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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怒而应战
    这边沈钰因着发臊而恼怒了, 那边叶明月却是因着气愤而恼怒了。

    论起来她只不过见过沈钰两次而已, 但却是每一次都受了伤。

    上一次是被一颗白果给砸中了额头, 蹭破了一块油皮, 足足养了三四日才好。这次就更好了, 脖颈子那里被匕首给割了一道口子, 直接都见血了。

    黄鹂正哆嗦着手在给她包扎脖颈上的那道伤口, 急的都快哭了。

    “姑娘,您这里,有没有事啊?痛不痛?”

    实在是瞧着太瘆人了。猩红的血就这么沿着叶明月白嫩的脖颈子上流了下来, 连她淡粉色的夏衫上面都沾染上了不少的血迹。

    叶明月却是回答的毫不在意:“没事。也不痛了。”

    好在那和尚当时是存了要拿她威胁沈钰的心,所以刀刃不过是划破了她脖颈上面的皮而已,并没有真的割进去多少, 不然这当会她早就是被割破喉咙气绝身亡了。

    但她这个当事人若无其事, 旁边的人看着却是心中担忧不已。

    薛氏这当会已是较刚刚好了不少,正抱着叶明月儿啊肉的哭个不住, 叶明齐在旁边笨嘴笨舌的安抚着她, 但不怎么管用。最后还是叶明月笑道:“娘, 我真没事。其实不过是破了点皮, 流了点血, 面上瞧着吓人罢了,内里也没什么。我担保过得几日就会好的。”

    最后半哄半劝的, 好不容易的才将薛氏给稳住。但其实叶明月心里却是痛的直抽气。

    能不痛嘛。脖颈子那里好好儿的拉了这么长的一道口子出来,任凭是谁都会痛的受不了的。

    叶明月一时就想着, 往后她是再也不想见到沈钰那个煞神了。见到他一准儿就没好事。

    一家子好不容易的挨过了一个夜晚, 巴到天明时,便收拾了收拾,径直的回了家。

    只是临走前,按着薛氏的意思,还要花银钱去跟那些和尚求一个平安符,再多多的添上些香油钱,请佛祖菩萨多保佑保佑他们一家子,往后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叶明月原是不肯让薛氏去白花这些冤枉钱的。昨日供了那样多的香油钱,要是佛祖想要保佑他们一家子早就保佑了,又何来昨夜的那一场飞灾?不过她转念又想着,这原就是求一个心理安慰的事,若是不让母亲去求个平安符,添些香油钱,只怕这事总是会成为母亲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来,然后必然又会再害怕一番。于是最后,她非但是鼓励着薛氏去添香油钱,求平安符,还拉着叶明齐、叶明蓉和黄鹂、桃叶等人在菩萨前面磕了头,也让他们一人去求了一个平安符,末了又笑着同他们说道:“好了。这下子咱们不但是在菩萨面前磕了头,又有菩萨给的这个平安符带在身上,往后再也不用怕什么的了。”

    说罢,她当先把那张上面用朱砂画着看不懂是什么符号的黄纸收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叶明齐不大相信这些,薛氏和叶明蓉等人却是深信不疑的。一时叶明月可以很明显的看得出她们面上的惊惧之色较方才淡了许多。

    她这才在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但正所谓是医人者不自医,她哄骗着薛氏和叶明蓉等人,说是已经没事了,往后再也不用怕什么的了,但其实她自己心中还是怕的很。至少在回了武安伯府后的头先几日,她但凡只要一闭眼,脑子里看到的就是沈钰那狠辣利落的一刀,以及那和尚被一分为二的尸首,墙上地板上到处都是溅洒上去的血迹,但她面上还得硬装着,一来是不能让薛氏等人看出她的异常来,是怕她们会担心,二来则是,这毕竟是锦衣卫办案,谁晓得办的到底是什么案?所以还是小心些,不要让旁人知道这事的好。于是便连她脖颈上的那处伤口,自打回去之后她便一直用一道纱手绢围着。旁人若是问起,她也只说自己这几日不大好,怕风之类的话。直至后来那道伤口结了痂,她才不再在脖颈上围纱手绢。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白日里哪还有什么心情去读书学琴学绣艺?整日都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

