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月这当会也在想着叶明珠到底会选谁赢的事。
回了武安伯府也近半年了, 论起来府里的这些个堂姐堂妹, 叶明蓉是因着和她同住在一个泠雪轩里的缘故, 所以她们的关系自然是较旁人亲近些。余下的叶明玉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倒恨不能用鼻孔对着她;叶明兰虽然面上瞧着是个温婉的, 可是个隐忍静默的性子, 倒教她不好猜测。不过面上多少也还过得去, 至少叶明兰虽然没有对她表现出多少亲近的意思来, 可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什么恶意来,泛泛的点头之交罢了。倒是叶明珠,每次瞧见她的时候都会很亲密的唤着她五妹妹, 也会同她很亲近的说着话,但就算是这样,叶明月也并不敢十分的相信叶明珠。因着她原就是对不亲近的旁人很有戒心的一个性子。
而现下, 叶明月就在想着, 叶明珠会怎么样选呢?不过她又是那样一个面上看来绝不轻易得罪人的性子......
她转头,目光望向叶明珠。
叶明珠确然是生的很美, 秀丽清雅, 与那日她在广觉寺所见到的徐妙兰不相上下, 难怪她们两个会一起被称为京城双姝。
叶明珠此时也正在看向叶明月。接触到叶明月的目光后, 她对着叶明月抿了抿唇, 面上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于是叶明月立时便晓得她的选择了。
而果然,随后就见叶明珠站到了钱夫子的身边去, 垂头温声的对钱夫子说着:“我绣艺拙劣,只觉得夫子和我五妹妹绣的这尾锦鲤都是一样儿的好, 不相上下。若一定要在两者之间分个高下的话, 夫子为人师者,绣艺自然是比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好的。”
叶明玉一见这样,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随后她便扬着头,对着叶明月趾高气扬的说着:“五妹妹,你看,连二姐姐都说钱夫子绣的锦鲤比你的好,你输了。还不快过来给钱夫子陪不是,然后仔细的听着夫子会怎么罚你。”
“钱夫子,”叶明珠此时又开口细声柔语的说着,“我五妹妹毕竟年幼,性子好胜些也是有的。您就看在她年幼不懂事的份上,不要责罚她,好不好?“
这算是打了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吗?
叶明月饶有兴致的望着叶明珠。
其实对叶明珠做出的这个选择,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说白了,她一开始也没对叶明珠掏过真心出来,大家不过是见着面的时候说笑几句罢了,谁还真的死心塌地的将她当成姐姐看了啊。
而钱夫子也是再想不到,末了竟然会得出个她赢了,叶明月输了这样的结果出来。其实她心中雪亮,叶明月的绣工确实在她之上。但钱夫子原就是一个好胜的性子,方才她也是被叶明月那样几句奚落的话给气的狠了,现下见得叶明珠和叶明玉给了她这样的台阶下,她自然是立时就接着了。
于是她就对着叶明月沉了一张脸下来,颇为严厉的说着:“五姑娘,现下比试结果出来了,纵然说起来是你们府上请了我过来给你们授课,我原不该对你如何,但咱们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个诚信,你先时说过的话还是要算数的。不过你放心,既然有二姑娘在这里给你求情,我也不会真的对你如何。不过这样,往后但凡你来上我的课时,便不要坐着,站着也就是了。“
一堂课是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面一直站着,这还不算对她如何?那要是对她如何的话,岂非是要将她打残了?
叶明月轻笑了一声,没有应答。
叶明玉此时就在那里叫嚣着:“五妹妹,这还是钱夫子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对你开恩了呢,你还不快过来谢谢钱夫子?”
“三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叶明蓉见着她们这样咄咄相逼于叶明月,心里着急,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就说着,“你和五姐姐可是亲姐妹,怎么你不帮五姐姐,倒反过来去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五姐姐了?”
叶明玉听得她这样一说,面上就有些挂不住。
论理确实是这样。叶明月是她嫡亲的堂妹,而钱夫子虽然是她夫子,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但叶明玉是巴不得见着叶明月不好的,所以纵然是叶明蓉这样说了,她彼时面上有些发臊,可下一刻她就立刻用一个强大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管他什么亲疏呢。哼,我只帮理不帮亲。”
叶明蓉听了,便还想再说,但被叶明月伸手给拉住了。
叶明月心中还是很感激叶明蓉的。
虽然她和叶明蓉同住在泠雪轩,但一开始也并没有对她付出过自己的真心。不过偶尔自己的小厨房里做了什么糕点或是什么好菜的时候,她便会做个顺水人情,让人给叶明蓉送一些过去而已。但不想叶明蓉就将她的这些小小的好给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数次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挺身而出帮她说话。
叶明月原就是一个旁人对她好,她势必会加倍的对旁人好的性子,所以叶明蓉对她的这些好,她自然是会记得,且往后她也会更加的对叶明蓉好。
于是她将叶明蓉拉到了自己的身旁站了,随即便抬头望向叶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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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自始至终,她面上都是带了一丝画上去的笑意一般,可是这会,这丝敷衍的笑意她都是懒得装出来的了。
“三姐姐,你何必就着急成这样上蹿下跳的,一定要钱夫子来责罚我?”叶明月眼神冷静而犀利,声音也冷淡了下去,“我可并没有认输。”
叶明玉被叶明月这样一讥讽,由不得的就大怒,一张脸都挣的通红。
“哈,笑话。”她双手叉腰而站,音色尖利,“难不成你还想要耍赖不认输不成?就你绣的这尾锦鲤,像个什么样子?哪里能及得上钱夫子绣的十分之一?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你不认输?”
