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把祥子弄的很尴尬。

    看到祥子为难的样子，德福赶快出来打圆场，“你叫住人家就是想说这些吗？”

    祥子一听，赶紧接住，还感激地看了德福一眼，“探查者西多，我刚刚看你走路的样子，还差一点，嗯，神韵！不怎么像我认知中的马那种，那种一走动，全身上下有一股子特别的韵律！那个关于马的姿态，我刚才看你走路的样子，没有体现出马的神骏。”

    西多听到祥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祥子，你真的很了解马噢！你说的姿态神韵，我明白你的意思。资料中所有关于马的视频都分解清楚了。马在走动的时候，身上各个部位的肌肉都在运动着，滚动着，此起彼伏，绵延不绝！仿佛有什么被束缚在皮肤里，随时准备喷薄而出！这一些，结合马的体态，才是完整的马的神韵，用一个词形容叫内秀外中。你说是不是？”

    不等祥子回答，西多又接着说道：“可惜，暂时还做不到。你带来的资料中没有详细数据，我只能依靠个人数据中枢进行推算，目前推算还没有结果，只能做到形似。不过很快就可以完善，到时候你再帮我辨认一下，能不能做到神似。”

    祥子拼命的点头，连连说道：“好的好的。”

    西多得到祥子的回复，也不再啰嗦，“一言为定。你们继续聊天，我继续走走。撒由那拉！”

    祥子抬起手挥了挥，然后目送着西多离开。

    祥子和德福相互对视了一下，祥子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德福耸了耸肩。

    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跟一个机器人沉默了下来，重新坐在躺椅上，眼睛对着窗外的星空，一言不发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样呆呆的坐着，不知道有多长时间，祥子手边的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手丢在矮几上，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声音中居然夹杂了稍许哭腔。

    “你就是欺骗了我。”

    “我没有。”德福的回应很及时。

    祥子没有继续开口说话。俩人继续沉默着。

    当祥子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正常，“你这是背叛，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祥子，我这已经是第3次向你解释了。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没有欺骗你，背叛就是更加不存在的事！你不要再这样翻来覆去念叨。”

    德福明显不接受这种指责，还反问起祥子，

    “我放在你床头的完整版权利能力行为准则，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有没有看完？”

    “你的情况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不允许你返回地球，不是我。是规则。我再说一遍，我因为违反规则向你传授知识，受到处罚；你掌握的这些知识，不是不允许地球掌握，而是需要地球自己去摸索发现，从思路到实现具体技术，必须你们亲力亲为，不能从外界获得帮助。这是为了防止道标现象带去毁灭。因此，你！不！能！回！地球！”

    所谓“道标现象”，是久恩星系认为，在族群进化的历程中，如果不是进化群体自行找到进化方向，并解决进化中遭遇的困难，而是依靠外界指引、帮助，那么，这样的族群在进化途中必然消亡，无法进入星域时代。这种现象从未出现例外。

    外来的指导帮助就像一座道标，指引了进化方向，但这种指引无论是否正确，都带去毁灭。

    获得的指引如果是错误的，自然就无法实现进化；而且沉迷于错误指引却不自知，最后就只有蹉跎岁月，在消耗完所有资源后，整个族群只能黯然走入消亡；

    获得的指引如果是正确的，初期是能够一帆风顺，毫无障碍发展。但对于不同类型的生命，进化途中的风险肯定是不一样的，无法被预告，也没有先例可循。这种发展到最后，前路的险阻，加上遗留的各种后遗症爆发，必然快速毁灭这个族群。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留大多数资源，以待后来者！

    因此，久恩星系认为道标绝对不能出现在进化中。

    祥子与德福陷在异星，为了生存共同努力的那段时期，出于需要，从德福那里获得了大量久恩星系的知识。这些知识，与地球自己的知识相比较，无论是否先进，是否合适，都相当于给地球带去了道标。

    听到德福的解释，祥子有点发怒了。

    “你早有预谋！从你告诉我，要帮我调制身体的时候，你就准备这样做了。你向我传授你们的知识，更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这么说呢？关于调制身体，我早就解释过了。你理智的时候再想想吧！另外，我不是传授知识，是与你交流，是两个智慧生命之间相互接触试探的过程。不是在准备什么计划扣押你。没有！”

