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黄庭大陆上的一年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个季节三个月，每个月三十日。一年始于春一月一日，终于冬三月三十日，总计三百六十日”黄历

    春一月二十五日，奔腾域内某处。

    “都放开了吃，等过几天上了马市，一定要好好表现，给你们的主子卖个好价钱。”

    一个赶马的汉子对着眼前自己的那十几匹正大快朵颐的骏马呼喊道，这片草地让他找了一个时辰，但是效果却也令他十分满意。

    忽然，不远处的草丘上，一匹瘦弱的白马闯入了他的视线。

    汉子能叫出自己每一匹马的名字，自然也发现了那匹白马并不是其中之一。

    “没上笼头和马鞍，难不成是个野货？”汉子左右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第二个活人，“出门没看黄历，今儿个运气真他妖的旺！”说罢，他掏出自己的套马绳，双腿轻轻一夹，缓缓地向着那匹白马挪去。

    说来也奇怪，那匹白马竟然丝毫“不觉”眼前距离它越来越近的汉子，它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吃草。

    “套给！”汉子的技巧十分地熟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貌似看到绳套飞到那白马头上之时，对方仿佛还特意地挪了一下脑袋，让那一圈绳索稳稳地套在了它的脖颈之上。

    汉子接着顺势一拉，那白马便随着他的牵引向他走来。他见这马儿如此乖巧，心头的那一丝疑惑也瞬间被这意外的收获之喜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白马一卖，那臭小子一年的学费又凑出来了，哈哈哈！”汉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牵着的那匹白马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随后逐渐眯成了一条长缝儿。

    春二月二日午后，中庭城汗血门门内。

    在城墙边的一处荫庇下，等候许久的初一正在沉思，而他旁边汗青上的唐棠，看起来则已经有点烦躁。

    初一这会儿满脑子里想的并不是迟迟未到的天焱，而是林老师在他临行前嘱咐的两件事。

    其一，便是换马。

    当日与唐棠畅饮一番后，趁着收拾碗筷之际，他跟林老师张了嘴。

    没想到林老师却显得十分平和，他告诉初一自己会抽空帮他物色一匹。

    初一当时半信半疑。

    接着风平浪静了将近半个多月，就在他等得不可耐烦之际，来活儿了。

    不仅如此，还是奔腾域的任务。

    这是林老师第一次安排初一去大陆外围的八域办案，过往初一经手的案子，都集中在亿万居以内。

    “这五十个铜元你带好。奔腾域里三步一骏五步一驹，整个黄庭的好马都能在那儿瞧见，看到合适的就买上一匹。”

    初一换马的兴致当时就去了一半，这点费用即便是再加上自己的那匹老马，顶多也就能平换一匹稍稍年轻点的黄聪。

    不过林老师给出的说法却是，奔腾域里最不缺的就是良马，所以价格肯定要比其他的地方便宜很多，或者实在不行，在野外套一匹来，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初一没辙，只能先耐下性子，等到了良驹城再做打算。

    至于第二件事，林老师的语气则要郑重了许多：

    “外域不比亿万居内，绝大部分实力强大的妖怪都在那里扎堆，而人族在外域的兵力有限，又都集中在城市，野外的危险程度要高了不少，你们三人此行尽量不要远离主路。另外，如若运气不好，碰上了惹不起的存在，先亮身份，不行就逃，可千万不要逞强，尤其盯着点唐棠那个丫头。”

    初一抬头瞧了下已经等得快要急眼的唐棠。

    “真若碰到硬茬，说不定还得靠她呢。”他心中一阵苦笑。

    终于，一袭青袍伴马来，天焱满脸歉意地骑到二人近前：“真是不好意思，适才看书投入了些，便忘了时间。”

    初一和唐棠仿佛已经听过不少次这个借口，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于是，三人不再耽搁，顺着门外的汗血道，就开始一路向西。

    三天后，奔腾域与亿万居的交界处。

    初一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真恨不得一头扎进去策马狂奔。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草原，他更没有想到，黄庭大陆上还有如此壮阔的风景。

