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宋灵雪终于走完石阶来到剑场。
她今日这才算揭开了第一仙门的面纱。
仙门独占整座大山,山脚的山门简约大气,山腰的田园蔬菜青青,殿宇坐落在山腰更上。
正殿金碧辉煌,偏殿建在两旁,面前剑场端方,一派恢宏气象。
四周青山绿水,秋风送爽。几千弟子散落四处,好不热闹。
这里是镜花水月。
宋灵雪深呼一口气。
这便是山下人人提及修习都会向往的第一仙门。
前两日她那兄长接了乱羽传讯的幻蝶已先行回山,此番桃花庄的小姐不愿招摇,只想做个寻常弟子,因而方才在山门时写下的是“宋柠月”三字。
兄长说仙门宿舍两人一间,初来时可自行挑选,到时通过了六轮考核再做安排。
她沿着长阶走到剑场时已是黄昏,只消去那名为“翠竹栈”的食堂用了晚膳,再去檀香园的玄雨庭拿一块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这就能去选房间了。
仙门收徒两日,今日不过第一日,翠竹栈便多了好些弟子,等她到了玄雨庭时夜幕已然降临。
路旁草丛里传来聒噪的夏虫声响,但山间的晚风却褪去了热意。
守在玄雨庭一楼的管事师姐许是忙碌了一日,眼下板着个脸算不上和善。
“宋柠月是吗?”安冰婳随意翻了翻手中剩下的木牌,第一个过去给她,“去三楼寻一间屋子住。”
宋灵雪接了木牌上了楼,走了大半圈才遇到一间只挂了一块牌子的房间。
那木牌被人反扣着,她伸手想翻开看看上面的名字,刚看清了“杨依依”三字,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原来她的舍友已经候在了屋里。
“怎么是你?”
宋灵雪眸子一动。
开门的,不正是今日站在她后面的那位!
“宋柠月?”杨依依看她将木牌挂上,退开一步示意她进屋,“你叫这个名字?”
宋灵雪许久不听人这样唤她,一时只木讷应了句:“是。”
杨依依见她这样不觉一笑,在杯里倒了水:“我与宋姑娘是有缘人,不妨多问一句——宋姑娘可知,六界有魔神鬼仙妖,人间凡人又为何要偏修仙?”
宋灵雪不解,愣愣摇了摇头。
杨依依手中拿着茶水,悠悠晃荡:“古来仙尊掌姻缘,爱恨情仇皆由她管。”
宋灵雪这下点点头:“这我知晓。”
“那宋姑娘可知——”杨依依弯唇一笑,又抬眼看向她,“仙尊已不灵了好些年了?”
宋灵雪闻言一怔,想起来什么似的眉头微皱:“这……我也知晓……”
“凡人修仙,便是想去仙界一探究竟。”杨依依垂眸,把茶水递到嘴边,“只是千年以来修仙者众多,最后却都是不了了之……”
宋灵雪似懂非懂,理了理思绪。
“也罢——”杨依依又倒了杯水递给她,“今后同处屋檐下,宋姑娘,交个朋友?”
宋灵雪大方接过,一饮而尽。
山间暮鼓晨钟,竹林飞鸟。
乱羽赶早带着洛笙来到流蔬阁小院的门前。
他的仙子今日没有穿那身白衣,换了件灰色的粗布衣服,发也不像寻常那样披散,而是落下来两截小辫。
倒像人间寻常的姑娘。
“翎风的计策虽也可行,”乱羽回头轻声问她,“但你当真想好了?”
