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光辉光耀二县,曾经也是大县。但北方沦陷后,北方常来劫掠,致使人口流失,县城也越来越小。
李半传一下就猜到了老太爷的心思,“杨大公子,太公这是要北上了呀,你可得好好干。我就为你做好那个配角就行了。”
“什么玩意儿?让你别说话,就别说话。这下可好,本公子也要陪你去那穷疙瘩过苦哈哈的日子了。老老实实混个闲职,待到本少爷上位,只会许你个司职。这下好了吧,人都得罪光了,荆州没了你的容身之地,走吧,快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还是往北出发了。第一站,便去了渔阳码头。
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家园破碎后,男儿只得挑上行囊,外出经商,或南下。新婚的妻子,送到渔阳码头,只得别离。
身在荆北,半传却给杨定州当起了导游,“等下我带你去看,此地有最独特的建筑‘美人靠’。小楼多为两层结构,楼上比楼下略高,楼檐外伸,楼层面临天井一周的弧形栏杆向外弯曲,临空悬置,俗称‘美人靠’”
“处在深闺中的她们,凭栏休憩,灯摇残照,对月相思。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直到青丝熬成了白发。”半传看着这里,忽然想起来什么,眼中也湿润了。
“哟,李县令,今日怎是一副女儿态?”
“你们这些公子哥,不会懂的~”半传抹掉了眼泪,“我这第一个办法就是,雁归来,必须让这些经商之人回来。”
“那该如何呢?”
“你看,那里,”李半传指向楚江上游,“两县之间的土质过于松软,不适合造桥,但那里有山,两边均有巨石,可作为桥墩。只要修好了桥,辉耀二县均可北移,又可容纳十来万人口。”
真儿一语就道出了半传的心思,“你是想仿照千灯,造一座飞虹桥?”
杨定州看二人心有灵犀,惊叹,“哟,真儿姑娘,有进步呀~”
“别一口一个真儿姑娘,叫李夫人。”真儿别提有多神气了。
“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进展够快呀。”
“那是自然,我李半传是谁啊!”
“吹牛可以,说瞎话可不行,小心李夫人割了你的舌头。”杨定州赶紧夹带私货,“说是说,笑是笑,李县令可要给我这个媒人包个大红包。”
“多大算大呀?”
“二娘,跟着我,可好?”杨定州也不是含糊之人,早听说了真儿娘的厨艺。
“不行不行,哪有女婿使唤岳母的。”
“这样,我附个随礼。”
“这就可以了嘛。那就一座桥、一栋楼吧。”
“什么,你这是要让我杨定州去讨米吗?”
“也就卖一两个院子的事情~”真儿赶紧帮半传,二人笑嘻嘻的。
杨定州架起来身子,“那是祖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儿继续,“行行行,一座桥就行,楼我们自己想办法。”
李半传住光耀县衙,杨定州为了远离他,便搬到了光辉县衙。可李半传仍旧像个刮地皮的,死缠烂打。
终于杨定州肯见他了。
“搞到钱了吗?”
“本少爷亲自出马,那肯定是手到擒来啊~”
“哪里搞的?”
“借的。”
“谁这么大家世,有这么多存银?”
“找佛祖借的。”
原来,荆州城南,有一正果寺,方丈好不容易凑齐了翻新寺庙的钱,却被杨定州一封书信给借走了。
二人为了省钱,也是一绝,竟让老景头在山间练剑,用剑气硬生生平整出一块地来。二人为此,还好好地喝了顿大酒。
还未等李半传坐暖县太爷的椅子,方文的先遣队就来了,带队的正是老严。
老严带着马队,茶叶、粮食、绸缎,还有苏城特色的干鱼、腊肠。看着官府的衙役竟亲手给自己验收物资,老严也是感动地不行,“做匪十余载,从未和官家合作过呀。”
半传大手一挥,“来来来,把银子搬上来”
看着成堆成堆的白花花的银子,老严更是激动不已,抱着就是一顿啃。
“老哥哥,还请帮个忙,把这些银子不要着急搬走,替半传临时充当一个广而告之的招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就是,毕竟做盐才是老严的老本行,您什么都要,唯独不要盐,总觉得膈应。”
面对指责,半传暂时不好作答,岔开了话题,“不是不行,但这些银子,你可得给我留下一点。”
老严的笑容戛然而止,“信上说好的,一分钱一分货,我这些东西,都是足斤足两的。”
“老严息怒,贩盐,毕竟是官家的事情。私盐起来了,官盐肯定是要受损的。”
“我不管什么私盐官盐,哪里好卖,我们就去哪里。”
“这样,我也不让你难堪。我个人担保,你留下一百两银子,我给你出一张盐票。此盐票可保你在光辉光耀,合法贩卖私盐两百斗。”
“半传啊半传,当日在盐帮,当家的可没少帮你啊~”说话间,老严就拔刀要动手。
半传摆摆手,老景头提着酒壶出来了。
“哟呵,还有帮手了”老严自是暴脾气,真就提刀砍了过来。
李半传见二人厮杀,幽幽道,“江湖事,还得江湖了啊。”
真儿附和一句,“这么对老严,真的好吗?”
