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殷怀月已经左右开弓, 往孔茹脸上甩了好几个耳光了, 孔茹这人爱惹事还怂, 本来正欲向殷怀月耀武扬威, 没想到脸上挨了几耳光, 顿时傻眼了, 尖叫一声, 只知道捂着脸左躲右闪,连还手都不敢。
底下人乱作一团,劝架的劝架, 帮忙的帮忙,再加上天色昏暗,浑然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沈晚照见书院里登时大亮, 心里已经觉着不对了。
她匆忙跳下树,大声喝道:“都别吵了, 赶紧想法子回去吧, 书院好像出事了!”
此言一出, 众人皆都是一惊, 想到被逮住之后的下场, 呼吸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们一点都不想去喂猪喂鸭啊啊啊啊!!
太子倒是不至于被发配去喂猪, 但想到父皇阴沉沉的面色,和帝师那张阴沉沉的老脸, 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起来。
一片漆黑之中有人颤声问了句:“那...现在怎么办?”
沈晚照主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心里也没底得很,只得把手一挥:“分头跑,看能不能偷偷溜回书院里。”
众人这时候没啥主心骨,听见这话便下意识地一窝蜂做鸟兽散了,只剩下沈晚照四人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她静默了会儿:“你们怎么还不跑?”
三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我们以为你是骗他们的。”
沈晚照:“...”
她一手扯了一个:“别废话了,赶紧跑,能跑回去一个算一个。”
沈朝被拉的踉跄了几步,见太子站在原地尚未回神,忙把他也拽上,三人以夺命狂奔的架势往前跑,没想到才跑出去不到二里地,就见一排而来的火把连绵成灼目的火线,顺着山间的道路蜿蜒而来。
沈晚照吓了一跳,推搡着其他三人就要往树林里多,为首那人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四人,就听一道清朗却隐含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沈,晚,照!”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每道音节都蕴含的蓬勃的怒火!
沈晚照懵逼了,温重光已经上前几步把她拽出来,半搂到怀里,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你怎么样了?有伤着哪里没有?有没有遇见什么事儿?”
沈晚照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傻眼了,她还以为要挨一顿骂呢...
太子:“...qaq”好嫉妒,人家也想要首辅的慰问吗。
秦怀明忍不住朝天翻了白眼 ,举着手里的火把想要烧死这对狗男女,都这时候了秀毛恩爱啊!
他见后面的护卫快要赶上来了,忙提醒道:“首辅,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温重光心里虽松了口气,但眼里跟浮着一层碎冰碴子似的,从太子等人身上一掠而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回去再说。”
等好不容易到了书院,他们才发现孔茹那一队人马也被找回来了,两边分开会审,鉴于太子之前有过不良记录,所以温重光先把不善的目光投向他。
太子:“...”呜呜呜,孤冤枉。
温重光半晌才沉声道:“殿下有什么好说的吗?”
他这时候背对着菱花格子窗,月华流水一般倾泻进来,衬的他异常俊美的容貌晦暗不明,有点像是神怪故事里的冥神。
太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半晌才道:“...孤...我是瞧见他们三人深夜而出,所以打听清楚情况之后好奇跟了过去...”
他还算比较够意思,末了后知后觉地补了句:“是我自己闲着无聊,硬要跟着他们的,与他们无干,也不是他们要把我带出来的。”
温重光又把目光落到殷怀月身上,没办法,沈晚照和沈朝一个是他未婚妻一个是他准小舅,总不好对着他们冷脸。
殷怀月被他看得腿一软,求助般的看了眼沈晚照,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鼓起些勇气来,低声把今天晚上的事儿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温重光沉吟片刻,淡漠问道:“你说孔茹偷拿了你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这般紧要,让你深夜带人去后山啊?”
自己作死也就罢了,非拉着他家晚照作甚!
这些书信可不好交代,古代可没有什么隐私权一说,要是温重光让她当场打开书信检查可怎么办?
殷怀月又卡了壳,沈晚照咬了咬牙,挺身道:“回首辅的话,是一些私人物件,不好让旁人看到的。”
殷怀月觉得这说法没甚说服力,谁知道温重光竟然神迹般的跳过不提,转而问下一个问题了。
摇色子从来没有赢过的殷怀月陡然发现自己运气也还不错?
