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锐登船拜望晋阳侯,晋阳侯他乡遇故人之子也是喜不自胜。
吩咐人准备酒菜同明锐叙,又唤来大公子昭世诚同明锐见礼。
明锐见这昭家大公子也是生得丰姿俊逸,容长脸,骨骼清瘦,举止得体,谈吐文雅。颇令人有一见如故的亲切。
明锐逊世诚两岁,同世诚一番交谈,颇为投缘,心中暗想,这晋阳府的大小姐生得剽悍如母夜叉,小公子顽劣赛猴精,也便是这位晋阳侯世子昭世诚谈吐不俗是个世家子弟模样,人言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也是有些道理。
不多时,乳娘牵着哭哭啼啼的青鹏进来,一身淡蓝色的圆领襴衫,他用手背揉着泪眼,哭得哽咽。
乳娘拉下他的手,低声示意他:“二公子,同客人见礼呀。”
青鹏的小手放下,依旧抽着鼻子一脸委屈,齐齐的流海下一双大眼垂了长睫偷眼看他满是忿忿,面颊白里透粉唇红齿白生得奇美,乌发垂在脑后湿漉漉的反在父兄面前显出几分乖巧。
“青鹏,还不过来谢过你明大哥,若非明兄出手搭救,怕你早葬身江底喂鱼去了。”世诚手中折扇一抖,撇了青鹏一眼。
“爹爹和大哥不打青鹏吧?”小家伙哭得咳噎着,深深吸几口泪,又忍不住大哭。
世诚无奈摇头,对明锐解释:“舍弟世安,乳名青鹏,今年八岁,顽劣异常。”
见他客气,明锐忙寒暄几句,心想眼前这少侯爷生得俊雅,言语也中听。只是救了青鹏一事,他聊聊术语感恩不尽,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颇会做人。
晋阳侯接话沉了面训斥说:“大郎,亏你还觍颜讲出口。让你平日督导幼弟,你做了些什么?如何青鹏调皮得花活层出不穷,再若不见收敛,为父只拿你试问。”
“江南明府家规森严,门风谨素,怕让世侄见笑了,老夫中年得子,未免骄纵了他。”
呵呵笑了自我解嘲,明锐也忙为青鹏开脱几句,见那娃儿偷眼看他,神色惶恐。
正说着,世诚向角落里招手道:“四弟,来,见过你明世兄。”
明锐微惊,这才见暗处走出一个低头垂手的娃娃,身量矮了青鹏半头,却显得畏畏缩缩,挪到他面前,低头躬身打揖嗡嗡的声音像从鼻子里哼出:“明大哥,世洁有礼了。”
明锐忙双手相搀,心想也没带个见面礼给这娃娃,只在那孩子抬头望他的一瞬间,明锐惊得一口气未咽稳,竟然打起嗝来,一声声好不尴尬。
眼前的孩子生得极丑,黑灰色的面颊,豆眼塌鼻梁,尖尖下巴如鼠,整张脸简直是老鼠投胎转世,尤其瘦小的样子同那粉嫩嫩白玉团成的漂亮娃儿青鹏立在一排,更是如天鹅与□□齐飞一般的可笑可叹。难道这丑孩儿也是侯府的公子?明锐大惑不解。
小丫鬟两排雁行而入,各个薄纱窄袖小襦,高腰绿罗长裙,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摆上。
一名小丫鬟忍不住悄悄用襟袖为青鹏擦泪眼,低声哄劝他说:“哭成了花猫脸就丑了。”
青鹏撇撇嘴,依旧沉浸在委屈中,低声道:“就是花猫脸也强胜世洁的模样。”
晋阳侯吃了几杯酒就推辞说江风凉,不胜酒力,回舱里歇息,只吩咐世诚要好好款待明锐。明锐几次告辞,昭世诚都极力挽留,那言语说得令人不忍拒了他的好意。
所幸明锐与世诚极其投缘,大江南北古今天地的说来,也是夜半星阑。
明锐同世诚并立船头赏月,这才发现那两个娃儿不知何时退下,想到那翘了唇纷纷的小青鹏明锐心里一笑。
“世兄来江州所为何事?”世诚问,见明锐面带忧郁,忙要引开话题,明锐笑应道:“不瞒兄台,小弟有一八拜之交的义兄,临终将妹子托付于我,不想这小妹前些时被贼人拐卖到江上,特来找寻。”
世诚感慨一句,问他:“可曾报官?”