    武安伯府请回来教授姑娘们的女夫子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姓赵,负责给姑娘们讲解《女则》《女诫》之类,也教着她们练字,同时也教着她们抚琴,可谓是能者多劳。另一个则是姓钱,只专门负责给姑娘们教刺绣。

    赵夫子为人比较平和,平日里跟她们说话的时候也是细声细气的,再不会责怪她们半句。叶明月比较喜欢上她的课,因着她便是走个神发个呆打个瞌睡什么的,赵夫子也不过是经过她旁边的时候用手指轻轻的敲敲她的案角而已,也不会说她什么,但是钱夫子就比较麻烦了。

    叶明月曾听得叶明蓉提起过,这钱夫子原是个宫里的绣娘,会的一手好苏绣,后来因着年龄大了,便出了宫,其后辗转被武安伯府聘了过来,教授府里的姑娘们学刺绣。

    因着钱夫子总是自恃曾在宫里面待过的,是以便有些心高气傲,平日里对着叶明月她们也是没有多少好声气,经常是冷着一张脸。因着叶明月是后来的,说实话学刺绣也不是很认真,所以钱夫子对叶明月便越发的没个好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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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明月对这个倒也无所谓。说白了,她来这里学刺绣不过是应个名儿罢了,谁还真学啊?且依着她看来,钱夫子的这刺绣手艺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说比不上在泰州的时候薛氏给她请的那个苏绣名师,便是连她的手艺都有些比不上呢。只不过叶明月是个不喜欢生事的人,所以往常由得钱夫子说什么,她也只是默默的受了,并没有往心里去,面上更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好的激愤神色来。

    不过这次因着在广觉寺里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她又不好对他人说的,只能将那件事自己藏在心里默默的消化掉,所以刚回来的这几日她整个人就难免的恍惚些,上课也就不怎么认真了。

    偏生钱夫子就是个较真的人。她一见着叶明月又坐在那里走神,便冷笑一声,口中讥讽着:“到底是伯府里的姑娘,娇嫩的很,怎么今日这样热的天,五姑娘倒是一脸苍白?可是昨夜没睡好?”

    叶明月听了她这奚落之语,虽然心中有些不大自在,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分辨着这几日她不大舒服之类的话。

    偏生叶明玉早就是看叶明月不爽了。往常这武安伯府里的姑娘都差不多,而她因着有虞氏在后面贴补的关系,日常衣裳首饰都是比叶明兰、叶明蓉她们好,甚至把叶明珠也给比了下去,可是现下来了一个叶明月,好些衣裳首饰都是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瞧着就精美的很。再者因着她自己的肤色生的较黑,往日里她已经是够不高兴的了,可叶明月却是生的肤光胜雪,比那上好的白瓷都要来的剔透上几分,是她无论抹了多少米粉在脸上都比不上的,所以叶明玉便是怎么瞧叶明月便怎么不高兴。

    这当会听得钱夫子这样开口奚落叶明月,叶明玉忙在一旁附和着:“五妹妹确实是太过了。不说咱们这武安伯府,就是这整个京城里公侯之家的姑娘都没有五妹妹这样娇嫩的呢。瞧瞧,这都快要端午了,旁人只恨不能少穿一件,可五妹妹偏生要在脖颈里绑一条纱手绢,就因着怕风吹的缘故。便是那美人灯儿也没五妹妹这样娇弱的吧。”