“且看看吧。”
再看那边,老严被老景头一个扫堂腿,扫在地上。
老严不服输,提刀再战,又是一脚,这一脚正对面门。
老严只觉口中鲜血横流,吐一口血水,连牙都吐出来了。
半传心疼道,“老景头,下手轻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择日再战。”老严自知不敌老景头,恨恨的。
半传继续,“哪有什么君子,你我皆是小人,无非天地之间的蝼蚁~”
老严拔刀便要自刎,“士可杀不可辱。”却被老景头一掌震开。
这下老严彻底没招了,“你们到底要怎样啊~”
半传走到跟前,“钱,你照数拿走。盐票,你也拿走。但是记着,你欠县衙一百两银子,你要是不还,我追到苏城去找你。”
“李半传,老严与你不共戴天!”狠话,大话还是要说的,老严拖着惨躯,带领众人往码头走了。
老景头同样是愤恨说,“半传老弟,这次是送你个人情,赶紧想法约见吴纲。”说完,同样离开了县衙,消失了。
李半传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自己也是一县之主,但自己还是棋子。不像杨定州他们,他们生而为下棋的人,哪里会躬身入局?
李半传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感觉自身虽处顺境,但也如同刀尖饮血,小心小心,千万小心。
官府和民夫做生意,一手钱一手货,这无疑是一个金字招牌,来往客商摩拳擦掌,都想试一试。不消几日,客似云来。
半传这几日,反而有点魔怔了。又是催工期,又死盯着花费,这下可难为了本地的能工巧匠。
杨定州自然是不解,直骂他神经病,“哪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李半传不以为然。
果不其然,东耀西辉马上就出现了不和睦的现象。李半传的光耀靠东,与内地相邻,商人从东而来,第一站自然是选择这里。杨定州的光辉靠西,需靠小船穿过楚江。半传、定州这种官老爷有专门的摆渡船,自然不会有所察觉。但这就苦了来往的行脚商人,他们就干脆不过江了。东边日益昌盛,西边连水泡儿也没有一个。
杨定州住在“西耀”县衙,本是躲着李半传这个催债鬼。这可好,连着好几天没能睡个安生觉。
“吵吵吵,能不能让本少爷睡个安生觉!”杨定州来到府衙正堂,“堂下何人?”
“在下萧氏,世代为本县小镇的乡绅,在镇上靠几亩良田度日。本次前来状告江东乡绅,讨个说法。”
“所告为何啊?”
“公子有所不知,王县令先前约定,枯水期时轮流向限时向两县开闸,让楚江的水轮流滋养两县的农地。”
“楚江贯穿荆州全境,光耀光辉虽在上游,但也要兼顾下游的百姓。王县令一碗水端平,做法没有错。”
“可李县令来后,光辉的粮价持续上涨,他们的乡绅得了好处,便清理了河网,一个时辰就把楚江的水放得干干净净的。到了我们的时候,还发生了内流河反哺楚江的事。”
“哟,就这破事?拉下去,杖责二十。十棍打你作为乡绅不知清理河网,十棍再打你带头闹事!”
“杨公子,冤枉啊,冤枉!”
杨定州本以为这事就了解了,可第二天,人却越聚越多,黑压压地不下百人。
“干嘛?反天啊!”杨定州怒火中烧,对着众人开怼。
“青天大老爷啊!马上要收获的庄稼苗,眼看就要旱死了。”
杨定州继续怼,“你们不清理河网,难道要县衙去清理吗?地也由官家去种,妥否?”
“杨大公子,不是我等乡绅不清理,实在是穷太久了,周转不开呀。”
忽,一衙役来报,“公子爷,不好了,闸口那边发生了械斗!”
