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琢端着刚做好的饭菜走进房里的时候,姜谦豫满嘴塞着猪肉,只剩一节光溜溜的骨头堵在腮帮子里晃荡。
姜琢现在很生气。
老爹为了不吃她做的饭,居然装病躲进房里整整一天,一直哼哼好像猪叫。姜琢怕他伤情反复,耐着性子好歹做出了几盘卖相还成的饭菜。哪知老爹居然背着她偷偷啃猪蹄!
还觍着脸振振有词道:“乖,你身子弱,还刚服了药,大夫交代了,现在还不能吃肉。再说这饭菜做的挺有模样的,趁着热吃,浪费了可惜。”
姜琢鼻子里还满是着还未散尽的肉香,仅剩的一点胃口早气没了。猛地一脚踹开房门,狠狠白了姜谦豫一眼,嘟着嘴跑了出去。
筷子拨开最上边一层青翠的炒青菜,露出里面一团镶着黑黄边的焦糊菜叶。姜琢几度下箸,还是没勇气吃下去。没奈何,只得把饭菜抛到一边,坐在院子里看天。
天阴沉沉的,布着大块的乌云,缓缓向西天流动。偶尔才会露出一丝缝儿,透过一束转眼便逝的光来。姜琢仰着脸,伸出瘦弱的小手,静静等待着雨滴落下的第一丝清凉。
“呦,这不是楚家公子吗,怎地就你一人过来了?哎呀呀,这到底怎么搞的,身上这么多青苔。”
刁升斗扯着嗓子在那不知和什么人说话,姜谦豫闷在屋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慌忙披了衣裳走到前门,透过门缝朝外看着。
姜琢好奇,也跟了过去,扒在门上去瞧。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楚少爷贵人多忘事,想当年少爷您的抓周礼,还是小道张罗的。”
楚怜蓑闻言心中烦恶,知道是个浑赖道士,拿十四五年前的事情来卖弄,欺他不知。于是厉声道:“没空与你胡搅蛮缠,再说这些混账话,少爷我可就不客气了。”
刁升斗吓了一跳,赶忙退开几步,笑嘻嘻道:“不打搅,不打搅。小道就是问个安,就走就走。”说罢朝着门口望了一眼,朝石鱼镇方向去了。
“你等等!”
刁升斗没走两步,就被楚怜蓑叫住了,忙回头问:“楚少爷还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我甚少在外走动,你又是如何一眼认出我的。”
“小道刁升斗,本州人氏。从本师学了半部相法,小有所得,适才见公子广额隆准,英气勃发,又是朝着这嘉澍别院去的,是以有此猜测。公子既然有此一问,那就是小道所料无差了。”
“嘿,别在我面前弄鬼。日头西下,你盘桓在我这别院,莫不是来踩盘的。”
刁升斗原本以为是楚承期亲自过来,准备了一大堆的话伺候着,没想到来的是楚家公子,心弦也是一松。攀谈两句,便已大致清楚此人脾气秉性,与街巷流传的一般。正愁不知怎么开口,见他自己发问,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小道想与公子引见一人。此时正在嘉澍别院里等您。”
楚怜蓑心中愠怒,路上被人暗算本就窝火,此刻没想到有人竟然敢闯进到自己家里来,还等着自己亲自去见。于是强压着火气道:“带路!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做派。”
姜谦豫在门里看的真切,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忙拉过姜琢,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把她带到照壁前,叮嘱她在这儿站好,不要乱动。自己则一溜烟跑回屋里,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姜琢暗暗鄙夷,心道:“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就没见过这么卖女儿的。”
“啪!”
楚怜蓑一脚踹开大门,揪着刁升斗就往里走。刚要开口大喊,就看到了照壁前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满腹牢骚顿时消散罄净。不由地松开刁升斗,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问刁升斗:“哎呀,这位妹妹好生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刁叔你看你,若早些说明白,也不致生出误会来。”
姜琢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两人。
刁升斗也被震住了,一开始姜谦豫说自己有办法说服楚承期,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这样的下作手段。心中也是怒火直冲,大吼道:“姜谦豫!奶奶的,你给我滚出来!”
