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蓑离了武州城,沿山道勒马徐行,向着石鱼镇慢慢行来。
第一次主动向父亲请缨,去那石鱼镇查探当街武斗之事。在他看来,这次只不过又是几个无知蟊贼胡闹,并没有传言中说的那般玄乎。
恰暮春时节,东风绵软,漫剪柳丝,细雨如帘,斜穿归燕。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楚怜蓑素好山水,见此情景欢喜不已,不自觉下了马,放了缰绳,任它在雨中乱走。自己则取了蓑衣披在身上,去道旁折了一朵野桃花,插在马鬃里。那马得了自由,欢脱起来,一蹦一蹦跑到前方,把楚怜蓑远远甩在后头。
旖旎行了三五里路程,雨渐渐停了下来。楚怜蓑摘了斗笠,挂在背上,离了道路,在那林中信步闲游。
春雨初过,山岚蔼蔼。冬天残留的一丝凉意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舒爽沁心的融融暖意。楚怜蓑走进林中,听得啁啁鸟鸣。一时兴起,也顾不得树干湿滑,手脚并用攀上一棵老松树,四下搜寻果然发现一处新巢。两只雏鸟见有一只手伸将过来,也不知害怕,一味地伸长脖子往手指凑。楚怜蓑也不客气,顺手揪过一只雏鸟放在手心,仔细抚摸着。
不一时,一只大鸟停在头顶树梢上,叽叽喳喳叫起来。楚怜蓑连连告罪,依依不舍地把小鸟放回巢中。自己也慢慢从树上下来。
又走一程,花开簇簇,几只彩蝶绕着花儿上下翻飞,煞是好看。楚怜蓑不忍靠前,只在远处默默欣赏。嘴里轻轻吟道
轻岚薄霭裹云山
一程彩蝶一程烟
谁言武州无颜色
春来处处是江南
兴致起处,刷地抽出宝剑,把一套暮雨剑法使得酣畅淋漓。
忽然远处白马儿的嘶鸣,混着几下清脆的鞭声远远传来,带着悲声。楚怜蓑生怕爱马出事,不顾一身新裁的白衣,慌慌张张提了剑,朝着马儿方向狂奔过去。连斗笠挂在树枝上,都没空去捡。
跑到近处,依稀看到两个人影,一人挽着缰绳,另一人则挥舞着鞭子,一下一下鞭在马身上。那马吃痛,不住左右扎挣,但是缰绳被牵住了,始终挣扎不得。
楚怜蓑见爱马受此鞭笞之苦,直看得目眦尽裂,抽出剑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大胆贼子,需要动我的马儿。”
执鞭的汉子咦了一声,方知马是有主的。正要松手,却听另一人说道:“牵鹰,愣着干啥,驯马看看成功,但让这人过来,势必前功尽弃。”那叫牵鹰的后生顿时醒悟过来,于是扬手一挥,一把飞刀带着啸声打向楚怜蓑。
楚怜蓑见飞刀来势迅疾,已知那人功夫竟然不差。心里已有计较。把剑横起一格,荡开飞刀。
那执缰的汉子见赶来的少年剑耍的凌厉,冷哼一声,把缰绳扔给牵鹰,赤着双掌扑将过来。
楚怜蓑甩掉蓑衣,使出家传剑法,与那汉子拼斗起来。
“黑衣斗笠,两人并行。看来你们就是昨天在石鱼镇闹事的了,此番倒巧!省的我去寻你。”
那汉子并不接话茬,猱身欺上,双手连挥,来捉他的剑。楚怜蓑见他掌法沉稳板正,一招一式都开合由心,始终追着自己的剑身。轻灵飘逸的暮雨剑法在他面前如燕避鹰隼,渐渐落在下风。
“暮雨剑?不知小兄弟与楚承期是何关系?”
楚怜蓑年少气盛,一直不喜别人提及父亲楚承期,想着靠自己本事打出名声,才算本事。被那汉子点破来历,又处在下风,看看落败,心中愤恨不已,大叫道:“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只我一人也能打败你们,为我马儿报仇。”
那汉子嘿嘿一笑,卖了个破绽,使了巧,把楚怜蓑的剑尖带到一边,自己则趁机跳出圈外,拍了拍小金便往回走。
“牵鹰,我们走吧。”
楚怜蓑却不肯饶,一个箭步抢上,拦到二人前头:“昨日武州殴斗,今天又伤我爱马,新仇旧恨,这样还想走?”
那汉子满脸堆笑,说道:“楚少侠许是误会了,我俩也是无端被人追杀,一路逃命到此,见了马以为是无主之物。想借他脚力逃的远些,好躲开仇家,没想到竟生了误会。”
“说得好听,我又不是三岁的娃娃,你说我就信。”
“呵呵,那人偷袭我们的时候受了伤,目前应该还在石鱼镇上,为免争执,我和小金逃了出来,只想早些离开。少侠若是还不信,大可去石鱼镇找他出来,究竟情形如何,那时一问便知。”
“想得倒美,现在放你们走,我再去哪里寻你们。”
那汉子道:“我们可没说要走,既然楚少侠出面。我们也会一起回石鱼镇,到时找到那家伙,当面对质,还我俩清白。”
楚怜蓑将信将疑,但还是默默把剑收了,牵过白马,对那个使掌的汉子说道:“你的功夫很好,想要你们老实,除非是我爹出手。你们可以走,不过先去了斗笠,让我看看你们的长相。至于事实到底如何,我自己会去查清楚的。”
“你不会想看的。”牵鹰把斗笠慢慢揭下,护在面前。见楚怜蓑无甚防备,猛地把斗笠扔向楚怜蓑面门。
楚怜蓑没料到对方还有此一手,慌乱间忙伸手去拨,不料那斗笠忽然平空炸开,一只手掌猛地从后面伸出,结结实实印在胸口。手掌中带着磅礴劲力把楚怜蓑拍出老远,跌在路边。
楚怜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是牵鹰那张阴柔惨白,带着狞笑的脸。
“愚莽少年罢了,我在你这般年纪,手上少说攒了七八条人命。今日受个教训。日后可别这么天真了。”
两人再不管他,跨了白马,朝着石鱼镇方向去了。
楚怜蓑还要起身,怎奈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看着两人骑着马儿远去,心头一激动,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只觉脸上湿漉漉的。原来不知哪儿来的半大小狗,正舔着他的脸。楚怜蓑心中嫌恶,一把推开小狗,把脸擦了又擦。休息了好一会儿,楚怜蓑才挣扎着站起身,扣去嘴角不知几时就已干掉的血渍,把丢掉的剑从草丛里找出了来
小狗缩在树根处呜呜哀叫,楚怜蓑走出数丈远,终究不忍,还是折了回来。
那小狗见他靠近,缩成一团,叫得更是凄惨。楚怜蓑摸了摸狗头,好不容易才让它停止惨叫。
“嘿嘿,我这手按摩本事,不拘猫儿狗儿,没有不受用的。”说罢一手抱起小狗,拄着剑一瘸一拐朝着石鱼镇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