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早听兄长说过这样的场景,亲眼见到时宋灵雪仍然觉得气派得令人意外。
镜花水月第一仙门,果然名不虚传。
她四下打量一番,发觉一旁来了两位管事师姐,站在了新届弟子前方左右。
其中一个眉眼带着凌厉,衣服下摆绣了金菊纹样,正是她昨日在玄雨庭一楼遇见的安冰婳。
另一个看上去温温柔柔,分明规规矩矩站着,却让人觉得眉眼带着笑意。她的弟子服下摆绣了玉兰,正符合周身亭亭玉立的气质。
宋灵雪心下了然,这位便是师兄提前知会过的阳台兰尹管事了。
她细细打量的这一阵儿,剑场上的招式已经比划完了。
所有浅衣弟子都静静立在原地。
也没等很久,乱羽自流蔬阁方向飞身而来。
宋灵雪一时惊讶,也知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能贸然行事,下意识地低了低头避着乱羽。
所幸,他只是匆匆扫了这群身着深色弟子服的弟子们一眼,随后视线在剑场上停留好久,似乎审视着什么。
那边安冰婳见状往前迈了几步,冲着剑场上弟子道:“笙姑娘前两日特邀各长老众议,道镜花水月有弟子竟胆子大了敢背后议论九少是非!眼下笙姑娘发话——今年开始仙门诸多事务由九少全权负责!若再有议论生事者,自有仙门规矩处置!”
听了这些话,新届弟子们不禁疑惑,一时交头接耳。
倒是剑场上那群浅衣弟子没有太过惊讶,齐齐拱手应答:“是!”
九少之争不过半年前的事,这些少侠们修为如何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至于那白衣斗笠的笙姑娘——落日谷客人被斩断的雁翅双刀仍让人记忆犹新。
何况连满湖云的师兄对此事都没有异议,他们自然更说不得什么。
乱羽面不改色,只是抬眼间多带了几分魄力:“今日巡视晨练本是想叹叹仙门家大威严,却不想无意瞥见不少弟子懒懒散散不成样子!若是不愿修仙下山即可!镜花水月不养闲人,还请各位好自珍重!”
他把话说到最后语气竟是有些凶了,脸上原本就不多的笑意也换做了严厉。
浅衣弟子们多是被他这样子吓了,又是一个恭恭敬敬的揖礼,应答的声音比方才更大了些:“是!”
乱羽一挥衣袖转了身,这算是放他们走了。
剑场上浅衣弟子很快尽数散去。
尹药子这时上前几步去问乱羽:“昨日听说第一轮御剑不是孙少侠管着的吗?怎么今日却是齐少侠来了?”
“闲散三月早不知成了什么样子,不敲打敲打还真就敢无法无天了。”乱羽说完还语气友好地问候了一句,“有劳尹管事费心了。”
“难为齐少侠替孙少侠跑这一趟。”尹药子听懂了乱羽话里的意思。
今日敲的是暑期结束后的第一次晨钟,若是九少最年纪小的孙慕清来,恐怕管不住这些个弟子。
她嘴角微扬:“若是在下做得不对,也请齐少侠提点。”
“我?”乱羽轻声笑笑,难得打趣道,“倒是轮不着我,隽疑兄排在我前头。”
尹药子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再看他时他却已经走远了。
一旁安冰婳见他离开才又动了动胳膊,侧身朝着那群新届弟子道:“都去翠竹栈用早膳吧!半个时辰之后到厉修园站队!”