“谁说我绣的只是一尾锦鲤?”叶明月的声音淡淡的。
“不是一尾锦鲤,难不成还是两尾?”叶明玉弯腰俯身,拿了叶明月的绣绷在手上,对着她的方向抖弄了两下,一脸的不屑和嘲笑之色,“原来你这个人非但是个说大话的,还是个不识数的。”
但这时站在她旁侧的叶明珠望着她手中的绣绷,面上的神色忽然就变了。然后她忽然上前两步,一把就将叶明玉手中拿着的绣绷夺了下来,随后又将这绣绷翻了面,仔细的观看着。一旁的叶明兰见她神色有异,便也快步走了过来,探头望了过去。
随后叶明兰的面上便也有些变了色。随后她又抬了头,目光惊诧的望着叶明月。
而叶明珠这时也是抬了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叶明月,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丝颤音:“你,你如何会绣这个?”
叶明玉见得叶明珠和叶明兰都是面上神色突变,心中早就在纳闷了,她们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然个个面上都是一副见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的模样一般?
她正想也凑过去看一看,但那绣绷早就是被一旁的钱夫子给劈手夺了过去。
随后钱夫子的面上也是青白一片,抖着声音就说着:“不可能。你如何会绣双面绣?这个我都是不会的,你一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如何会这个?”
叶明玉见她们一个个的看了那绣绷之后面上都是这样见鬼了似的表情,心中早就是十分的好奇了。这时她忙抢上前两步,就着钱夫子无力垂下来的双手望着那绣绷,于是当下她便也怔在了那里。
难怪叶明月先前说了那句话,谁说我绣的只是一尾锦鲤?
这绣绷的正面是只绣了一尾锦鲤不错,可若是将这绣绷翻个面再来看,背面却还有一朵荷花。
绣锦鲤用的是金红白三色,这反面的荷花自然也就只能有这三色了。于是便见这红白二色做了荷花粉白色的花瓣,而那金色,却是做了几缕细碎如金的日光,照在清雅的荷花上,就越发的显得朦胧高雅了。
屋子里一时静静的,没有人再说话。
先时若是没有反面绣的这朵荷花,她们尚且还可以歪曲事实说是钱夫子赢了,可是现下有了这朵荷花,孰高孰低已经一眼可定,再说什么都是不行的了。
这时就听得叶明月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如何,胜负现下可能定下来了?”
没有人答话。
叶明月便望向一脸灰白之色,瘫坐在那里的钱夫子,说着:“夫子先前的那句话我觉得说的极好。咱们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个诚信,所以学生还希望夫子说话能算数。“
钱夫子先前所做的承诺是,如是叶明月赢了,那她便自今日起就金盆洗手,这辈子都不再拿绣针。
而若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拿绣针,那往后自然是再也无法教授叶明珠、叶明月她们绣艺的了。
钱夫子听了叶明月的这句话,只觉得似是有人劈手扇了她两个大耳刮子一样,两边脸颊上都是火辣辣的一片。
她当即就咬了牙,恨道:“不用你提醒。我这就去找老太太,向她请辞去。”
说罢,将手中拿着的绣绷劈手掼到了旁侧的案上,然后就起身站了起来,一阵风般的就往钟翠堂而去。
叶明月既没有开口拦她的意思,也没有同屋子里这几个好姐姐说话的意思,她只是带了叶明蓉,一语不发的转身出了这水榭的门,一径的回自己的泠雪轩去了。
而等到她走了,屋子里的叶明珠、叶明玉和叶明兰三个人依然还是震惊的没有说出话来。
片刻之后,方才听得叶明玉在那咬牙切齿的说着:“好她一个叶明月,竟然是敢这样对待我们和钱夫子。说起来我们毕竟是她的姐姐,钱夫子也是她的夫子,她一个做妹妹,做学生的,如何能做出这样不尊敬长姐,不尊敬先生的事来?”
“是呢。”这时就听得叶明珠在旁边柔柔的接了一句话,“祖母素日最恨不孝不悌,不尊师重道的人,若是她晓得了方才五妹妹做的这事,指不定的就要怎么生气呢。”
顿了顿,她又做了一副姐姐的模样出来,对叶明玉和叶明兰肃色的说着:“五妹妹毕竟还年幼,不懂事,只是她再是如何的做了不懂事的事出来,可她说到底还是咱们的亲妹妹,咱们做姐姐的,势必是要帮着她兜揽一些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方才的事,咱们可万不能让祖母知道了,不然五妹妹必然会受了祖母的罚,到时可不好了。”
叶明兰虽然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但其实最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叶明珠的这话一说出来,她立时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当下她目光瞟了叶明珠一眼,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叶明兰却是个傻的。当下她听了叶明珠的这话,立时便受了她的挑拨,只喜的恨不能立刻就抓耳挠腮了。当下她就随意的找了个托辞,然后就急急的出了门,望着钟翠堂的方向去了。
叶明兰依然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拦着叶明玉。她只是柔顺的同着叶明珠一起出了水榭,然后一路慢慢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她随后在椅中坐了下来之后,想了一想,便唤过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荷香来,嘱咐着她去一趟泠雪轩,将方才叶明珠说过的那话告诉叶明月,让她要好生的提防着,只怕待会老太太就会叫了她过去问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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