杨定州带人火速赶往,却见哪是什么械斗,纯属自己的百姓挨着对面的揍。
李半传赶紧命人划船过江而来。
“李县令好样的啊!贵为一县县令,却纵容辉县欺负耀县,这碗水端的够歪呀!”
“不敢不敢。且听半传上岸说话。”
“不用了,你就在那挺好”杨定州指着江心。
“半传承蒙公子厚爱,初来乍到,发生这种事,的确是半传的失职。”
杨定州赶紧数落,“看来先生是做大事之人,这一州一县,入不得先生法眼。”
“半传已有应对之法。两县本是兄弟县城,出现了此强彼弱,皆是交通不便所导致。要不这样,九龙桥的经费,全由光辉县衙全出。光耀只需出人,不光口粮管饱,工钱也按时价日清日结。”
杨定州简直是得寸进尺,“只是可惜我这些长在地里的粮食,也要糟蹋了。”
“此事,自会有光辉乡绅出面,他们会带人,无偿去清理光耀河网。”
“那是顶好。只是我县欠了辉县这么大个人情,无以为报啊。”
“皆是无偿,不谈回报。”
杨定州终于一口气要完了所有好处,“你不用过来了,回去落实吧!”摆一摆手,让半传的船夫摇回去了。
半传回了县衙,可乡绅们聚在了一起,联名指责,“恩县重新疏通丝路、粮路、茶路,运费占商品的比重是逐日降低,大有重回了往日荣光之势,自然是不甚感激。可恩县一口气答应杨公子那么多事,这是厚此薄彼呀。”
“莫非恩县忌惮他杨公子的身份?”
这些人打的太极,李半传自然是听得懂的,“老哥哥,诸位,稍安勿躁。光辉光耀,被战乱困扰已久,这次能恢复商路,商品价格降低了,自然能刺激消费。光辉虽有所得益,这也仅仅是暂时的”
读书人果然是文邹邹的,这未完的半句,真是急死了乡绅。
“你等的孩儿,跟着疏通河网的民夫,即刻过去做生意,用优质的货物、低廉的价格去抢占光耀的市场。”
“那光耀的乡绅不会杀了我们吧?”
“不会不会,他们自有他们的发财办法。”半传故作神秘,藏住了下半句。
再看千灯,县太爷仍旧是不依不饶,把两个儿子的死全部怪在了方文头上,自然是三天两头一小搞,五天一大搞。
“活闹钟吗?”方文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带上兄弟,去把千灯给灭了。”
老严虽然也对李半传直吹胡子,但走了那一趟,口袋里有了几个子,对拼命的事情,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当家的,这段时间,只有出的,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入的。真没有啥钱了,再打一仗,怕是发不起抚恤金了”
“那就往李半传那里再走一趟!”
老严下意识捂住嘴,掉牙的事情仿若昨日。良久,他才怯怯地说,“要不咱们挪个窝”
“前任当家的,就说挪窝,挪了多少年了,不还是在原地?”
“那可怎么办啊?”
“应该我问你吧!”方文提起酒壶,就往嘴里倒酒,“把那张狗屁盐票搞来看看”
老严也读不全,“啥啥啥啥允许啥啥贩盐两百斗,啥啥啥啥不追究。”
“啥啥啥啥呀?”方文一把抢过,“那是老子的名字:方文!!”
老严一脸无辜。
“老子亲自走一着,看李半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文变卖了所有家当,买了数千斗盐,逆流而上,直往光辉县。
“哟,这不是方大当家的~”
李半传和方文在渔阳码头相见了。
“半传老弟,来我这盐船上喝两杯。”
李半传并不应答,顿了顿,“我这里宽敞,方大当家的有请~”
方文哈哈大笑,“怕我吃了你不成?”
“当家的说笑了。”
“我不像你们文人,喜欢拐弯抹角。我就问一句话,我这几条船的盐,能否在你这里卖了?”
“柴米油、酱醋茶,和老严上次来一样,一手钱一手货。”
“盐呢?”
“买盐引票即可!”
方文果然有点恼火,“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产盐之地,称为盐田已有千年之久。种田得纳税,这是亘古的道理。更何况,半传初着上任,就立了规矩,不管是谁,只要在光耀,行盐必须上税。”
“行,但凡我看见一粒盐未交税,老子定会收了你的项上人头。”
“头在此处,随时来取。”李半传大方地一跳,跳到了盐船上,递过酒给方文。
方文顺势一接,一口下肚,“这不是苏城的酒吗?”