明锐说还不曾,二人就此又谈论如今世风日下,人心惟危,又讲述宇内不定,烽烟四起,不知不觉也阑人稀,明锐才拱手告辞,世诚亲自掌灯目送他回到画舫。
二人各立船舷拱手告别。
因是故交,两船毗邻而泊江上。
明锐回舱洗漱更衣,只一袭中单,坐于舱中,手下抚弄素菀那尾清操古琴,才捻几弦,指尖流出宫商之音,忽记起已是夜阑,不宜打扰了他人清休,便怅然停手。
正欲起身,隐约听到舱外传来孩童呜咽的声音,抽抽噎噎好不凄惨,不由立耳去听,却只有汩汩水声,心里暗笑自己的多心,吹灯欲睡。
又一阵呜咽哭喊声,明锐翻起身坐定,不由推开轩窗四下去看,黑魆魆,偶有几点渔火,远近船只泊在岸边静静无声,哪里来的孩童哭泣声。再细听,好生熟悉,青鹏~~~
明锐忙走了几步到对面推开轩窗,正对了晋阳侯府的官舫,一窗独亮,轩窗四敞,青光铺陈江面,被粼粼波光摇散。
舱内烛光灯影通亮,高高低低立了数人,靠窗青衫缓袍负手背立的男子正是昭世诚。
当中两名家仆按压着一个娃娃跪趴在条凳上。一女子摞了衣袖到上臂,露出一段皓腕如雪,手中挥舞篾条,正在抽打一团如雪似玉粉团团的肉球,那白嫩嫩的肉正对了他,已经被抽打得彩痕斑驳,随着哭喊求饶声一颤一颤的抖动。那是跪伏挨打的正是顽皮的小青鹏,而挥舞了篾条抽打他的竟然是他的姐姐红衫女凤宁。青鹏哭得凄惨,不停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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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窗边贴靠了一个叼了手指看热闹的孩子,就是那小老鼠般丑陋的四公子世洁。那眼神贼溜溜的,却掩饰不住满眼的欣喜,满怀兴奋目不转睛的望着姐姐手中那飞舞的篾条举起落下,抽在肉上时那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你还有脸哭,自己说,该不该打?”世诚负了手踱在青鹏身边问,孩子哇哇的大哭,哭得喘息不已,只一味哀求:“哥哥不打了。”
却原来是昭家在教训子弟,这顽童理应好好管教,明锐心里想,但不知如何对这娃娃生出几分怜爱,那篾条清脆的抽在青鹏臀上,反是他心头一颤一颤的悸动。
心里暗笑自己,他自打他的弟弟,关你何事?不如速速推枕去梦周公。
几分酒意上头,明锐转身,忽然一声凄厉的哭嚷:“哥哥将青鹏扔去江里喂鱼吧,总胜过打死的好。”
娃娃踢踹着两条肉嫩嫩白如嫩藕的腿,挣扎扭动着,如水里钓出的一身银麟的鱼,肥硕可爱。
他翻转身子,却被篾条狠狠抽下,疼痛的抽搐挣扎,哭得声音嘶哑的喊:“哥哥,姐姐饶了青鹏,青鹏不跑了。”
红衫女子凤宁微翘樱唇,杏眼含怒,挥舞篾条狠狠抽下骂:“你应承的事多了,哪次言而有信了?如今胆大包天敢离家出逃,看不打断你的腿!”
明锐仔细观察,却发现这女子也是高举轻落,嘴里骂得凶,落在小青鹏身上的篾条不过抽出道道红红的印痕,并未伤破皮肉。几鞭子狠狠抽落的篾条都是打在了条凳上,发出震慑人心的清脆响声,若依了篾条的劲韧,如此的痛打,怕这白嫩嫩的肉球早就血淋淋一片惨不忍睹了。
“打,狠狠打!”世诚沉声道,貌似文静,竟然言语如此的果断,看来他才是大堂上扔绿头签的官老爷,这凤宁小姐不过是个刽子手。
明锐一阵面赤,埋怨自己多事,那边打骂声渐停,只剩青鹏的抽噎声,哀哀的,满是骄纵,想来是个家中宠溺惯的孩子。
只听了世诚兄妹教训一阵,大抵是为了白日里青鹏和四弟争抢一块儿甜瓜发生口舌,青鹏伤了四弟,被大哥动了家法,赌气竟然逃家出走,被他误撞上,如今擒回,逃不过一场箠楚。
渐渐的抽打声喝骂声渐渐消去,明锐也疲倦一天枕臂卧在竹榻上静静想念素菀。
眼前又回到江南大夫第明府后宅石桥畔,草木萋萋,鸟鸣深幽,阵阵花香扑鼻沁心。
水晶盘中翡翠乳葡萄粒粒如宝珠,色泽亮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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