其实这帮二世祖们今晚出去也没什么好审问的,就是为了争一时意气,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审问完了,他见谢师那边也问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宣布处罚结果。
孔茹那一方是主犯,不禁唆使同学违反书院规矩,还偷拿舍友东西,逼得舍友不得不去后山,罪加一等,打二十下板子,把大学中庸各抄三百遍,抄完之后还得关上一个月的禁闭。
谢师对她差不多是彻底放弃了,有的人简直是朽木,完全不可雕也!
沈晚照忍不住暗暗脑补,如果书院毕业之后要写一篇书院生活感触的话,那像孔茹这种一大半时间都在关禁闭的人,应该能写出一本《养猪经》或者《养鸭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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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怀月虽然情有可原,但是理也不能恕,打十下板子,把大学中庸各抄两百遍,关禁闭就不必了。
沈家兄妹俩是帮朋友出头,虽然方法不妥,但是义气可嘉,只用抄一百遍大学。
秦怀明忍不住默默地瞅了眼温重光,公器私用简直不要太明显。
至于太子...不归书院管,但是自有人能收拾他。太子仿佛看到了一步步大部头的经史子集在向自己招手。
大半闹了这么一出着实心累,温重光遣人把他们送回学舍,太子刚迈出门槛,忍不住扭头问道:“首辅是...怎么发现我们出来的?”怎么想都太突然了些。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太子沉默地给嘴上做了个封条,一言不发地扭身走了。
众人走了个精光,独独沈晚照被丢下,她弱弱地举手问道:“其实我也想问来着,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温重光轻哼一声,这才开始说起来。
其实众人被发现之事纯属巧合,最近书院上下因为‘殷怀周被鬼上身’事件闹的人心惶惶,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女子学舍有人高声尖叫起来,非说自己见到鬼了。
所谓三人成虎,更何况是在女子学舍,这事儿一流传出去,好些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见着厉鬼,还说在xx山上见了一具尸体,肠子都被掏出来了云云,女孩子们吓得高声尖叫,有的泪流满面,很快就闹到男子学舍那边,又传到众位师长耳朵里,众位师长被闹的实在无法,便带领锦衣卫们出来镇压了。
这一查非同小可,发现两边学舍里的学生,还有住在师长院子里的太子都不见了,众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想要四下搜寻,秦怀明见事情不对,怕几个高门少年和千金真出了什么事儿,这才交代了实情,于是首辅带着众人到后山找寻了。
秦同知因为这事儿受到不少责骂,沈晚照心里歉疚,要不骗明堂姐去补偿补偿?
沈晚照低头道:“劳累你们大晚上的还这般奔波。”
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奔波倒还罢了,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后半句没说,沈晚照见他眼底一圈青黛,显出几分孱弱的美感,她想到他白天要忙的事儿不少,晚上还得这么麻烦,心里歉疚更深,主动伸手帮他按着额角:“我下回遇到这事儿一定三思。”
温重光皮笑肉不笑:“三思了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晚照讪笑:“那我回头第一个告诉你?”
他阖上眼不语,面色似有几分满意。
她静静帮他按了会儿,冷不丁被他捞着腰坐在他腿上,他问道:“你们今日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晚照想到殷怀月被那书生缠住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于是便隐晦地说了几句,他嗤了声:“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晚照干笑:“这不是...我仗义吗。”
温重光:“...”
她方才本来提心吊胆地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放松下来,不由得掩嘴跑到窗边打了几个喷嚏,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轻叹了声道:“我送你回去。”
沈晚照不敢再反驳,闷不吭声跟他往学舍走。这时候夜深人静,方才的喧嚣都已经沉寂了下去,有缭乱的夜风从树木中穿过,月光倒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来。
她喉头微动,嗓子发干,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你说...书院里为何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他看着搂在他腰间的白洁柔软的手,嘴上不说,心里到底适意了些,淡淡道:“现在知道怕了,方才做什么去了?”
