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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琴遇知音
    春晓出府,带着翡翠来到琴舍,她一领雪色锦袍头戴幞巾的男儿装束,潇洒飘逸的来到遏云轩琴社。

    抬头看,竹楼上墨绿字遒劲的“遏云轩”三字赫然。

    竹楼篾帘,静烟袅袅。偶有琴声闲散传来,将这原本不染纤尘的琴舍点染得更如世外仙境一般。

    曲径通幽处,翠竹掩映,濒临城门枕靠渡口,却是闹中取静。她平日常来这里同老轩主切磋琴技,以琴会友。步入小院,她便听到几声铮琮的琴声。

    一曲《流水》,入耳动听,如深山幽谷中的雨水甘露从叶梢静静滴淌,汇成涓涓溪流汩汩流淌,蜿蜒而下,绕过嶙峋怪石,在峨峨峰峦中倾泻。能于寻常巷陌谛听天籁,更能于高山流水中闻听兵马之声。春晓蹙眉,不想凤州城内能有如此琴艺精湛的高手。

    她迈步欲前,只听“蹭楞”一声,陡然个一滑音,琴音急转直下,如瀑布一落千丈,冲下山崖跌落万丈深渊,拍礁打石雪浪飞溅,一泻千里流入心中的江河大海。春晓停住了步,一颗心也随之跌宕起伏,只有知音者才听得懂那琴音后的倾诉。

    这一曲下来,一气呵成,波澜不惊,那曲意中的无助彷徨、坎坷曲折、恣意浩荡,如排山倒海之势奔来,又时而缠绵委婉。琴声时高时缓,金石之声尽显,令人沉醉如痴。

    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平意,跌宕在琴音激荡后。

    好奇,春晓不由靠近,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只想一会这难得的琴中高人。

    琴台,竹帘低垂,静香袅袅,四五青衫小帽的小厮立于两侧,中间独有一锦衣人面水而坐,留给她的是一个孤傲的背影。

    一阵凉风拂来,忽然锦衣人身后一片云霓轻渺飘飞翩然入眼,是一幅轻薄莹透如蝉翼的鲛绡披风在风中猎猎招展,托起一幅飞散亮泽如乌金锦缎的五尺长发,垂泻时如瀑流着青光,自脑后流泻散落席间。逆着曦光,他的侧影唯美而朦胧,仿佛羽化独立的仙人,徒留一袭清癯侧影,供凡人观瞻。那一举一动,无一不透着世间少有的潇洒贵气。

    她静静地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

    帘内抚琴人面颊微侧,双目轻阖,更显得面部轮廓清高孤绝。眉峰浓墨一抹,眸光如寒潭中摇曳的晨星,光影潋滟中却透出深不可测。青纱罩衫迎风飘摇,她仔细打量,这抚琴的仙人看来面熟,容貌精致,便是衣着都是与众不同一丝不苟。只是,这谪仙人一般清雅的人物,为何这般似曾相识……

    锦王!春晓顿时愕然。怎么又是他!若非襟怀磊落光风霁月之人,绝难弹出这曲超然世外的《流水》。若非自己错看了他?

    一旁的银须长者竟是老轩主秣陵生,正赞许道:“殿下果然是蜀中名派,手下苍劲坚实,峻急奔放,气势宏伟。这曲《流水》弹得大气恢弘。”

    黄衫小僮捧了净手盆侍立一旁傲慢的抢白:“我家殿下师出名门,蜀中雷氏真传。自然与众不同。”

    春晓一领缺胯袍飘然潇洒,缓缓的用折扇敲打虎口,悠然的信步向前说:“古人弹琴,先必‘澄其心’、‘缓其度’,及至‘远其神’,宁静致远,心身和一,此为琴道。殿下用心过急,音韵间流出急躁,美中不足。”

    她嘴里虽然对他颇有贬损,却对他的琴技心悦诚服,能弹此曲到如此境地,当是高手中的高手。

    “放肆!”立在锦王身后的小太监如意厉声申斥满心不服。

    锦王低头信手抚弄丝弦三两声,指间有些依依不舍,只说一句:“献丑了!让表妹见笑。”他徐徐起身,侧眸打量她,恰被她一身男儿装束吸引。眼前的女子一身书生装束反添了几分英气,眉梢眼角却掩饰不住一段妩媚。原本慧黠的双目此时满是怨愤。他淡淡地笑,自然知道她因何而来。

    春晓却一眼看到琴案上那张古琴,不禁大惊失色。

    奇怪!

    那琴如何看得那么熟悉,古色的琴身,琴尾的雕花。不,何止是熟悉,那是清操!她的清操古琴!她情不自禁移步向前,秣陵生轩主道:“三小姐来得可巧了,这弦恰巧续上了。”

    一阵欣喜,她忙去试着抚弄那续上的琴弦,铮琮的琴声,含了金石之声。她细细查看,只见这新弦是透明色,指尖轻挑,观之若无,抚之如丝柔滑。其质地却柔中带刚,其声如金石,音质清丽。

    “这……是,冰蚕丝?”春晓难以置信地问,一时间惊愕胜过欢喜。传说中的“冰蚕丝弦”,曾听说冰弦是难得的上品,要在天山雪洞寻千年冰蚕抽丝和了云麻制成。

    老轩主说:“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品西域雪洞冰蚕丝弦。幸得殿下割爱相赠。那日殿下在寒舍一睹此明琴断弦,感叹抱憾不已。殿下说,古人云‘如琴重厚,宜用细弦。若琴薄怯,即用粗弦。’这尾琴非天下至柔至韧之弦难以续它,续弦不当,反是作践辜负了灵物……”

    春晓心里一震,始料未及这断弦因他,慷慨续弦者却又是他。一时间恩怨也难说了。

    “多谢殿下成全!”春晓盈盈轻服一礼谢过。

    锦王却一副懒散的模样挑眼打量她说:“冰蚕丝弦价值连城。表妹打算拿什么来换?”