    但其实叶明月脖颈里围的纱手绢,那也是不同寻常的,至少叶明玉是极其的艳羡。

    这纱唤作轻容纱,至轻至薄,又柔软凉爽,夏日里用来做衣裙和手绢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且叶明月这样的轻容纱手绢似是有许多条,至少叶明玉是一早就注意到了,这几日叶明月脖颈上围着的轻容纱手绢是随着她每日衣裙的颜色而随之变换的,有时甚至一日要换个好几条。而且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虽然在脖颈上围了一条手绢原应是不伦不类的,可叶明月不过是那样随意的将手绢打了个结,随后将这有结的地方给移到了颈侧去,瞧着竟是比什么项圈璎珞都要好看。

    便如现下,叶明月身上穿的是白襦蓝裙,脖颈上围着的轻容纱手绢便也是同裙子一样的浅蓝色。且一边角上还绣了几朵颜色清雅的海棠花,越发的映衬的叶明月也如同那海棠花儿一般,又娇又美,面上更是初雪似的白,叶明玉见了,心中如何会不嫉妒?

    而她这样的恶意,叶明月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她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这几日她但凡一闭眼就要做噩梦,整个人已经是被折腾的够疲软了,压根就没有什么精气神。之所以每日还坚持来上课,也是不想让薛氏担心的意思。

    她原是想着这几日安安静静的混过去,等时日长了,那夜广觉寺里的事淡化了,她自然便会好了。可她想清静,偏生就有人不想让她清静。

    叶明蓉虽然没有看出来叶明月这几日是在强颜欢笑,但她也是晓得叶明月之所以在脖颈间围纱手绢的缘故。当下她听得叶明玉如此阴阳怪气的说叶明月,当下便道:“三姐姐你不能这样说五姐姐,她是因为......”

    一语未了,就被叶明月出声给打断了:“没什么。原是我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所以不能吹风的缘故罢了,倒教夫子和三姐误会了。既如此,明日我便不在脖子上围手绢吧。”

    反正那处伤口也是好的差不多了,不围手绢也可以了。只是那夜的事,万不能让她们知道的,于是她便回头对着叶明蓉使了个眼色。

    叶明月原是想息事宁人,但可惜钱夫子和叶明玉却并没有这样想的意思。

    就听得钱夫子又在那挑事:“论理我也不该说,只是五姑娘这些日子上我的课,不是在走神就是在发呆,便是让你绣上几针,你也是一些儿都不用心。如何,五姑娘可是看我这刺绣手艺拙劣,心里瞧不上我?若是,五姑娘尽管说出来,我去回禀了老太太,立时走人就是。到时老太太自然还会再请了好的再来教你。”

    叶明月听了,少不得的又忍气吞声的说着是自己的不是,往后她再也不会这样了,还望夫子见谅这样的话。

    叶明玉在一旁面上有得意之色。叶明兰则是抬了头,坐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叶明月是如何的对钱夫子道歉。至于叶明珠,她坐在那里,恍若未闻般,依然是半垂了头,捻着手里的绣花针,慢慢的在小绷上绣着一只蝴蝶。不过她一双纤细的远山眉还是微微的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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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这几个妹妹便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不过一些小事罢了,就都要争论成这样。做什么呢?没的让旁人知道了笑话她们是没有教养的。自己可是不想同她们这一群人多掺和,她们原是这样的差劲,哪里比得上她呢?她京城双姝之一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只有叶明蓉见叶明月这样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心中着急,由不得的就红了眼圈,说着:“钱夫子,你别那样说我五姐姐,我五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叶明玉忙在旁边插嘴说着,“你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些什么?五妹妹分明就是心里瞧不上钱夫子的。倒是不晓得五妹妹的刺绣到底是有多厉害呢,竟然是瞧不上钱夫子?钱夫子可是在宫里待过的人,便是几位贵人都是指名儿了要穿她绣的衣裙呢。五妹妹真是好大的脸,这样都敢瞧不上钱夫子?不如五妹妹今日也绣点什么出来,便是一根草一片叶子也是好的,多少要让我们见识见识五妹妹的绣艺啊。”

