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病了。
当丁夫人抱着曹彰进了卞夫人的院子的时候, 躺在榻上的卞夫人脸色发青, 整个人烧的都有些迷糊了。
曹丕跪在床榻边, 手里拿着帕子,不停的更换卞氏额头上的湿帕子。
旁边的小丫鬟着急的直掉眼泪, 还不停的伸手进冷水盆里拧帕子递给曹丕。
曹丕不哭也不闹,脸上带着浅浅的忧色,却也不似曹彰这般伤心不已, 丫鬟看见丁夫人来了连忙起身行礼:“夫人。”
曹丕也仿佛突然惊醒,站起来:“母亲。”
丁夫人将曹彰放在地上,走到床边看向床上脸色发青的卞夫人, 不由得蹙眉:“这是怎么了?”
“回夫人话, 小星前些日子便有些不好了, 经常咳嗽, 后来就开始发热, 婢子本想去寻夫人求医者来为小星瞧瞧,可小星却拦着婢子不让婢子给夫人添麻烦。”小丫鬟说到最后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
不管怎么说, 她哪怕被卞夫人拦着了, 也应该去禀告夫人才是。
只是卞夫人一直拒绝,她便是有心去请夫人, 又怕卞夫人身子好了寻她父母的麻烦。
她可是知道, 当初她的父亲因为卞夫人的事情得罪了大娘子, 如今还在带着几位兄长开垦农田呢。
“身子既不好, 又何必隐瞒?”
丁夫人走到床榻边, 伸手摸了摸卞夫人的额头, 确实烫手的很。
冰凉的手触碰到炙热的额头,卞夫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丁夫人站在床榻间,她猛地睁大双眼,然后挣扎着起身:“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可真是好胆,我让你照顾两位公子,结果你却一病不起,如今还让丕儿反过来照顾你?”丁夫人口气有些恶劣的说道。
卞夫人闻言,原本便泛青的脸愈发的苍白起来。
她挣扎着,想要跪下来请罪:“是妾的错,求夫人责罚。”
“免了。”
丁夫人一把压住她的肩膀:“我可不做这恶人,你是夫君的妾,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夫君怪罪于我岂不冤枉?”
卞夫人的身子颤了颤,终究顺从的躺了下来。
她掩住嘴巴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幽幽的望向丁夫人:“如今妾这身子恐怕是不中用了,若妾有个不好,妾这两个孩儿还望夫人能够照顾一二。”
“别,我如今自己还有四个孩子,可再也照顾不过来了,你若挺不过来,我就做主为夫君纳个贱妾,将你的两个孩子丢过去给她们养育,白得两个儿子,我想谁都是愿意的。”
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卞夫人:“所以你还是争口气好好的活下来,别胡思乱想才是。”
卞夫人闻言,顿时眼泪滑落了下来。
她幽幽的看着丁夫人,伸手拽住她的衣摆:“夫人,妾知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鄙薄妾的出身,可丕儿与彰儿乃是男君骨肉,还望夫人怜惜一二。”
“我为他们寻个与你身份相当的姨也算十分对得起你了。”
丁夫人说话十分难听,卞氏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这会儿都白了脸。
阿婉拎着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怎么样了?”
“烧迷糊了,想让我为她养孩子呢。”
丁夫人将衣摆从卞夫人抽出来,让开位置。
阿婉走到床边,直接将药箱打开,诊脉枕垫在卞夫人的手腕下,直接抬手上去把脉。
“是风寒,如今转成咳疾,快将两个孩子转出去,莫要染上了这病。”阿婉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针包准备为卞夫人施针,蹙着眉头语气极为不悦的说道:“都这般严重了,为何不去寻医者。”
丫鬟早在听见阿婉让丁夫人将孩子移出去时,就浑身颤抖不已了。
这会儿正拉着曹丕往外走。
“长姐,姨可有救?”曹丕甩开想要拖他离开的丫鬟的手,快步跑到阿婉身边,一脸凝重的问道。
阿婉正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面纱覆面。
她没说话,本想将面纱戴好了才说话,可不想,就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卞夫人捉住了手。
卞夫人无疑是美丽的,哪怕是在病重,也有一种柔弱的美。
她眼角滑下泪水,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娘子,妾知如今大公子与二公子皆由你教导,若妾有个好歹,你能否多照顾些你的两位幼弟?”
“放心,有我在,你死不掉。”
阿婉漫不经心的掏出烈酒玉瓶,打开瓶塞,将几根银针放了进去。
似乎在回答卞夫人的问题,也似乎在回答曹丕的问题。
曹丕闻言却深深的望了阿婉一眼,然后也不用丫鬟来拉,直接转身就出去了。
那一眼恰好被阿婉看在眼里。
阿婉说不上来那一眼是怎样的情绪,有些怨怼,也有些不解,还有些说不出的冷然。
不过阿婉也不在意了。
她已经开始起针了。
卞夫人的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有些风寒罢了,咳嗽也只是肺脏有些染了厄气,好生养着,一时之间根难除,等开了春到了夏日,再好好调理一番去了根就好了。
只是阿婉却不知道卞夫人为何就认为自己的身子不好了的样子。
口口声声都仿佛在托孤。
“大娘子,妾的身子……咳咳咳……”
“我说了,有我在你死不了,你这病拖的时间长了,难不成是前些日子连夜织布导致的?”
