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朕的金牌如何到了五皇子手上?”皇上惊问, 仔细思想,温公公提示,“皇上,皇上的金牌,是赐给了四殿下这几日出入宫廷所用。”
“昭恺?”皇上唇角抽搐, 记起了太子发疯似的要寻昭恺算账。果然是个心机颇深的孩子。
“亏得三殿下赶来为皇上挡了一箭, 否则, 这暗箭就要射中皇上。”大臣们叹息不已。
“皇上,还是去看看三殿下吧, 三殿下醒了。”温公公哭告着, 皇上这才勉强松手,嘡啷一声剑坠花岗石地上,寒星四溅, 令人心头一震。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七嘴八舌的规劝, 皇上已无心理会, 蹒跚着步伐,向内庭而去。
疯皇叔神医昭子通摇摇晃晃进来, 众人忙围上去问个究竟。
昭子通说:“活了,救活了,死不了。”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曹国舅呵呵的冷笑, 笑得人发怵。他的三个外甥, 竟然一战中挫败了两个, 如今只剩下孱弱无能的小皇子昭悦。曹家满族的命运, 该何去何从?
“只有三年,三年的命,我昭子通的本领就在此。他的心脉被毒烧毁,怕这身子,多病多灾,最多活个三年。”
一言众人震惊,皇上面颊上才展露的笑容如春花突遭霜打,没了一丝温意。但疯皇叔的医术高明,无人能及,他从不涉足宫廷争斗,他的话就更是可信。皇上眸光黯然,愣愣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问一句:“皇叔,此话怎讲?”
昭子通摇摇头叹气说:“我就说,这孩子不是人,人间养不活。”
皇上闭目,许久才喘息睁眼,低声道:“不可外传,更不可让荣妃得知!”
众人喏喏称是。
皇上来到昭怀的卧榻边探望。
高高低低垂的帘幕,半掩半开,淡淡散来一阵血腥气揉碎在龙涎香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麟儿。”皇上轻唤一声,颤抖着手不忍摸他,眼泪婆娑。
昭怀微微睁眼,蠕动唇,惨白没有血色,凄绝的目光乞求般望着父皇,费力道:“父皇,父皇,恕了大哥。大哥,他也不易。”
谁曾想这孩子死里逃生,第一句话竟然是这言语,皇上满腹的愤懑悲声从胸中奔来,再也克制不住,抱紧他的头泪如雨下。
“麟儿,少说话,若动了气,那毒气会反攻心脉,散入五脏六腑!”皇上制止。
昭怀的手冰凉的拉着皇上的手,虚弱无力,如幼时那小手轻拉父亲的腕子。皇上只觉得那只手向拉紧他,却总乏了力气,心中的心疼令他反去握住了昭怀的手,拍了又拍。
皇上一阵凄然,捧起爱子的脸,端详片刻,徐徐喟叹:“亏得你,还替这畜生求情,你不恨他?他,他害你,不是一次。”
昭怀惨噎的笑,一张至美的面颊唇角带了污血,不时咳喘几声断断续续说:“试问世间有谁能得爹爹宠爱如此,麟儿死而无憾。只是父皇是至情至性之人,急怒下伤了大哥,怕日后骨肉相残定然痛悔不已。清明,父皇带孩儿们拜祭大伯父和四皇叔的坟茔总是悲恸欲绝,更何况大哥是父皇的亲生骨肉。麟儿再不忍让父皇重见血光。”
“天报,天报!”皇上振臂狂呼,捶胸顿足嚎啕,哭一阵,笑一阵,又大哭一阵,吓得皇后和诸位大臣惶然无措。
“皇上,皇上息怒,皇上!”
“来人!”皇上一声断喝。
御林军近前,皇上吩咐:“将太子昭怿重责四十,废黜太子之位。”
“皇上不可,皇上万万不可!”曹国舅大声呼喝阻拦着进来,虽然神色紧张,但是话锋依然霸道,毕竟是开国柱石老臣。他身后跟随了几位开国老臣,各个
须发皆白,跪地求告。黑压压跪满一地,殿内的空气立时紧张。
“皇上,皇上恕罪。皇上若要废太子,请先治妾妃管教不严之罪。”一声凄厉的话语,皇后披发跣足进来,她摘去了满头的钗饰,素面朝天,穿一身素白的单衫伏地请罪。
春晓在一旁看得愕然,她同宫中女官们跪去一处,不敢出大气。但她心知肚明,这些人越是阻止皇上废太子,越是要激起皇上的愤怒。
果然,皇上猛的拾起地上的剑,指天大喊一声:“先皇,天报!我昭世安命该如此,无颜见先皇于地下。朕无颜于世!”
说罢咬牙横剑就要自刎,吓得大臣们抱腰的抱腰,挽臂的挽臂,乱作一团。
“皇上,皇上!”