    叶明月回武安伯府的这些日子,叶明玉就没见过叶明月绣过什么东西,她心中便是认定了叶明月于绣艺上面是一窍不通的,所以她方才敢这样说。

    而钱夫子此时也在一旁说着:“想来五姑娘的绣艺功夫必然是极好的,所以这才瞧不上我的手艺。五姑娘何不绣些什么东西出来给我看看?若是绣的好,自今日起我便金盆洗手,这辈子都不再拿绣针了。”

    她心中自然也是存了和叶明玉一样的想法,只当叶明月虽然相貌生的美,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腹内草莽的货色罢了,还会绣什么呢?今日趁着这机会,她偏生要好好的羞辱羞辱这叶明月。

    钱夫子原是出自江南刺绣世家,自小也是被父母千娇百惯养大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入了宫,做了一名绣娘。虽然她的刺绣手艺确实是好,宫里有几位贵人也是喜欢她的刺绣手艺,所以指名了要她绣衣裙上的花样,但只可惜这钱夫子的人品却实在是不怎么样。

    在宫里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位绣娘的刺绣手艺比她还要好的,这钱夫子见了,心里自然是不舒服。于是她便攀附上了宫里权贵的太监,恶意处处陷害那名绣娘。最后东窗事发了,宫里如何还能留得她?但到底是看在她以往给那么多贵人绣过衣裙的份上,也不过是打了二十板子,将她撵出了宫来而已。但她出了宫,自然是不会将这事对旁人提起的,而只会说她刺绣手艺是如何的好,宫里的几位贵人是如何喜欢她刺绣手艺之类的话。而也就是因着这,她才被武安伯府花银子给聘请了回来教授府里的姑娘女红。

    她原就是在心里对着叶明珠等人酸溜溜的了。觉得自己也曾是一个大家闺秀,可是现下却是要来教这些人刺绣。且便是她教了这两三年,这几个武安伯府里的姑娘一个个的学的也不过如此。便是那叶明珠为人聪慧些,在这几个姑娘中绣的算好的了,可到底还是缺了一份灵气,绣出来的东西也多是呆板,瞧着就死透透的。现下又来了一个叶明月,瓷娃娃一样的一个人,说话娇滴滴的,她瞧着早就已经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的了,可偏生这小姑娘还从来不用心的学她教的东西,就这样她如何还能给她什么好颜色呢?

    而叶明月此时心中也实在是恼了。

    她是不想生事的,可她也并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负的性子。现下叶明玉和钱夫子都这样的步步紧逼了,她做什么还要一直低声下气下去呢?

    于是她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头,望着钱夫子,微笑着说道:“钱夫子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什么话?”钱夫子不晓得叶明月指的是她先前说的哪一句话,便反问了一句。

    叶明月面上的微笑不变,语气却是有些冷了下去:“若是我绣的好,钱夫子自今日起便金盆洗手,这辈子都不再拿绣针的这句话。”

    钱夫子只被她这话给说的心中一凛,陡然之间就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那里蹿了上来,迅速的蔓延到了身上各处,更是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而这下子旁边的几位姑娘也都是面上俱各现了诧异的神色出来,不可置信的望了过来。便是叶明珠,也是停了手,抬头目光复杂的望了过来。

    钱夫子猛然间被这样多的目光望着,最主要的还是面前这叶明月的目光如此的冷然,所以尽管是是这样大热的天,可她的背上还是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但现下的形式已是骑虎难下了,且她也并不相信叶明月会绣的好,于是她便点了点头,说着:“自然。我说话算话。”

    “好。”叶明月也点了点头,随后便道,“还请钱夫子说说要我绣什么。且为了公平起见,我和钱夫子便每人都绣一幅同样的吧,到时放在一起比较。若是我输了,往后但凡是钱夫子的课,夫子说让我怎样我便怎样,即便是要我跪着上你的课我也认了。但若是我赢了,还请钱夫子遵守你的诺言,自今日起就金盆洗手,这辈子都不再拿绣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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