沈晚照假装自己是触.手怪,缠在他身上任由他拖着走,嘴上道:“我这不是后悔了吗...书院到底有鬼没鬼啊?”作为一个经历过轮回转世的人,她对这事儿还真不敢确定。
他瞥了她一眼:“方才闹鬼的时候突击查了一番,几个故意搞鬼的学生已经被逮住了。”
沈晚照一下子从他身上弹起来,大大咧咧地道:“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鬼啊。”
他声音幽幽:“书院对面不远处就是坟山,听说书院开始兴建的时候底下挖出好多白骨来...”
沈晚照qaq:“...你故意的。我晚上还要睡觉呢!”
他神情忽的暧昧起来,眉眼生花:“为夫可以陪你睡啊。”
沈晚照:“...”
她把话题硬生转回去:“你说那些人扮鬼是为了什么啊?”
不会就是为了无聊吓人吧...但这么一想这种事儿那帮子人也不是干不出来。
温重光沉吟道:“还不知道...等明日审问了再说。”
她心力交瘁地回了房间,就见韩梅梅一脸愧疚地坐在床上,沈晚照已经累得够呛了,摆摆手表示不怪她,然后就一言不发地钻到被窝里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见着殷怀月,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道:“你那书信孔茹看过没?别走漏了吧。”
殷怀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她的名声早在书院里烂透了,就算看了又能怎么地?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她的。”
沈晚照一想也是,又对她道:“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以后不许和那书生往来,不然再遇到这种事儿我可不帮你了!”
提起这个,殷怀月神情恹恹的,沈晚照道:“你别嫌我说话不中听,今天孔茹说话没人信,但万一明天被别人瞧见了呢?你家里注定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你这样拖着岂不是害人害己?若他是个好的,你害了他心里难道不惭愧?若他是个心术不正的,你就更没必要和他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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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怀月虽然有些朦胧的好感,但也没到情根深种不能自拔的地步,听她说完皱眉想了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今天一大早那几个被审问的人才说了实话,只道是安王世子殷怀周许了他们好处,让他们扮鬼吓人的,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殷怀周如今在书院的医馆养着,问他他也不会说的,况且又是宗室贵胄不好审问太过,只得任由这事儿变成一桩悬案。
沈晚照怕安王世子又要作妖,有心帮忙从二逼周那里套套口风,就在书院门口买了几个新鲜果子,又用翠绿欲滴的提篮装好,跟外面看管的锦衣卫打过招呼,先探头瞧了瞧,见殷怀周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玩玻璃珠子。
确定是二逼周无疑了。
沈晚照放下心来,轻轻敲了敲门走进去,殷怀周本来无聊地要死,见她来看自己立刻激动的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就要迎接:“老大~~~”
艾玛...这销魂的小波浪线...= =
沈晚照把竹篮子横亘在两人中间,冷着脸道:“说归说,别动手啊。”
殷怀周委委屈屈地坐下,二话不说先翻出一个梨子啃了,沈晚照坐在一边问道:“你...不对是原身,他做什么让人装鬼吓人啊?”
提起这个,殷怀周梨子也不啃了,脸上有几分感叹之色:“他爹...现在也差不多算是我爹了,前些日子忽然有疾,想要让他赶紧回去接掌权。”
沈晚照道:“所以?”
他无奈摇头道:“他先用了一种药,就是害的我从马上摔下来那回,本来想装病然后离开书院借故逃回去的,结果书院看管的太死,没让他钻空子,后来他又找人装鬼,想要把书院弄得鸡飞狗跳,他好在中间浑水摸鱼,结果又没弄成...”
他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为什么每次做坏事的是他,而倒霉的总是我呢!”
沈晚照心里汗了下,心说有不少时候是你做二笔事儿他倒霉啊,比如那次唱精忠报国...你俩都快名扬四海了...魏朝第一烂嗓什么的...
她感慨完发现殷怀周神情有点不对,本来咬着的半个梨子直直地掉了下来,目光也开始变得呆滞。
沈晚照觉得情势不好,立马转身走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安王世子嘶声道:“晚照妹妹...”
‘砰’
她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她立在院外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首辅,不料温重光眼神有些不对,蹙眉道:“你是怎么问出来的?”