洛笙沉默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所言不错——四月底时我见白欣巧那般,也料想仙门鱼龙混杂。若是身居高位又怎会见得仙门弟子的真实样子?倒是我与他们素未谋面,探得出底细。”
“话倒是说的不错,今日该封山准备今年弟子的考核,他们自以为没人管着,练剑又该偷懒敷衍了。是该整治。”乱羽稍微倾身凑到她面前,“辛苦姑娘藏着身份。”
他说着伸出手来,用食指轻轻压住洛笙的嘴角,往上推了推:“哪有厨房小丫头如你一般板着脸的?笑一笑。”
洛笙抬手把他一拍,理了理衣服,正色道:“世人只知洛舒颜杀伐果断,又无人知晓江星晚是不是爱笑的。”
“我不过觉得姑娘笑起来好看,过几日忙起来便见不着了才想多瞧瞧……好好好!江星晚。”乱羽故作委屈,转身抬脚迈进了流蔬阁的门槛。
洛笙倒是有些无奈了,摇了摇头跟上。
两人刚进小院,就有个身形瘦高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迎上来:“齐少爷怎么来了?”
洛笙暗自打量。
面前这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却系着代表掌厨的深灰色围裙。
镜花水月的掌厨仅此一位,仙门也不是能随意攀关系的,他年纪轻轻倒还真有些本事。
镜花水月的掌厨姓刘,原先的掌厨是他父亲,几年前流蔬阁失火,一家子烧得只剩他一个。
从前这个刘掌厨是个胖小子的,自那次大火后渐渐瘦了下来,虽不至于骨瘦如柴,但还是偏瘦了些。
“大牛,你们流蔬阁还缺人吗?”乱羽张口不兜弯子。
刘掌厨看到他身旁跟着的姑娘,心下了然,但还是客套一句:“齐少爷这是——”
“想留个人在山上,我看流蔬阁就挺好的。”乱羽胡乱打量了院子,上前几步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刘掌厨顿时神色一变:“齐少爷放心!过会儿到了早膳时间,忙过这一阵儿我就去安排!”
说罢,他便步子轻快朝着屋里去。
洛笙觉得纳闷,看看周围神情疑惑的小厮们,凑过去问乱羽:“你同他说了什么?怎么答应得这样爽快?”
乱羽略微收敛了笑意:“说你是我舅舅家的表妹。”
洛笙不信:“原来镜花水月竟是你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发了的地方?果然是该整治。”
毕竟是她洛姓的仙门,如此轻易便能收买人心,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乱羽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瞒她:“刘子诺是我年幼旧识。”
洛笙微怔。
她方才还纳闷怎么镜花水月的掌厨对一个满湖云弟子如此客气,虽说乱羽位居九少第七,他也不至于如此的。
如此倒合理了。
怪不得这位掌厨喊的是“齐少爷”。
“原来如此,”她眨眨眼,“你那舅舅家的表妹叫什么名字?”
乱羽疑惑:“问这个做什么?”
“既是换个身份,自然得想得周全,”洛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刘掌厨若是知晓我们唬他,这谎就瞒不住了。”
乱羽愣了一愣,道:“我有两个舅舅,一个家中只有表哥表姐,一个久居京都尚未成家。你本就是凭空变出来的——还是那生性不爱笑的江星晚。”
洛笙白他一眼,摆了摆手催他:“那小少年不是挨罚了托你今日帮着管的吗?怎的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待着?”
“没心没肺。”乱羽抬手揉了揉洛笙的头顶,“呐!如今你这稚子到了学堂,我便安心回去忙了,可别等刘掌厨来同我告你的状。”
他也不多留,话音落下便朝着巷外去。
只听洛笙在身后抱怨:“我早起梳的辫!都给你摸乱了!”
乱羽听闻只暗自嘴角一扬。
仙子藏于尘嚣,与他又近了些。
略带秋意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也沾了些许天高云淡的意味。
过不多久,山间晨钟响起。
宋灵雪已经换好仙门的弟子服,此时正与众多今年前来求学的弟子一起,在偏殿前排好了队。
钟声未停,自剑场四方赶来许多师兄师姐。
他们未有交流,却仿佛不用交流,不一会儿就排得整整齐齐。
等到钟声结束那一瞬,毫无征兆地,万剑齐出。
第一仙门的六门弟子每日晨间都于剑场练剑,一个个身姿轻盈、浅衣飘飘,动作更是整齐划一。
此等震撼,惊得初来乍到的弟子们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