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女自幼受母亲长公主殿下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只是臣女的生母,这些年青灯古寺的礼佛,乞求父亲母亲大人安泰。臣女无以尽孝,又恨自己生非男儿,一朝求个功名,可以为生母讨个诰封…… ”她的话未说完,长公主已经是面如土色,诧异地望向明驸马。
春晓心想话已出口,开弓没有回头箭,她鼓起勇气说:“前朝和本朝,都曾有侍妾受封诰命夫人正名份的前例,臣女求皇上成全臣女一份孝心。”春晓伏地恭敬的叩首。
一番话出口,满座皆惊。求皇上为小妾抬身份并不奇怪,只是她求的是让皇上将他姐夫的小妾抬举到同自己的公主姐姐齐头并坐。亘古未闻。无数目光望向了皇上。
皇上的眸光寻味的望向长公主,又望向明驸马问:“姐夫和姐姐的意下如何?”
毕竟他为姐夫的小妾正名,是件得罪姐姐的事儿,这样一来,姐姐同那小妾齐头并肩一般起坐。长公主微怔,旋即温然一笑道:“此事,全凭皇上和驸马爷定夺就是。”眸光扫一眼明驸马,她叹息,“哎,也可怜了这孩子,冰雪聪明的,可惜是小妾所生,难以嫁入名门。能不为自己筹划一二吗?”她说罢上前轻轻拉起春晓说:“起来吧,你二舅是自己人。”又感慨道,“若不是你娘的出身卑微,罪孽……哎,母亲何尝不想为你生母抬个身份落个贤名呢?”她又转向明驸马莞尔一笑道,“驸马,你说呢?”
明驸马紧咬牙关,艰难地启齿,终于沉声道:“求皇上,成全!”这句话该是多不容易,春晓情知此话的分量,她含泪的望向父亲,受再多的委屈她都不再怨怪父亲,父亲能做到这步,已经对她母女仁至义尽。
皇上慨然一笑道:“也好,朕就成全你这个孝女,封你娘做,静怡夫人,从一品诰命封,赐别院一座。”
春晓一听,惊喜交集,难以置信这天大的喜事,她竟然愕在原地。她泪光盈盈,喜极而涕,余光却望见惊澜手捧账簿来到一旁,面沉似水,冷眼打量她似有责备之意,满眼担忧。惊澜历来是小心谨慎的,但为母亲正名是她一身所盼,她不顾许多了。
“女儿,快快叩头谢过皇恩呀。”长公主催促道,惊喜之态反胜过春晓。皇上赞一句:“姐姐贤德。”
“澜儿,拿来!”皇上面向惊澜,取来账簿手里,翻也不翻,信手在烛台前点燃,随口道:“过往的事儿,打的打,罚的罚,就如翻过一页书,事情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
呛鼻的气味满堂,春晓望着那燃烧的火焰,昭怀深深嗅了几口焦糊的气味,忽然一声大喊“好!”他猛然挣扎直跪起身,边笑边咳嗽,眸光悲切凄然,他虚弱的声音却是穿透了凝滞的空气,一字一顿道:“父皇气度非凡,非儿臣所能揣测万一。儿臣该死,由始至终就错会了父皇惩治贪官整顿朝纲的派钦差到凤州的用意,南辕北辙,竟然呆傻到同百官为敌,替父皇惹祸,儿臣之罪,”他大笑摇头,一字一笑都令春晓的一颗心碎掉,随烟灰飘飘不定。
“孽障!”皇上拍案而起,大步走来,惊得温公公大声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呀!”
眼见龙颜大怒,明驸马也惊得紧随而至,昭怀掩口在咳嗽,被皇上揪住胸前衣襟一把提起来的片刻,他虚弱的目光望着皇上,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春晓仔细听才听清:“不劳父皇赃了手……”
“血!殿下!”温公公一声惊呼,大喊着,“来人,传御医,来人呀!”
昭怀却挣扎着躲避,紧紧捂口,一口口血吐出,血从指缝流出蔓延枯瘦的手腕。
“麟儿!”皇上惊愕,昭怀不堪重负的倒地,枯竭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挣扎。
太医赶来,一片混乱,七嘴八舌的议论一番,各个面色惶然。
“皇上,殿下这体内似有热毒,可耗损五脏,因何吐血,不得而查是否会落下什么残疾……”
众人不无担忧,太医们纷纷叩头谢罪。
皇上怒道:“太医院这是束手无策,让朕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罢,自己伤感的眸光被一股凌厉掩饰,咬牙道:“如此忤逆不孝子,便是老天收了他去,也是天谴!”