“父皇,父皇息怒,父皇!” 一旁的九皇子昭悦更是吓得面如土灰,眼泪倏然流淌。他扑跪在脚下摇着皇上的腿哭求,“父皇,父皇若是如此,令孩儿何以苟活于世?”一片哭声如怒海波涛般此起彼伏,延绵一片。
昭怀也从榻上翻滚而下,痛哭失声。
曹国舅将从皇上手里抢过尚方宝剑递给跪在一旁流泪的九皇子昭悦说:“还不劝劝你父皇。”
皇上松手,捶了自己的额头,痛心的流泪。他望着曹国舅,又看看随行的几位大臣,目光落在昭悦身上,停留片刻凝视。昭悦手捧着尚方宝剑,惊魂未定,一脸泪水,不停的喊着:“父皇,父皇。”
只那片刻,春晓的心头一沉,早已推断好的结局,但如今面对时,仍不免心怀落寞。果然,皇上慨叹一声道:“拟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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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怜惜的望一眼昭悦,又扫视众人,对昭悦吩咐道:“还不谢谢你舅父?这剑,是他交到你手中的。”
国舅恍然大悟,忽然惊喜地推一把昭悦催促说:“殿下,快谢恩呀!”
昭悦愣愣的跪地仰望父皇,一脸的纳罕。皇上无奈长叹,低头看着一脸惶惑的九皇子昭悦,天真中满是胆怯,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国舅跺脚道:“殿下,好糊涂,皇上这是封你为继任的太子。”
周围已经无数人叩头道:“臣恭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片恭祝声,太监们纷纷叩头道贺,只昭怀一片凄然,咳嗽不停。
皇上的目光痛心的落在他身上,愧疚中有些疼惜。昭怀却咳喘不止,虚弱的无话可讲。
“三皇子定西郡王昭怀护驾有功,忠孝可嘉,封为锦王。”皇上毅然道。
春晓闻听虽然如释重负一般,毕竟是一番辛苦,劳有所得。从庶民历时数月就巧谋神算,一举搬回棋局。只是,一场储君之争,刀光剑影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渔翁得利的反是忠厚老实心无所求的九皇子昭悦。
她望一眼昭怀,昭怀虚弱的眸光里隐藏不住那一丝复仇的快感和狠意。太子倒了,四皇子狼子野心也昭然若揭,皇上心知肚明了。只是如今昭怀同他唾手可及的太子宝位只一步之遥。没了太子,没了四皇子,如今皇后嫡出的皇子只有九皇子昭悦一个,偏偏昭悦还是个性格率真的孩子,朝廷上下有目共睹,昭悦并非是储君合适人选。越是如此,曹国舅一党的眼才越是落在昭怀身上,不肯放松半步。
杂乱的人群中,昭怀的目光终于寻到了春晓,他淡然一笑,笑意里透出几分隐隐的欣喜,若是无人在眼前,他怕是要迫不及待拥她在怀里。春晓眸光含泪,对他点点头,旗开得胜了,果然步步为营。
她心里一阵胡思乱想,记起昭怀执了她的手眉峰一挑那狂傲的言语:“那又如何?我昭怀若是龙,你定是那凤!就不信这龙凤还有个什么嫡庶之分!”
入夜,春晓独守轩窗孤枕难眠。才哄劝了哭哭啼啼的太子妃勉强入睡,耳边依稀是惨呼惊叫声,更有扑鼻的血腥。长公主的声音传来:“晓儿,如何还不去睡?”
春晓一怔,揉揉泪眼说:“女儿惶恐,见了血腥,有些心惊胆战。”
长公主叹息一声道:“明日我就求皇上恩准我们母女带了你明芳姐姐回凤州去,你爹爹此刻也该是人到边关了。”
是呀,皇上大怒,太子被废,但皇上总是要给明驸马几分薄面,不会为难大姐姐明芳这儿媳吧?
“想不到太子如此心狠手辣,还要坏了明芳的声誉去求得自己的安生。”长公主对太子这女婿毫不可怜。春晓在一旁宽慰几句,忽听长公主冷冷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儿你离那昭怀也远些才是。”
春晓唯唯称是,心里却忽然记起那日寿颐宫内的一幕,满眼的血,皇上张牙舞爪般的狰狞模样,那吐露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宫廷夺嫡都是血流漂杵吗?
第二日,圣旨昭告天下,太子无德忤逆被废为庶人,九皇子秉性忠厚才华横溢被立为储君。锦王昭怀和泰王将出京回封地。
不过几日的光景,皇宫里冷冷清清,皇上徘徊于荣妃的寝殿时,发现那幅高挂的《携麟狩猎图》,顿时泪如泉涌。物是人非,不知父子再见可否是黄泉相会?怅然而涕下。
九皇子昭悦来给皇上请安。
一脸的忧郁,没了昔日的阳光灿烂。
皇上仔细打量昭悦疑虑问:“悦儿,最近可是有心事?几次三番见到朕都是失魂落魄闷闷不乐的样子,宫中太傅也说你这些时日魂不守舍,可有事情瞒了父皇?”