“是啊,苏城酒好,现在两个县都喝老严拉来的酒。”
“上税分利润,可以。但你要想个法子,给老子把这上百张嘴养活了。”明显方文还是很不爽。
“有办法,只是当家的,需要亲自出马!”李半传在方文耳边耳语一阵。
“铁?”
“对,就是铁,整个南方都需要铁!”李半传本是小声说的,却被方文全部复述出来了。
“不就是襄州吗?即使是龙潭虎穴,老子也要去闯一闯”
方文丢下老严掌管盐业生意,带上几个机灵的小厮往北去了。
杨定州见李半传和方文走得如此亲近,不禁发了句牢骚,写了封书信差人送来,“毕竟是匪,于你不利!”
半传回道,“振武扬威,于荆有利?”
杨定州看了,心中自然是不爽。他亲手建立了振武、扬威两个门派,本想着招徕江湖人士,作为自己的私兵,可这群人完全是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他当即发令给两位掌门,也要去浙、苏一带贩盐回来。
得了陆峰回的命令,许逸晨一马当先,带着骋远阁一众弟子,顺着长江漂流而下,直抵苏北盐场。
忽弟子来报,“太守的书信被盐官扣了。他说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捐输一千两现银才可开户。”
骋远阁虽不是杨定州亲手所建,但在荆州城里,大小官员都得叫一声“许掌门”。他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提剑便杀向盐场。
“你是谁?”
“骋远阁主陆峰回的师弟,许逸晨。”
“什么骋远阁,一群江湖杂碎而已,叫你们能说话的来!”
“吾乃荆州太守亲授的教头。”许逸晨这就要拔剑。
“哟,玩横的是吧?”盐官早有准备,卸下身后的帷幕,竟是数十名弓箭手,早已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射杀堂下之人。
见他们早有准备,许逸晨也不敢轻举妄动。
“教头?还是个州府的教头,算得了几品。这里是皇家盐场,就算当朝尚书来了,也得守这里的规矩。”盐官斜视几人一眼,悠哉悠哉地往幕后走了。
陆峰回听闻,也没有办法,只得差人送去捐输一千两。
盐官自然是笑纳,但耳语给小厮,“这是圣上的,我就收着了。只是盐运使大人刚刚纳了一房小妾,烦劳陆掌门包上一份红包。”
“只是陆掌门这次来得匆忙,银子可是不多了”
“没事没事,什么珍奇异宝的,什么镇派之宝的,我多多美言两句,盐运使大人也不会计较。”
这可就把陆峰回也气得不轻,这接连着要,一座金山也要搬空。更何况,这捐输一千两还是自己垫付的,能否报销,都是另外一回事。
但有了一千两银子的沉没成本,陆峰回也不敢含糊,果断携着众弟子去拜会这位盐运使。
待到婚礼之日,这小妾娶的比旁人娶正妻都要风光,整个盐城都张灯结彩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一样。
陆峰回一行来时,盐运使府衙早已被踏破了门。
“盐城汪大掌门,送翡翠玉山一座,价值数千金,祝新人百年好合。”
“苏北张盐商,送宗炳《画山水》一幅,世间孤品,价值无法估量,祝新人早生贵子。”
“浙北望族郑大夫,送镶金古刀一把,价值百金,祝新人白首不分离。”
许逸晨见此状,与陆峰回耳语道,“这可,就不是一千两的事情了。”
陆峰回不答,悻悻离开,“还好昨日你没有动手啊不说了,赶紧去打听打听,哪有私盐吧。”
可这群人衣衫华贵,自然是无人敢答。许逸晨只好穿上了乞丐服,甚至还找了个破碗,专寻破庙。可他一个外地口音,再被人家一摸手,自然暴露无遗。
“说,你哪个衙门的?老子们有的是人,治不了你的主子,那就治你主子的主子。”说话间,许逸晨就被叫花子用破棍子赶了出来。
眼看要无功而返,陆峰回知道不好交差,便找了正经地方,高价购了三船盐,往回走了。
可这归途也并不顺畅,听说有人船上有盐,那是两天前,就在江面设好了埋伏。各地匪患,将树木打入江心,只等他们来撞。
“船上何人,又运送的何物啊?”