    天边的青色和草原边界的绿色逐渐合二为一，初一的头上则飘着几朵孤零零的白云，甚至还有几只苍鹰在不远处盘旋。而另一边，与汗血道并驾齐驱的白龙川，自东向西延伸而去，在这个过程中，它分散出无数的支流，从面上渗透到地下，灌溉着西土上的万物。

    这里是黄庭大陆的西域，这里也被世间称呼为“无垠草原”。

    “真不愧是‘西土未垠’！”天焱同样感叹道。

    “也就那样吧。”唐棠则不以为意。

    马上的初一这会儿一边欣赏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绿茵，一边回想着林老师在临行时，对此行之地的简单介绍。

    奔腾域内曾经有着四座人族的城市。其中立于域内最西边的是殇城和芜城，两座城市分立南北，一同守护着大陆西侧的安宁。然而后来不知何故，它们被人族放弃，城内的居民也都内迁到了芜城东面的无双城，以及更东面的、距离中庭最近的、也是三人此行目的地的良驹城。

    而奔腾域再往西，则是一片被称作“暗地”的常年处于紫色浓瘴笼罩之下的区域。暗地地如其名，里头四季无光，不仅如此，它还是一众邪妖的温床。

    与黄庭大陆上和人族和平相处的妖怪们不同，这些邪妖奉行着远古人妖对立时期的行事准则，相对于朋友，它们更倾向于把人族当做敌人，亦或是盘中餐。

    于是千百年来，与暗地接壤的奔腾域便成了人族与邪妖对抗的最前沿。

    当然，林老师也提到，人族在大陆的边界部署了很多的兵力，而且，暗地里的妖怪也并不敢随便踏出庇佑着它们的紫瘴。

    “更别提当下守护奔腾域的司马氏现任氏族长司马衮了，有那家伙在西边，一般的妖怪绝不敢出来为非作歹。”初一依稀记得林老师在说起“司马衮”这个名字时，显露出的从他脸上很少见到的赞赏之情。

    而就在他好奇此行能不能见到这位大人物时，他面前的唐棠突然勒马，接着左右环顾了一圈，眉头轻轻皱起，脸上还微微泛红。

    初一看到后，笑着提醒她：“别找了，最近的也得是那边的草丘后了。”他说完指了指前方稍远处的一片凸起的绿色。

    唐棠白了他一眼，“你们俩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在她纵马跑出一段距离后，天焱疑惑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仿佛才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趁着唐棠方便的功夫，初一顺势向天焱打听起了那司马衮：

    “天焱，你和棠都是氏族之后吧？”初一从明知故问开始。虽然三人已经一起捉妖许久，不过对于询问这种隐秘之事，他还是有点尴尬。

    天焱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着回了句：“小弟正是施氏之后。”

    初一也感觉到了自己问题的诡异，于是便不再遮掩：“你对那司马氏有什么了解吗？”

    “我记得在远古氏族族谱里有提到，这奔腾域据说就是几千年前被司马氏的祖上开辟出来的，而从那时起，司马氏一族也就一直承担着镇守大陆西界的职责。”

    “那司马衮呢？你那书里可有对他的介绍？”

    “不多，”天焱想了想后说道，“只记录着他身居八卦之中的坎卦一职，其膝下有一女，名为司马澹，便再无其他。”

    初一大概也明白，这些氏族中的秘辛，别说书上了，恐怕氏族内部之间也都互相藏着掖着。不过，他忽然心里一动，接着咧着嘴低了低头，不经意地将话锋一转：

    “这所谓的八卦，是不是都是由你们氏族中人来担任的？”

    天焱又思考了下，“确实没有氏族之外之人担任八卦的先例。”

    “那你和棠的家里面是不是也有人担着那八卦一职？”初一的脸皮渐渐厚了起来。

    天焱没有犹豫：“家母正是天乾域乾卦，至于棠的话……”他转头看了下唐棠消失的方向，然后回身：“我听家母提起过，这一任林域的坤卦，本来应该是棠的母亲来担任，不过，她在棠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所以现在的林域，是由上一任的坤卦——也就是棠的外公——在依旧统领。”