    春晓心头一沉,才有的一丝好感就散去。竟做小贼上瘾了吗,竟然还想借机敲诈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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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微哂:“春晓爱琴的断弦,也是无价之宝,祖上之物,钦差大人抄家不成毁了弦,又打算如何赔呢?”

    他眉头一蹙面带愠色,冷冷道:“弦是本王续得,这琴便归本王所有。”

    言语似真非真的,却大有趁火打劫之嫌。

    不管他此言是真是假,总是有意同她作难。春晓丝毫不惧,眉梢一抬,拿捏般说一句:“这么说,那春晓在鼠穴里拾得之物,就理应归我所有。”

    “鲛珠!”昭怀拍案而起,手一摊对她说:“还我!”

    春晓轻笑:“殿下心爱之物,春晓理应奉还,只是春晓的表兄昨日去拜望殿下,被留在贵府中彻夜未归,还乞殿下开恩放还。”

    沉默片刻,昭怀皱眉打量她问,“你表兄是哪个?”

    春晓只从牙缝里轻轻道:“宫中博文馆聂惊澜学士,奉旨去拜望殿下,入了钦差馆驿就一直未见出来。”她有意将“奉旨”二字加重。

    “聂惊澜去了哪里,本王如何知晓?”

    “聂大人进钦差馆驿拜望殿下,有人证无数目睹。”

    “他早已离开,我如何知他去了何处?”

    “那便更是要有劳殿下代为找寻了。若是惊澜表兄回府途中出了意外,不知道的,还当是殿下……”她顿顿声又道:“旁人闲言碎语议论了去倒也罢了,若是皇上误会殿下抗旨私扣了钦差,难免冤枉殿下了。”她自信这几句话颇得分量。听长公主说,这锦王昭怀在朝廷上宫廷里极为跋扈不知收敛,平日里也只敬畏皇上一人。

    昭怀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敢来威胁恫吓他,言语间颇得要害,倒是个狠主儿。

    他虚着眼细细打量她,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调侃:“聂惊澜他长了腿,去哪里还要报与本王得知吗?凤州城秦楼楚馆花街柳巷的,聂大人年少风流,在京城便是招蜂引蝶的人物,怕在哪个温柔乡乐不思蜀呢。”

    他言语奚落反有些酸酸的醋意,打量她的眼神也颇为不快。周围侍从也跃跃欲试一般,神色早已不复初时的恭谦。

    春晓沉一口气,悠然道:“明黄色之物,本是帝王御用之色,想这宝珠也是皇上所赐。就不知如何这御赐珠子遗落在驸马府银库狗洞处?”她扫一眼昭怀,“这珠子不在小女子手中,家兄意欲呈给长公主大人定夺……”春晓思量,她话已点到,想他不是冥顽不灵之人。若是个知进退的,该是不会为难惊澜。

    昭怀眉头一拧狠狠道:“你敢!”

    春晓冷笑,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匆匆上楼。

    “殿下,殿下……那命根子宝贝可是寻回来了?可是要好好谢谢人家。”

    一个肥胖的身子的九一公公颤巍巍疾步赶来。春晓见这气喘吁吁跑来的是位白面无须的绿袍公公,四方脸生得富态,慈眉善目,观之可亲。听他特制的声音嘶哑,就猜出是宫里的老太监。

    “奶公,这位是姑母家的三表妹,自家亲眷。”昭怀随口答,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锦王称他作“奶公”,春晓猜出几分此人的身份。宫中的皇子身边多是有老太监照料起居,这位想来同他关系匪浅。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正是被她打发去对面济世堂取药的丫鬟翡翠。她正欲开口,却一眼看到九一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如意,又急又恼的指着如意气恼道:“小姐,他抢走了咱们的药!”

    九一公公一愣,看看手中提着的覆着“济世堂”红色招纸的缎盒,打量一眼如意。

    如意不服道:“大胆!无礼!掌柜的对你交待得清楚。你买药逾时未付定钱,这最后一盒子药自然卖给了我们。”

    济世堂“冷香续命丸”神药驰名宇内,二十一味南北珍惜药材调制。此药专疗妇人病疾,药到病除。锦王尚未婚配,这女人药可是买给何人?

    “家母病重急用此药。”春晓好言解释,虽然疑心是昭怀有意作弄她,但不想触怒,她沉一口气说,“皇宫太医院珍奇的药材应有尽有,何必在意民间丸药?”

    昭怀“哦?”了一声,挑挑眼睑答:“表妹这话可真真的欠妥了。宫里就一定‘应有尽有’吗?当今皇上勤俭治国,宫里的食物服饰怕反不如凤州一小吏家中宽裕奢华,比起凤州驸马府,更是不及万一。” 他分明是不失时机的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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