挖苦了一嘴。
天焱也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一笑而过。
另一边的皮九重新绑好了自己的“缠腰绳”,接着它朝九方朔一抱拳,同样略带歉意地说:“九方兄,此次多谢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九方朔摇摇手中的扇子:“无碍无碍,这大害已除,皮兄与我便皆可安心了,以后咱们还要好好做邻居。”
皮九先是深深地看了眼地上的卢的尸首,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它便向九方朔请辞:“九方兄,既然此间已无事,我也就不再打扰。”
九方朔瞄了它一眼:“好的,我这就安排兵士开门,放兄台出城。”
临走前,皮九又和对面的初一三人告了辞,然后才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初一盯着那黝黑汉子离去的方向,轻声地笑了一笑。
当晚,在良驹城城主府内的庆功宴上,初一才从九方朔嘴里得知了这位司马依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他们要等的最后一位帮手。
不仅如此,这位将的卢一击毙命的存在,竟然还是那位司马衮前辈的小妹。
“小依常年在黄庭大陆各处游历,这也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归家。”九方朔在说起司马依时,三言两语中多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初一大概明白。
不过,这位“前辈”今晚却没有现身,九方朔的解释是,那一弓灭敌并不如看起来那么轻松,司马依也需要好好地静养几日。
司马澹倒是来了,而且还换了一身行头。
此时的这位八卦后人,一件紧致的红裙裹身,膝下那对藕白色的玉腿若隐若现,头顶盘成凌云髻,脸颊旁的两缕黑丝包着她那鹅蛋小脸,别说天焱了,连初一看得都微微出神。
不过他很清楚,这妆不是给他扮的。
于是,晚宴之上,唐棠在一旁喝着闷酒,初一知道她这股子憋屈得自己排解,便没有打扰;而司马澹则和她的救命恩人聊起了人生和梦想,初一和九方朔相视一笑,两个人识趣地各自提了一壶酒,坐到了这厅内窗边,赏起了明月。
“九方前辈,先前那位皮九兄台,为何走得那般匆忙?”初一明知故问。
九方朔饮了一杯,然后充满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位皮九兄可也是个有故事的妖怪。”
他的这句话勾起了初一的好奇心。
“传闻它化妖之前,乃是一只生了一条畸形巨尾的麝。自古麝皆短尾,麝群自然容它不得。被赶出族群后,它便独自在这无垠草原上飘荡,可是它自己的那条巨尾太过招摇,引来了无数草原上的猛兽相逐。于是,在东躲xz,奔走逃命之下,它因一心保尾而终于化妖。那条曾经给它带来无数麻烦的尾巴,却也就此成了它行走这世间的凭仗。”初一耐心地听着九方朔讲着皮九的故事,感受着一只生的畸形的生物,在这荒凉无助的草原上的执着。
“如此般的经历自然造就了它的敏感多疑。”九方朔说完后摇头笑了笑,初一也点头同意。
二人沉默了片刻后,又是初一先张了口:
“九方前辈,我还有几个小问题。”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弄清楚之前自己心中的几个不解。
“没有问题是小问题。不过但说无妨,今日喝得开心。”九方朔说完又灌了一杯。
“您之前提到,是司马衮前辈亲自点名我们三个来此地相助。”初一从陈述事实开始。
“律宗中强者无数,我们三个是有点本事,不过应该也不至于被如此高看,”他顿了顿,“而我自认为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又停了停,“想必,还是因为我那两个伙伴的缘由吧?”
九方朔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回复:“的卢的背景很复杂,虽然当它对牧民出手以后,基本就相当于判了自己死刑,但是,这刀谁下,怎么下,都是很有讲究的。”
初一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也就不再多问,转而换了一个问题:“还有一点令晚辈不理解的是,既然这奔腾域的野外如此危险,为何还会有人选择在那里生活?”
“中庭那么好,为何亿万居里的民众不都住进去?”九方朔反问道。
初一摇了摇头。
“土生土长的西界人,终归还是喜欢在无垠草原上驰骋。奔腾域里目前仅剩两座人族城市,城里一共就这么点地方,可是野外有水有草有良驹,在的卢来之前,大抵还算是风平浪静。人总是要学会生存。”
听到这里,初一接着就顺势再问:“我刚想提来着,为何这的卢在中庭待得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跑到良驹城来作乱?”