    “至于她的父亲——”天焱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一声尖锐的马嘶打断。

    “不好！”初一听出了那凄惨叫声的方向，那里正是唐棠的方便之处。

    他和天焱立马加鞭起行，向着那草丘之后飞奔而去。

    而当初一翻过丘顶之时，就只瞧见唐棠将胳膊肘里的一只巨狼的脖子用力一拧。

    在她身边，她的那匹汗青倒是并没有受伤，而稍远一点的草地上，却躺着一只鲜血和暗红色的皮毛相互交错的骏马，在它的身旁，还有三具已经没了气息的狼尸。

    初一看了眼地上那还略有呼吸的红马，对眼前的景象有了大概的推测。

    “我刚完事，那匹红马突然就窜了出来，还没等我搞清楚什么状况，这四条小狗就把它开了膛，我再出手也已经来不及了。”唐棠扔下肘里的最后一只狼尸，说完还朝那尸身之上吐了一口吐沫。

    “我觉得这好像是一只‘殷骊’。”天焱仔细地打量了眼地上躺着的那匹红马，接着转身跑到自己的马鞍袋旁，他找了一会儿后，从袋中的一堆书籍中掏出了一本。

    “应该没错，”他翻了几页后念道，初一瞧见那本书名为百骏图，“‘殷骊乃奔腾域特产马匹，中品，好吃野草。所有品种皆披红毛，其毛色越暗品质越佳。野生多性燥难驯，然一旦归服则极其温顺。’”

    “可惜了。”初一听完天焱的介绍，蹲下了身，然后用手轻抚着那殷骊还略微起伏着的胸脯。不过最终，那胸脯还是归于平静。

    初一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刚进奔腾域就见血，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要见的不是咱们自己的血，就是好事。”唐棠稳了稳军心。

    于是，三人继续上路。

    同一时刻，良驹城西门外十里处。

    这里的路边开了一间茶铺，名为“多余”。来往良驹城与无双城的旅人，偶尔会在此处小憩。

    这时，一位皮肤黝黑、身背斗笠、腰间绑着一条粗大的缠腰绳的六尺大汉走进了茶铺。店小二一见那位，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呦喂，真是贵客登门，皮兄快请坐快请坐。可还是老三样？”

    那姓皮的大汉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将身后的斗笠放在了桌上，向小二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得嘞。”小二见状便回身准备茶饮去了，一副很熟悉这大汉作风的样子。

    “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的小茶馆，还能碰到大名鼎鼎的皮九兄，在下可真是三生有幸，呵呵。”

    听到这并不太悦耳的恭维，被称作“皮九”的黝黑大汉转身瞧去，说话的正主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纱袍，端坐在大汉身后的那桌。白袍男子秀气的脸上仿佛没有一丝血色，而一束马尾长辫则轻飘飘地挂在其脑后。

    待看清对方面容之后，黝黑大汉的眉头先是一紧，皆着又慢慢地舒展开来：“原来是的卢兄，兄台不在中庭走动，不远千里来到此间喝茶，不知是碰巧，还是注定？”

    “呵呵，自然是注定。”白面男子眼睛一眯，“这么说吧，我要你这块领地。”

    皮九听罢并没有着急发言，而是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被称为“的卢”的男子对面。

    这时小二端着一杯热茶、一盘花生和一杯凉茶走了过来，然而却发现皮九坐到了其身后的那桌，不过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碰到了熟人，就把这老三样都送到了的卢的桌上。

    “皮兄，您慢用嘞。”小二把茶食往桌上一放，也向旁边的的卢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退了下去，丝毫没有察觉出桌上的紧张局势。

    一阵沉默过后，皮九先开了口：“良驹城外地广人稀，应该容得下咱们二位吧？”

    的卢听完后，平静地伸出了一只惨白的左手，取了皮九面前桌上的那杯凉茶，缓缓地喝了一口后又放下：“这里的茶不错，我要定了。”

    说罢，的卢就直接起身，然后顺手扔下了一枚银元，接着便潇洒地走出了茶铺，只留皮九那孤独的身影，依旧在座位上沉思。

    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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