楚怜蓑慌忙安慰道:“刁叔切莫发火,小侄自理会得。”说罢走到姜琢面前,仔细端详起来。
刁升斗心中发毛,怕楚怜蓑做出格之事,权衡之下不得已撇了两人,悄悄往姜谦豫的房里走去。
“妹妹别怕,我就是觉得你长得俊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我知是有人强要你站在外边晒日头,真真坏透了。看好,我给你出气。”
姜琢抬头看,一滴雨水正好滴在脸上,清凉无比。楚怜蓑尴尬地挤出一丝笑脸,
楚怜蓑哼了一声,拔出剑来,没几步便赶上敲门的刁升斗,揪住衣领,一把抛到后头:拍门叫道:“管你是谁,快快出来。不出来,我可自己进去了!”说罢抬脚一踹,把两扇木门踹得重重摔在墙上。自己则挺身仗剑,钻了进去。
刁升斗吃他一摔,跌出老远。也不敢叫屈,连忙爬起身来,跑到姜琢边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还不住叫道:“作孽作孽,苦了我刁升斗一世英名,竟栽在你这不靠谱的老爹手里。”
姜琢收起可怜模样,恢复往日清冷神情。挣脱了刁升斗的手,反问道:“你猜这个小公子能撑多久才被踹出来。”
刁升斗闻言一愣,立在当场。也不禁回头望去,只听得屋内叮叮当当爆豆儿似的一阵响过一阵。楚怜蓑神色疯魔,舞着宝剑,不停往里冲,每次都是刚冲进去就被打回来,摔到门口。如是几次摔倒爬起,楚怜蓑终于泄了气,哭丧着脸拿着剑毫无章法平空乱挥,不时还拿眼偷瞧向姜琢,甚是颓败。
“不打了!”楚怜蓑把剑一甩,索性坐在门边耍起无赖来。
姜谦豫走到门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慰。向着门外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一齐过来。
刁升斗如在云里,被姜琢拉着木然朝房里走去。
楚家公子虽说武艺比他逊了些,楚承期敢放他一人过来,必然是承认他的本事。但却被姜谦豫好似逗猫一般随意耍弄,这是他怎么都没有料到的,尤其是此时姜谦豫还带着伤,更让刁升斗不知认识此人是福是祸。
姜谦豫沏好茶,每人分了一杯,对着刁升斗说道:“还请刁先生先介绍一下。”
刁升斗回过神,忙去拉起赖在地上的楚怜蓑。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到桌前坐下。
楚怜蓑左右看了看,起身走到姜琢边上,笑嘻嘻地靠着她泰然坐下,还不住看着她傻笑。姜谦豫清了清喉咙,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这位是姜谦豫,京城商贾。为了治姜琢的病来这儿找自己的老友帮助,不成想在镇上被人盯上,还打了一架。”刁升斗怕两边又斗起来,慌忙起身介绍。
楚怜蓑打断他的话,扭头道:“慢来,这位妹妹叫姜琢?良工天成,香培玉琢。真是好名字。”
姜琢白他一眼,自顾自喝茶,并不搭他话茬。而姜谦豫则黑着脸,把一张木椅捏的咔咔直响。刁升斗叫苦不迭,忙又打起圆场:“我的少爷,快些说正事吧,莫要折腾我了。”
“说正事?好啊,”楚怜蓑看着姜谦豫,一字一字问道:“伤你的人,是不是有两个?黑衣斗笠,一人不知年纪,大概在四十上下,掌法油滑老辣,另一人么二十左右,略高瘦些,面皮白净,说话都是阴惨惨的腔调?”
姜琢扭过头,看着楚怜蓑脸上的刮伤,幸灾乐祸问道:“怎么,你也是被他们打的。”
楚怜蓑悻悻道:“妹妹果是聪颖,正是在从武州来的山道上碰到的,被那俩使奸偷袭了。些些小伤,不足挂齿。小生楚怜蓑,天意偏怜,烟蓑雨笠。正好似你是名山藏宝玉,我乃是幽谷生蓑草,啧啧,当真有缘。”
刁升斗见姜谦豫一张方脸拉得老长,一股大事不妙之感窜上心头,缩在椅子里,木木看着楚怜蓑作死。
姜谦豫却忽然变作笑脸,拍手道:“楚公子若是在山道遇到的两人,想来刁先生的计划果然奏效,那两人真的朝着武州城去了。”
姜琢却有些担忧,说道:“爹爹还请不要高兴太早,这位楚公子从武州城一路过来只逢着小公子一人,应该会让那两人想明白一些关窍。说不定已经回到镇上也不一定。”
刁升斗一拍脑袋,大叫起来:“哎呦!坏了坏了,我怎么忘了这茬!楚公子从武州来,想必就是为了调查武斗之事。你们若是先于那两个杀手去武州,必然会遇到楚公子盘问。”
姜谦豫问道:“楚公子,能否把你与那二人相遇的前后说说?”
楚怜蓑却不接话,只是一脸凝重自言自语道:“父亲本欲自来,却被几个神秘人绊住,现在正在羊角山移风寺里调停。不得已才差遣我来这里探查。我在镇上居然连番遇着武功深厚的好手,奈何那时小可身上有伤,不便盘问,只得先来这里将养一阵。武州城原本太平无事,可眼下情形,光是我见着的已经有五六个与父亲不相伯仲的高手。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谁?引动这么大排场的人,究竟是你不是?。”
姜谦豫揉揉伤口,淡淡道:“是。在下为人所知的名号,应该是十三道天乐座天了罢。”
楚怜蓑一蹦而起,拍着桌子惊道:“好家伙,乐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