许逸晨朝着江面喊到,“荆州米商,米已送达,船上空无一物。”
可江边人哪里是吃干饭的,小厮只是远远一看,“吃水那么深,怕不是装了满满一船吧。”
“没有没有,遇见激流,被山石刮穿了底,渗的水。”许逸晨也不含糊,让人装作舀水状。
“你且靠岸来吧,我这有今天刚打的鱼获,和上好的酒。这周着也有不少船工,可以帮你修补修补。”
“没事没事,我们有船工。”
“不要不时抬举!”忽然众人跳入江中,一个潜水,就围着了这三条船。
这可把二人吓坏了,拔剑就要刺。可江边人水性极好,在江里如同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果然,船底彻底被凿开了,“盐,是盐!”
许逸晨和陆峰回接连跳起,凌空激发剑气。可二人再强也受不住三条船,更何况,二人从小北方长大,并不识水性。
江匪头目,这才现身,“别挣扎了,再挣扎,你这三船盐都要喂了鱼肚子了。”
骋远阁人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原来是新手啊~”
许逸晨忽突发奇想,决心一博“老严病了,我们才来趟这趟浑水!”
“老严?他们当家的姓什么?”
“方当家的,方文”
“哟,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松绑,赶紧松绑。”
陆峰回听着这一出,自己的命居然要一个盐匪来救,头都抬不上来了。
果然激流之处有大鱼,坐在江边,听潮声,品鱼获,喝好酒,好不自在。可陆峰回仍旧心里不踏实,趁着夜色,将酒醉的许逸晨打了个包,带着众人逃走了,临了,还顺走了江匪刚劫道的两个小船。
这可把杨定州气炸了,“两千两银子,你就给我带回三条船啊?还漏了半船!”
杨定州一把夺过许逸晨手上的咸鱼,“还有这个,我荆州缺米吗?还是缺鱼?你大老远的给我搞船咸鱼回来!”
许逸晨被怼地哑口无言。
李半传看了,也是咯咯直乐。
但老严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好你个许逸晨,居然假冒我的名字贩盐,还偷我兄弟的一船咸鱼。你给老子出来,咱俩一决生死。”
杨定州更觉无语,“看看看,瞒都瞒不住,丢人丢大发了”杨定州实在是气不过,灰溜溜往后衙去了。
李半传看了笑话,看杨定州这么大火气,也不敢再落井下石,对着门外大吼,“吵什么吵,方大当家的不在,治不了你了!”
说话间,他拉着老盐去喝酒去了,“走,今日我请客,你只管敞开了喝。”
师太一行这段时间干的事就多了,师徒关系明显比官、兵关系稳固,办事起来也是效率倍增。吴纲用起来也是越来越顺手。
宋之问作为宰相,有个副手,姓顾,人称顾相。顾相不以才干知名,倒是惧内之名响彻朝野。
这位顾相的发迹史,还颇有意思。他初来京城为官,并未及时安置宅邸,与夫人两地分居,觉得寂寞难耐,便寻了一房小妾。夫人听闻后,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一般闯到了京城。顾相头疼之余,却不检讨自身,竟上书称“朝廷的驿站系统过于发达,而且官员家人可以无偿使用,造成了公器私用,应当及时改革”。这句话是说到了先皇的心坎里,正缺钱呢,瞌睡碰上了枕头,便让这位顾相亲自操刀,大刀阔斧地裁撤了驿站。
吴纲正是想拿捏一下这位顾相。一来改革的红利吃了十几年了,虽已沦为了边缘人物,但毕竟官位在那呢;二来,这位也是个好色鬼。这等软肋,吴纲怎可轻易放过。
吴纲先是指示了几个后生,以学生的身份,邀请顾相喝酒聊天。兴起之处,席间有人吟唱了《洛神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顺着此小生的手势看去,真有一位飘飘欲仙的女子从天而降。
那女子身着一身粉衣,套一层薄纱,玉手抻出一把玉色长剑。手腕轻轻旋转,舞鞋点点跳跃。忽如蜻蜓点水,忽如蝴蝶欢飞。
手中的玉剑前似游龙盘旋,后似孔雀开屏。琴音一落,戛然而止。
“莫非这就是洛神?”顾相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滴落了。
“不是。京城均知陈尚书府,有一副《平江美人图》,以为是古迹,实则不然。他是看过这位姑娘的舞姿后,才画的。”
“陈尚书的酒量是真不咋地,他那日一个劲地叫‘仙女’。”
“啊?还有这等事?”顾相两眼直冒光。
一夜之后,顾相醒来,这才发现身旁躺着一人。
未等顾相开口,那女子便大喊大叫起来,“你是谁啊?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顾相仍旧迷迷糊糊的。
忽门外有人来报,“如夫人,老爷有事相请。”
顾相这才小声问道,“你家老爷何人?”