    德福说着说着，最后也大喊起来。

    德福与祥子之间的现状，确实不是预谋，而是形势所逼。

    当时在异星，祥子的身体素质，是地球人的原始身体素质，不足以支撑负重上千公斤，连续工作活动几十个小时的工作环境需要。德福因此不得不对祥子的身体进行调制；

    而所谓教授知识，完全是不可能的。德福作为久恩星系培养成功的个体，遵守规则行为准则已经铭刻在底层思维中，不会主动违反规则，不会把不应该被传授的知识教给祥子。

    但是，对于已经进入社会化的生命体而言，不能缺少正常交流也是一种本能。这种交流本能是生命体在逐渐社会化的过程中逐渐铭刻在生命体的基因中的。

    对于祥子以及地球生命而言，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只要开始进入社会化，交流的欲望就无法消除。任何一个人，都有对外交流的欲望。交朋友，其实就是基于交流的本质所产生的；极端情况下，交流对象还可以是玩具，可以是动物，甚至可以是空旷的或者狭窄的无人场合。这就是交流欲望被抑制之后的反弹。而对于地球上非人类生命，也是如此，即使是社会化处于最原始状态的动物，也被观察到个体之间的交流。

    当然，作为碳基生物的祥子，这样的基因是铭刻在全体细胞的共同意识中，铭刻在dna中；而对于德福这类多阶多进制的生命体而言，这样的基因是铭刻于底层逻辑中，且独立于判断机制存在。这也是导致德福交流欲望远胜于祥子的原因。

    总而言之，交流，是世界对生命呼唤进化、渴望进化的回答！

    “你喊啥？你喊啥？声音大就有道理吗？”祥子坐了起来，再次用手指指着德福的鼻孔位置，语气充满不屑地说道。

    对于德福的大喊，祥子现在根本不怕。他知道自己不会因对方表现出愤怒的情绪而遭受伤害。这不仅仅是基于对双方友谊的信任，也是对德福这一类生命体崇高的道德情操的信任。

    铁基生物作为思想和身体双重进化的巅峰生命，他们崇高道德情操的自律性，在处理原则性及非原则性的问题的手段上，表现的淋漓尽致。遭遇到了原则性的问题，无论内外，展现出的是一言不合，挥拳就打的果决凶猛，而且一定要把对方彻底消灭。而对于非原则性问题，无论对方是否属于同一个星系，就本着绝不动手，以说服对方为原则。那种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或者说不赢你，打赢你的做法，在久恩星系生命眼中，是野蛮粗鲁的表现，是三观不合的表现。而矛盾纠纷是否涉及三观，正是久恩星系确认原则性与否的标准。

    对于祥子的指责，德福同样也是不屑一顾。他刚刚准备站起来并出言反讥。但他刚刚做出站立的动作，就停顿了，整个身体弯曲着，手臂也稍稍抬起，变成一幅准备打人的样子。

    祥子却更得意了，连连说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想动手？”

    “不要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这样很没品！”

    “我刚刚收到智能辅助中心通知，探查者现在召开临时会议，而且是临场会议，我需要马上赶过去。有什么事情迟点再说吧！”德福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的圆球表面刚刚弹出两根手指，伸向左手的手腕，从上面解下一条圆柱形的手镯样物品。

    这条圆柱体被解下来后，是一根15公分长的圆棍，外表同样呈现出金黄色，直径比祥子的拇指稍微粗了一点。

    “这是我刚刚为你申请到的便携式虚拟智能辅助仪，它的名称发音是盘葫芦，我们对盘葫芦常用的称呼叫做小我，意思是这个仪器在功能上除了不能主动做出判断以外，跟我们无任何不同。右手拇指按在圆截面上十秒钟，就可以与你绑定，剩余的事情你摸索着就能够搞清楚。”

    祥子一边伸手接过盘葫芦，一边对着德福说，“我昨天刚刚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不让我回家的问题。”

    “哦？这么厉害，你说！”德福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准备离去。

    祥子看着德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把抓住德福身上睡袍的带子，急急忙忙的说：“我昨天想到的。你可以给我洗脑。把你教给我的东西全部洗干净，还可以对我的身体反向调制。这样，脑袋里没有你们的知识，身体跟我离开地球时一模一样，我不是可以回家了吗？”

    德福揪住睡袍带子用力一扯：“糊涂！”

    “我没时间跟你细说，你自己用盘葫芦搜索一下洗脑或记忆剥离。”说完，根本不等祥子有回应，转身就离去了。

    祥子呆呆的盯着德福离去的背影，没有任何表示！门打开再关上之后，祥子躺回了躺椅上，重新盯着窗外的星空，默默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