沈晚照心里一乱,随意瞎编道:“其实我...学过迷.魂术,然后把他迷晕了问出来的。”
她说完又嘿嘿道:“你以后要小心点,不要背着我找小妾通房哦,不然把你变成白痴。”
温重光:“...”
他自然知道理由不是这个,不过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愿强逼,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了也不迟。
沈晚照又跟他东拉西扯的闲扯一会儿,才笑嘻嘻地道:“后天放假正好赶上立春,我...我爹打算在家里办宴会,邀几个相熟的亲朋赏花,你要来吗?”
他故作思索:“可我既非你家亲朋,又不是你家人好友,以什么由头去呢?”
沈晚照咬牙笑道:“你是我爹的未来女婿,怎么去不得?”
他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管在什么年代,学生对于放假的憧憬总是一样的,沈晚照和沈朝开开心心收拾好小包袱地等着沈府的马车来接人。
殷怀月本来是来送她的,听她说完高兴道:“你们家明天要办赏花会?我怎么去啊?”
沈晚照跟她说了地址,殷怀月又兴冲冲地道:“那我要穿上我百蝶穿花的缂丝褙子,还有新买的珍珠攒花的项链,上回我还买了只凤钗呢,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戴。”
沈晚照对她迷の兴奋回以一个白眼,干脆地跳上了马车。
殷怀月正兴奋地琢磨明天穿戴什么好艳压群芳,正准备回书院,斜刺里突然蹦出个人来,声音哀怨:“阿月...”
殷怀月先是一愣,表情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微微低下了头:“是你啊。”
柳书生神情忧郁:“你怎么不给我回信了?我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的...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唐突了,险些没找个横梁吊死,阿月,你告诉我,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这话说的未免矫情太过,可对怀春少女却相当致命。
殷怀月心头不由得软了下:“你先离我远点。”
她想起沈晚照的话,咬了咬牙,又硬下心道:“你没什么做得不对的,我跟你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连熟识都谈不上,书信往来本就不应该,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出了那等事...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不然我不客气!”
柳书生面带愕然,还想追上前去,却被周遭地护卫盯住,不敢再挪动分毫,只得暗暗地攥紧了拳头,又想了个新法子出来。
他当日本是见到沈晚照和殷怀月二人,本来见沈晚照更为貌美,所以想选她骗财骗色的,但又瞧她说话颇有方寸,眉眼灵动慧黠,应当不是个好骗的,心念思量之下,临时把人选换成了殷怀月。
本以为稳操胜券要钱色双收的,哪里想到殷怀月那边竟也改了主意,这让前后筹谋数月的他如何甘心?
......
兄妹俩很快就回了家里,跟沈岑风和玉瑶郡主商量赏花会的事儿,沈岑风还在记恨首辅私下拐带自己宝贝闺女,听见他要来便是一张臭脸。
“有什么好来的?以后要来的机会多了去了,用得着见天儿地赶过来吗?”
沈晚照没敢接话,玉瑶郡主轻轻推了他一把:“行了,准姑爷和岳丈家里来往多正常啊,他自己是没有长辈亲族的,来咱们家熟悉熟悉也好。”
沈岑风撇了撇嘴,玉瑶郡主开始跟儿女商议起赏花宴的细节来了,又道:“你爹头一回嫁闺女,正在吃醋呢,你们别理他。”
沈岑风炸毛了:“谁吃醋了,我吃谁的醋了!”
沈晚照朝天花板做了个鬼脸,沈朝唯恐天下不乱地咋咋呼呼:“爹你既然看首辅不顺眼,不如退亲吧!”
玉瑶郡主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斥责道:“胡说,亲事岂能说退就退,你妹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朝被训的闭上了嘴,独留沈岑风一人静静哀伤。
一家四口说了好一时,外面管事通报,说东宫那边赏赐了好几样物事下来,都是给沈朝的。
四人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摆出香案来领旨谢恩,这些赏赐除了给沈朝之外,还有好些东西是给沈家的,把两口子弄的莫名其妙。
兄妹俩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彼此了然地对视一眼。
太子这是记得上回午夜探险的革命友谊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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