“我家老爷乃当今兵部尚书周彪。”
“什么,周彪?完了完了。麻烦夫人对今日之事严格保密,他日一定重礼相谢。”说完,顾相留下贴身玉佩,跳窗逃走了。
才到晚上,峨眉女子就约见了顾相,手上拿的正是那块玉佩。
顾相一瞟那峨眉女子,一切都想起来了,“你们背后是谁?见过栽脏陷害的,没有见过把人往如夫人床上送的。”
“哦~原来顾相还有此等癖好。”女子却不紧不慢。
“你到底有何企图?”
“顾相果然顾相,求人的态度都不一样。那行,我这就把玉佩给周尚书送过去,顺便告诉他,他刚娶的如夫人和您之间的,那档子事。”
“别别,在朝廷里面,我真没几个知心人了。”
“早这样多好。这有份信,你去约一下宋之问,当面读给他听。顺便告诉他,他新收的那把黑铁剑,我看上了。”
转眼之间,一年已过。杨定州也不装了,直接让陆峰回边发“论剑贴”,地点:望九桥。
杨定州站在九龙桥上,李半传跟在身后,他豪气万丈,“诸位,且看,这里便是荆山之巅。荆山呈东西走向,如一把开天巨斧,劈在这大地上,横断南北。可未曾想啊,水才是至柔至刚之物。巍峨绵延数百里的荆山腹地,竟被一条小小的楚江破开了。”
“但水也是有代价,山水的较量太过激烈,楚江携带的滚滚河沙,在这由急变缓中,才沉淀出这方沃土。”
“之所以叫望九桥,不是我杨定州读书少,没有文化,二是这桥与‘九’结缘。”
李半传接过杨定州的豪气,敞开嗓门,“站在这桥上,远眺古云梦泽:若天气不佳,淫雨霏霏。那云雾就像是得了号令,聚在这九座山尖上,倚天靠地,如同‘九龙云柱’。若天气晴好,晴空万里,江水印照着天上的熊熊烈日,便可见‘九日连珠’。”
许逸晨带头高呼,“妙啊!”
杨定州摆摆手,还有话说,“这次论剑大会的头奖,便是这望九楼。”
众人疑惑,附近并没有高楼。
“之所以,你们看不见,是因为头名还未领奖。本县会按照优胜者的要求,为他定制一座高楼,作为他的门派所在地。”杨定州接着说。
“口说无凭~”果然还是有好事者。
“哈哈哈跟我杨公子说这个,抬上来!”杨定州摆手示意,“这东西,诸位可有识货之人?”
众人疑惑不解,“阴阳刻?”
“阴阳刻不是失传了吗?”
李半传赶紧接话,“阴阳刻,乃是《楚辞》中失传的雕刻技法。字体远看悬浮于匾额之上,近看却含在匾额之内。因其过于古怪特殊,民间习惯称之为神迹。”
“神迹!果然神迹!”众人惊呼,“今日可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废话不多说,那就请诸位开始吧!”杨定州拍了拍手。
临了,李半传拉杨定州走到背眼处,“公子爷这番忽悠,差点连我都信了。”
“论套路,还是先生的套路多!”
“哈哈”二人相视一笑。
“李夫人还在里面呢。”李半传和他皮完,想着赶紧去帮真儿。
“巾帼不让须眉,尊夫人做事不会比你差的!”杨定州递过一杯茶,“这是人家的主场,咱俩就不用掺和了。”
真儿带着人,挨个查阅,“他这个不行,明显是为了参赛,昨日镀了层银粉。”
“这个就更不行了,捶打次数太多,剑太薄了,一碰就断。”
不消半日,真儿就把以次充好的全挑了出来。她预估了所有名剑,派人来禀告,“估计头名又是含影和定光了”。
杨定州不禁叹气,“哎,父亲的那两把刀、剑,真就无人能超越吗?”
李半传也无可对答,“北方虽然土地贫瘠,但铁矿是能管够的。就像这襄州,数十个大型露天铁矿,一夜之间,全部拱手让人了。”
“那你说,铜矿是否能代替铁矿?”