春晓心头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事到如今,皇上分明是割舍不下昭怀,却嘴里还这么硬,这父子,可真是脾气秉性出奇的像。
明驸马在一旁提醒:“皇上不必担忧,麟儿年少,日后多加引导还是皇上的麟儿。只不过,眼前的病倒是令人担忧。”
明驸马忽然想起什么提议:“臣倒想起一人来,昔日的老神医,疯皇叔昭子通,医术高明颇有怪才。先皇在世时,他格外疼爱麟儿的,”
皇上眼前一亮,却又生出些失望,“昔日朱雀门事变,老皇叔同朕赌气,撒手云游四海去了,十余年没了音讯。哎,想当年晋阳起兵,朕几次受伤中毒,多亏老皇叔在身边妙手回春。只是 ……”
“谁知道那老疯子躲在哪里呀?”长公主悻悻道。
明驸马对皇上启奏:“皇上,老皇叔就在凤州。是臣班师回朝时路经漠北大泽遇到了他,一路吃酒说笑请了他随大军同行,为臣治体内湿寒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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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喜出望外,大声吩咐:“速速传他给麟儿治病。”
惊澜送春晓回缀锦阁,二人一路无语。丫鬟们远远随行,都不敢靠近,似是察觉出异样。
湖边几株腊梅花褪残红,嫩叶在落日余晖下莹透如灯影雀屏上那翡翠薄片,春晓停步在湖边,长松一口气,眼前那场风云变幻波澜起伏的大劫过去,这结局还真是出乎意外。
她转眼望着惊澜,反是心里生出些迟疑,她本以为惊澜会一如往昔责备她的鲁莽,但惊澜却低垂了头,若有所思。
“澜哥哥,”她说。
惊澜低声说:“晓妹,让你受惊了,其实我不想……”惊澜眉宇间满是牵挂,试探着拾起她的手,轻轻展开她手掌问:“还疼吗?舅父的手重,怪我晚了一步……”
他的迟疑原来是为了这个,她本以为他在埋怨她为母求名分的莽撞。春晓此刻心如撞兔,噗噗的一颗心乱跳着,那淡淡的欢喜,淡淡的得意,苦尽甘来,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她的澜哥哥,娘亲苦熬多年的名分。
如今,佳期如梦,她日日盼了花开花谢,等着这一天,等到来年寒梅傲冰雪时,她明春晓就要名正言顺的高挽发髻成为他惊澜的妻子。偷眼看惊澜,她心中淡淡的甜蜜,如饮清冽的山泉,入口冰凉无味,细品却醇香满口。心中不觉有丝愧疚,是她误会了他。
这些时,她被鬼使神差的卷入一场无休止的纷争,竟然险些误了姻缘。十余年的耳鬓厮磨,两小无猜,惊澜一片痴情未改,她夫复何求?
风静,无声,香风袅袅,二人就如此兀立,静静享受那时光静好。她不敢抬头,生怕接触了他的目光就惊破此刻的幸福,只彼此静静对视,似乎听到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我已向皇上辞去宫中侍讲之职,请恩放个外任,年底完婚后也好接了二舅母随行。”他握住她的手说。她微惊,怔怔地望着他不语,随即一阵感动从心底油然而生。澜哥哥果然想得周全,竟然为了她去放弃前程功名。他可以,可她又于心何忍?
“聂姑爹如何说?”她问。
惊澜深情地望着她,目光中满是温存,无怨无悔,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她自知不能劝,澜哥哥若决定的事固执到偏执,无人能改。不求大权在握,但求无憾今生,这是她佩服澜哥哥的地方。白衣帝师,骨子里有兼济天下的才能和抱负,却不想叱咤风云,性格使然。说他豁达也罢,说他城府深也罢,比起峥嵘毕露的昭怀,她宁去欣赏这种人。
所谓水下万物,万物莫能与之争,争者不见得强,不争者不见得弱。
红晕泛额上粉颊,她知道,那漂泊了十五载的小船即将靠岸,只等她下船迈步,揽收幸福。而这幸福让她欣喜道可以原谅一切不公和丑恶,她不必再仰人鼻息,她可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自此日新月异。一生中总会有一个人一些事令人念念不忘前尘,她可以死心塌地就决定跟他一生,即使日子平淡到只剩柴米油盐,也是别样的人生清欢。
“呀,我来的不巧了,这是撞见了什么?”一个夸张的声音,二姐若英摇着纨扇撇嘴立在不远处诡异的笑着,她上下打量春晓问:“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你不顾及脸面,还要顾及驸马府的名声吧?”
春晓怒从心生,面上却故作从容,她左右看看,做出差异的神情反问:“二姐姐莫不是糊涂了?哪里来的孤男寡女,二姐姐不拿这些嬷嬷姑娘们当人也罢了,怎么拿自己也不当人了?哪里数出来‘寡女’呢?”
若英脸色一变,分明被春晓一番排揎,却无言驳斥。她只得堆出高傲的笑,扬着下颌,悠然向惊澜走来,娇声说:“澜哥哥,听说澜哥哥要辞去宫里的差事?大哥说,聂姑爹闻听大怒呢。大好的前程,澜哥哥可不要受闲花野草的招惹,乱了眼,耽搁了。”
春晓含笑,转身告辞,有意甩下惊澜同若英在这里,看着惊澜尴尬而无法摆脱纠缠的眼巴巴的望着她,春晓顽皮的一笑而去。
春晓回到缀锦阁,坐立不宁,抚琴,却不成音,她索性去取书,手一滑书也坠落地上。那本书,满是灰尘,怕许多年不曾翻阅,上面还有蜡烛的痕迹。那是爹爹考她姐妹作诗,奖励给她的一本《乐府》。二姐姐若英听爹爹夸赞她有咏絮之才,就一怒之下撕扯了这书。还是惊澜默默的的拾起那些碎片,夜半无人时悄悄帮她补好。书被揉得褶皱,惊澜就滴了蜡油去展平。一本修补好的书平整如新放在她案头时,她捧在怀里甜蜜在心。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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