阿婉一边施针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卞夫人摇摇头:“是妾不好,是妾身子弱,妾自从生下彰儿,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在加上前些日子赶出一些布卷来……有些受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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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阿婉起身走到门口,吩咐小丫鬟:“去找我院子里的阿莺,让她送一帖退热汤来。”
“是。”小丫鬟连忙起身快步的往外跑去。
然后才转回身来继续为卞夫人施针:“倒是我的不对了,早知道你身子不好,便不让你织布了,若让阿父知道你的身子是因为我而病了,我就实在是罪过了。”
“能为男君将士们做些什么,乃是妾的福气。”
“可若是因此让你丧了命,阿父定会怪罪于我的。”
“不……妾于男君,不过蝼蚁罢了。”
“可你是否曾想过你的两个孩儿?”
卞夫人闻言轻浅的笑了笑:“妾相信夫人定能照顾好丕儿与彰儿,她是个仁慈的女君,虽说总是斥责妾,可妾却能听出其中关怀之意。”
阿婉歪着脑袋看着她,手下下针速度却极快。
不一会儿退热汤煎好了送了过来,阿婉盯着卞夫人一口将药喝了个干净。
盯着卞夫人出了一身汗,才收了针,起身重新开药去了。
等忙完了这一切,阿婉走出门去,对着丁夫人点了一下头:“高热已经退下了,只是身子到底虚弱,还需继续温养,她肺脏有厄气,三弟四弟别居它院吧。”
“我这就安排。”
丁夫人听闻卞夫人没事了,这才舒了口气。
又交代了几句曹丕照顾好曹彰的话,丁夫人便带着阿婉回了。
等进了屋子就看见曹操和郭嘉还在说话,曹操蜷着一只腿放在卧榻上,手里拿着茶碗,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毫无一丝忧愁,仿佛卞氏的病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一般。
看见她们进来了,才问了一句:“卞氏那边如何了?”
“风寒,咳疾。”
阿婉回了话:“肺脏染厄气,已让母亲将三弟四弟与她隔开了。”
“哦?”
曹操忍不住的蹙了蹙眉:“她的病难不成还会传染他人?”
“若病情不恶化不会,若恶化了便不好说了。”
“那我便派部曲将那院落围起来,从今日起,一切用度从角门进入,只留丫鬟在内照顾她吧,许进不许出,可莫要让将士们染上了。”
阿婉抬眼看了眼曹操,见他面色似有不悦。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卞氏病重,曹操却丝毫担忧之色都不曾有,甚至在得知卞氏有可能传染之时,第一件事想的却是自己的将士们。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丁夫人对曹操的反应无甚兴趣,既然他这般说了,她自然就这般做了。
还未到晚间,卞氏的院落已经被围了起来。
晚间还要一起用膳,阿婉却要先回去为卞氏配药,郭嘉也要去寓所,干脆二人一起告辞了,回去的路上,郭嘉看着阿婉,然后叹口气问道:“我见你兴致不高,为何?”
“无甚兴致,只觉得人心难测。”
“嗯?”郭嘉的脚步缓慢了下来:“为何这般言说?”
“夫君,一个女人若狠的下心来拿自己的性命来为自己的孩子换取利益,你觉得她是对还是错?”阿婉手背在身后,身上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阿婉不笨,相反她十分聪慧,一眼便看出卞氏的算盘。
卞氏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就希望丁夫人能抚养曹丕和曹彰,若丁夫人接手了,日后曹丕与曹昂之间相差的也只有个长子的身份了。
明显的,如今的曹操龙精虎猛,只要不出意外,再过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可曹昂却比曹丕大了十岁有余。
到时候,曹昂老了,曹丕曹彰却正值壮年,曹操的目光自然会转到小儿子的身上。
丁夫人拒绝后,她又将主意打到阿婉的身上,口口声声曹丕曹彰乃是男君子嗣,她的幼弟,让她照顾一二。
毕竟在阿婉眼中,这些弟妹是平等的,都是庶出。
于她这个嫡出而言,皆是仆从。
只要阿婉愿意亲近曹丕曹彰,那么丁夫人自然也会亲近那两个孩子,丁夫人已经老了,阿婉才是未来有话语权的人,到了任何时候,嫡长女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作为生母,她是合格的,却也是不合格的。”郭嘉对于阿婉的话只有这么一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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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氏以为自己快死了,就想将儿子托付给丁夫人,她觉得丁夫人既然养育了曹昂,那么肯定愿意养曹丕,毕竟都是妾的儿子,谁比谁高贵,结果被怼回来了。
又想将儿子托付给阿婉,因为她的病是因为阿婉号召织布的时候累出来的,再加上阿婉是长姐,希望她能公平,结果又被怼回来了。
阿婉觉得她手段难看的厉害,直接让曹操将她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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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继续码字
还有丫鬟称呼‘小星’不是错误,汉朝下人确实是这么称呼妾侍的。
妾:小星,侧室,小妇,旁妻,下妻,?妻,女妾
本来可以称呼为侧室,但是感觉口语化别扭,小妇感觉像在骂人,其它的好像都不太适合丫鬟称呼,所以就用了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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