“公子爷这是打算梦回楚庄王时代呀?那时,的确可以。大冶之铜矿,的确是楚国兴起的最大支柱。但时代变了,铁剑又轻又锐利。更重要的是,铜剑已经砍不穿北方的铁甲了。”
“这个我知道,定光砍碎倚天那日,我也在场。”杨定州若有所思,“方文怎么样了?”
“仍旧没有音讯。毕竟敌占区,也能理解。”李半传饮下茶水。
忽九龙桥传来吵杂之声,二人赶紧起身。原来是师太差人来了,“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李半传定睛一看,那竟是自己的艮岳。
大师姐激发了全身的内力,使用艮岳用力劈向了定光刀。定光直接变成了两段,甚至连持刀的人都被震退好几米。
真儿也是一惊,“师姐,这不是峨眉招式!”
“能杀人的就是好招式!”大师姐飘然落地,“还有谁?”
众人愕然。杨定州赶紧扯了扯半传衣袖,“想想办法啊!”
“艮岳是襄州兄弟会蒋会长亲手打造的,用的是上好的精铁,我去哪找第二把啊!”
“那剑怎会在她手上?”
“那日我送给宋之问了,我比你还想知道。”
正当众人无所适从之际,终于响起了那高亢的男高音,“还好老子赶上了!”
来人正是方文,他身后跟着一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艮岳么?二十年前的产品竟然还能活跃在世上?”
方文随手拿起少年身后的一把铁刀,直直对着大师姐砍去,“倚天吗?老子再让他断一次!”
果然,一刀两段。
方文这才想起擦汗,“老子也想帅一回,还有谁!!!”
“杨大公子,今日这梁子,峨眉与你结下了!”峨眉大师姐自觉无脸,左脚踩右脚,腾空又飞走了。
杨定州赶紧接过话题,“既然大家伙不吱声,那就当默认了,本次大会的头名就是”杨定州看向李半传。
李半传立马会意,看看方文,“刀名,刀的名字?”
方文不知,便看向少年。
只见少年缓缓走向前,“没有名字。”
杨定州只觉打脸,傻傻一笑,“现场取一个,也行。”
“此刀只是襄州沦陷后,兄弟会的新作。此刀已制成数万把,即将装配给北方的军队,他们将带着这批刀,横扫整个南方!”少年不卑不亢,缓缓说道。
众人再次愕然,呆呆看着少年。
李半传为了缓解尴尬,赶紧推了推方文。
方文解围道,“北莽将北方的汉人聚在铁矿周围,为其采矿锻刀,此乃方某人亲眼所见。”
李半传赶紧给他耳语,“方大当家的,是让你说办法,不是让你火上浇油。”
“嗯嗯,知道了”方文似乎听懂了,接着大声说,“当时南迁,朝廷拿他们不当人。今北莽更是不拿他们当人,可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流着汉人的血。”
李半传又推了推方文。
“今日确有一法,给我两千人,我这就去把新铸的刀毁了,顺便把兄弟会迎回来。”方文终于找到了主题。
但会场更沉默。
李半传看出了杨定州的心思,把他拉到了一边。
杨定州却先开口了,“一个盐匪找我要几千官兵,这不是撅我祖坟吗?”
李半传却不再附和他,“我相信他!那日在千灯,就是你口中的盐匪,才三十余号人,能把数百号人搞得团团转。他方文是一位将才。”
“可他有一天入过行伍吗?”
“兵法也是人写的,不是非得看过兵书才懂打仗。学识的本质是前人的经验。到了什么点,学什么,反而比纸上谈兵,来得更加行之有效。”
“我是说不过你,你让我怎么办?”
“你既然不能给他兵,那就把你的耀武、扬威给他。”
“你可真会想,我杨家父子散尽家财才整出这百号人,这是我杨家的血脉啊!”
“我建议你问问太爷,他创立这两个门派,肯定不是为了做你杨家的私兵。”
杨定州不言语了。
李半传回到会场,“诸位也累了,丈母娘准备了些荆州特色鱼糕,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又是杨定州那雄浑之声,“慢着!我杨定州暂未继承太守之位,还请不动官兵。但耀武、扬威两个门派全员出动,全权委托给方文。”
李半传喜笑颜开,“家国有难,好男儿岂能坐视?我们已经南迁过一次,还能再南迁一次吗?”
“我出二十人!”
“我出十人!”
“我也出十人!”