听闻可以用膳,一众子弟皆是一喜,乱哄哄朝着食堂去。
宋灵雪于原地停留一会儿,似乎看见两位管事交流几句。
杨依依路过时却是没打招呼一把将她拽走了。
仙门的早晨有的都是包子馒头和米粥,错开了弟子们的用膳时间,眼下翠竹栈全都是些刚上山,还未沾得仙气的子弟门生。
他们没受过仙门规矩管束,食堂里的人各式各样,一如山下街边的热闹。
宋灵雪迈进翠竹栈时不禁被这幅景象一惊。
她生在桃花庄那样的大户人家,自然从未见识过早间市井的喧闹。
“再看连饭都吃不上了。”杨依依还是拽着她往里面走。
好不容易坐下,周围已经有人吃饱喝足开始谈天了。
有一女子性子豪爽先起了话题:“方才那位你们可瞧见了?那可是乱羽!早些年倒是在山下常见,只是最近几年修为够了再没领委托下山。若是不来山上,见他可是难得!”
“是南安枫庭那位小主子?我可听说他几年都没回家了!倒是可怜齐夫人了日日盼着……”旁边有女子惋惜。
“嘁!”有少年一个白眼,“也就是你们女儿家家多愁善感!男儿志在四方,何况齐少侠年近弱冠,不常回家也算正常!”
方才那位自然不服:“你这人说的什么话!任他修为高深闯荡四方,家总是要回的吧!”
那少年道:“哟!听你这话,是说齐少侠不是喽?方才可听安师姐说得清清楚楚,笙姑娘都放话了——不准对九少不敬!怎么?你想被赶下山去?”
“你!强词夺理!”那女子气得面色都红了,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扳倒他。
“哎呀!你们别吵了!”那最先提起来的女子连忙岔开话题,“方才我听到齐少侠跟尹管事说到‘隽疑兄’,不正是那位九少第五的范初冬吗?莫不是尹管事和那无案不破的范少侠有什么私交?”
“不会吧?”另有女修出声,“那位范少侠管的是案子,素来也是有美名的。‘公子眉眼有桃花,不学风流成佳话’,说的就是他了!怎的如今却和尹管事扯上了关系?”
“怎么不行?”又另有男子反驳,“尹管事脾气好,又与世无争,范少侠喜欢不行吗?”
一时四周争论四起。宋灵雪看着碗中的白粥叹了气。
因为来得晚,翠竹栈剩的也是偏一些的位子。
杨依依喝完了粥,见宋灵雪走神敲了敲桌子。
“怎么?”宋灵雪下意识问了句。
“你倒有趣,还有功夫听他们吵。等会儿时间到了有谁管你吃不吃得饱。”杨依依懒洋洋地把腿挂在凳上。
宋灵雪乖巧端了碗:“昨日上山听闻师兄打趣,说是仙门今年女修如此之多,多半是为了九少而来……本以为只是说笑,却不想果真如此。”
“这也正常,”杨依依道,“半年前仙门开办这九少之争,选的就是各长老门下的佼佼者,修为自然是不用说的。暑期三月,那画册想必传遍了天下——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她们如今这副模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宋灵雪因那句“你应该也看到了吧”低了低头。
杨依依见她如此来了兴趣:“怎么?前几日听你说的那么决绝,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想来山上求学呢!原来不是?”
宋灵雪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是为求学,但,也不全是……”
也许是底气不足,后半句声音渐小。
“这有什么?”杨依依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来山上不是为了其中一个?”
宋灵雪眸子一动,忽的感觉到了初秋风中的凉意。
“你倒不像那样的人。”她嘴角一扬,终于不再想些有的没的,安心喝粥。
流蔬阁与翠竹栈有连廊连通,此时洛笙正跟在刘掌厨身后,听他介绍着流蔬阁的规矩。
眼下朝食刚忙碌完,流蔬阁院里多是打水的小厮、洗碗的丫头还有挑水的壮汉。
刘子诺背手一步迈进屋里:“流蔬阁规矩不多,但你可听仔细了,这话任谁我都不说两回。”
“既是齐少爷送来的人,粗活儿重活儿我都帮你拦着些。”刘掌厨一路走一路随意翻看些屋里的物件,例行检查,“但我流蔬阁是没有三六九等之分的,哪怕挑水浇肥这样的事,掌厨我只要有空都得去做。”
洛笙倒是很赞同他这观点,只是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