这一次九方朔倒是没有着急回答,他先是又吞了一杯,接着转头看向窗外,对着西面暗地的方向,然后似是回应初一的问题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要变天喽。”
第二天午时,良驹城东门外,初一三人正在为返程之路做着最后的准备。
就在这时,九方朔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笑盈盈地对着三人走来。
他径直走到初一面前:
“初一小友,我见你的坐骑虚弱,而你在马市上又并无斩获,想必定是眼光甚高。那么本人便自作主张,从良驹城的马库里挑了这一匹殷骊出来,以此作为你帮我们除妖的谢礼。”
初一还没缓过神来,九方朔就已经将那匹红马的缰绳递到了他的手中。
“至于你的这匹黄聪,不妨就留在我这里罢,让我代为调养些许日子,等帮它恢复些元气之后,我再将其送回中庭。”初一现在眼里哪还有那匹黄聪。对他来说,这一趟的良驹城之旅,最重要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九方朔见状,笑了笑后便也不再多言。至于那黄聪,从它此时的卖相上来看,与初一“和平的分手”,恐怕对双方都是最好的结果。
九方朔接着走到天焱和唐棠面前,将两块青玉做的圆形令牌递给了二人:“你们二位都是名门之后,我也就不献丑了,这里有两块良驹城的贵客令,以后无论是来做客还是来买马,仅凭此令,城中之人都会按照贵宾的待遇招待你们。”
二人将令牌收好,谢过了九方朔。
这时,又换回了一身金甲的司马澹走了过来。
她先是对着天焱温柔一笑,两人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她又转向一旁的唐棠:“下回来,可敢比比弓?”
“可敢比比力气?”
“可敢比比身高?”
“可敢比比酒量?”
天焱和九方朔赶紧将两人拉开。
终于到了离别之时,初一已经驾着那匹殷骊转了好几圈,仿佛一副再也不愿下马的样子。
而天焱和唐棠也都上了马,三人对着九方朔和司马澹分别抱了一拳。于是,在二者的目送下,他们又踏上了返回中庭的道路。
看着远去的三人的背影,九方朔对着身边的司马澹感叹道:“这是几个值得交的朋友。”
司马澹远望一眼,然后又低头看向自己那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的盔甲:“我只想像父亲一样守护好这西界。”
九方朔听罢,轻叹了口气后,充满怜爱地建议道:“你总是想变成你父亲那样,可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多像你母亲一点。”
司马澹想到母亲,也难得的笑出了声。
接着两人便转身回城,良驹城的东门又恢复了它的严肃。
初一三人离去的那天夜晚,良驹城城主府地下某处。
昏暗的议事大厅里,司马依和九方朔分别坐在两边的上座。
而在大厅中央的一把黑色的巨椅之上,一套鲜红色的盔甲正罩在一名七尺多高的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脸上的络腮胡乌黑浓郁,虬曲的长发则让他看起来更加粗犷。
而在那充满着雄性气息的面庞之上,一对苍鹰般的眼眸此时正直视着前方的黑暗。
“大哥,的卢死了的话,律宗的那位,不会有意见吗?”司马依问向坐在大厅中央的高大男子,声音之中掺杂着恭敬、崇拜以及思念。
座上的男人听到自己的小妹发问后,先是用手指轮流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然后他温柔地看了眼那张自己熟悉的面容:“十几年不见,上来就谈公事?”
司马依仿佛特别怕自己大哥那犀利的眼神,即使那眼神中此刻全是温柔,也逼得她红着脸侧过头去。
看到自己小妹一副窘样,男人也不再逗她,他对着旁边的九方朔点了点头。
“的卢已经被律宗放弃了。它来奔腾域的消息就是律宗告诉我们的,不仅如此,它竟然敢在良驹城内动手,还差点伤到司马氏、唐氏和施氏的后人,这已经算是犯了众怒。”九方朔摇了摇自己的羽扇,笑着解释道。
司马依想了下后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的卢已死,但它背后的推手却不会停。”座上又传来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它们想要在奔腾域立威,我们又何尝不想通过的卢来敲山震虎?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都好好瞧瞧,敢在无垠草原上作乱,会是什么下场。”
九方朔和司马依点头同意,良驹城的安宁的象征意义二人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我会一直待在这边。”男人补充道。
“那无双城怎么办?”司马依有点惊讶。
“有上官和尉迟在,无碍。”男人很自信。
司马依不知道自己大哥有什么打算,不过她明白,他没犯过错。
“小依,现在说说你吧。十五年了,怎么突然回来了?”男人转向自己的小妹。
司马依这次倒没有躲开眼神,而是略带兴奋地对着他说:
“我给大哥你找了把好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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