昭悦拼命的摇摇头,抿抿唇说:“孩儿无事,不过读书疲倦了些。”
“读书?不过是贪玩太甚吧?不务正业。”皇上嗔怪中带了怜爱,对几个儿子皇上还是慈父。虽然口中不深究,但左右看看昭悦总觉得异样,沉下脸喝道:“悦儿,还不实话招来!”
慌得昭悦噗通跪地,不等开口,眼泪涟涟,提不成声了。
“呆儿,这是如何了?说话呀!”皇上气恼道。
“九弟,平白的哭得什么?父皇不过吓唬你,几曾真打过你?”昭怀劝一句。
昭悦这才委屈道:“父皇,太子哥哥私藏兵器谋反之事,孩儿真不知情。太子哥哥和五哥平日都很是宠爱孩儿,经常过府陪孩儿斗鹌鹑养鸟儿,可从未同孩儿谈过朝中的事。孩儿愚鲁,可是忠孝之字还是懂的,不敢做禽兽,还望父皇明察!儿臣无心夺什么,就是儿臣同三哥一样被贬为庶民吃何不愁,只要守在父皇身边,儿臣也心满意足。”
这莫名其妙的话反令皇上犯疑,追问他:“平白的,这话从何来?朕何尝想过你和太子有牵连。族中长辈们喜欢你性格柔顺,这是亲情。谁告诉你说的?”
皇上猛然回头看昭怀,目光犀利。昭怀有些委屈气恼,还不等开口,昭悦吞吞吐吐说:“是,是四哥。”
“昭恺?”皇上身子一晃,亏得昭怀眼明手快一扶,才未摔倒。
“是四哥到孩儿府里来辞行,要孩儿上表请辞太子之位。四哥说父皇早已疑心太子哥哥造反一事我是同党,除非如此表明心迹,否则君父定然怪罪。孩儿日日心惊肉怕,想对父皇明言,可是又不想在父皇面前告状。父皇,孩儿什么都不要,孩儿无心做太子夺位,父皇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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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长叹一声,落寞离去,荣妃紧随身后。
皇上回头看她,摇头道:“昭恺果然是个有心机的。悦儿这孩子生性笃厚,被逼如此都不肯告发老四,若不是朕看出些不祥步步紧逼,怕悦儿还不肯明言。”
滞了滞话音,皇上慨然叹息:“看来恺儿,留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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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叩请皇上恩准废太子废明芳不必随废太子发往钦州,随她回凤州娘家闭门修养。
春晓自然也须随行回凤州。她整理衣篋,缓缓地将随身带的几本书籍放入,不觉暗叹世事如浮云,变幻莫测。耳边听了墨雨在门外同翡翠斗嘴,倒也不是真的赌气斗嘴,只是翡翠口不饶人,墨雨偏偏不似惊澜的一本正经,口舌轻薄,同翡翠调笑。闹过一阵子,她惊翡翠惊叫一声:“你浑说!”
墨雨却认真地说:“只你们那位主子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将个冥王爷当成玉皇大帝。啐!”
春晓听得含糊,自己并未得罪过墨雨。
不多时,那声音渐渐淡去,只剩积雪压低竹叶不时扑簌簌打落叶尖的声响,沙沙的不甚分明。
过一阵子,翡翠神色紧张的进来,反手扣了门,一脸惨白暗淡。春晓便觉出几分不祥,才问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翡翠委屈道:“小姐,你可是冤枉澜公子了。那夜,澜公子并未收到小姐你递去的蜡丸,蜡丸是被苏尚宫拦截了,递与了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春晓颜色大变,如此说,澜哥哥并未看到她的蜡丸字条,却是被长公主拾得,那澜哥哥又为何……
“澜公子事后发现小姐去了山间别院,发疯似的去打马追赶,才出门就被锦王殿下撞见,劝回了澜公子,怕二小姐对澜公子生怒。锦王殿下反是快马扬鞭去追小姐你。”
春晓心头一触,如此说,山贼是长公主安排来索她性命害她清白的,而昭怀的意外出现也不是意外?转念一想,可不是疑点颇多,想锦王少年从军,武功高强,怎么被几个山贼轻易打伤,还生命垂危,倒在她怀里山□□度一夜?如此的巧合……
“锦王殿下分明深知事情的原委,却不替澜公子解释说明真相,任小姐恨了澜公子。
劝长公主将澜公子送去天都峰修养,远离小姐,免得节外生枝也是锦王殿下的主张,墨雨亲耳听得的。”翡翠一番话,一切真相大白,果然是他?那场刻骨铭心的羞辱,她没齿难忘,因此她痛定思痛允了同他昭怀结盟,共谋大事。
“小姐,锦王这是何意呀?自当他属意小姐你,才如此的亲近,如今可是看不透了。他忌惮惊澜公子不吐露真情给小姐就罢了,怎么能眼睁睁的看小姐去受长公主那顿家法板子……”
春晓面颊腾然一烫,心里更是火烧火燎,那惨痛的一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曾想淡忘,午夜噩梦还会惊醒。难道,是昭怀?可他是为什么,为什么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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